第三十章(1 / 1)

六中放学后的操场最热闹,男生们有时候晚饭都不顾不去吃,一窝蜂地去篮球场占位置。许盛偶尔也去打打球,但他的作用不光打球。而是这位爷带着一群人推开篮球场铁网门,拎着瓶水懒懒散散往里头走,全校就没人敢跟他抢篮筐。

许盛去操场露了面,曲腿坐在花坛边张峰用非常业余的篮技术三步篮没有投中,跟着人群一片嘘声一起嘘了声。

球场张峰几人蹿下跳,没什么意思。

许盛把目光放远,离开熙攘的人群,落在篮球场隔着条道、道路对面通往男生寝室楼方向的路,穿校服的少年单肩背着包,一侧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正往车站方向走。

许盛心说,这全校那么多穿校服的,他同桌这身校服还真是穿得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

邵湛耳机里的英文朗诵中断秒,随即耳机里出现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他滑开手机屏幕。

s:见你了。

s:我在操场,头。

邵湛停下脚步,按往常他肯定直接用行动表现出六字“你我你吗”,再加之成为许盛之后,顶着校霸的名号,过去的忆曾经那些人事物一下子朝他席卷而来。

那条消息更是出现得意外。

虽然许盛没多问,适时转移话题,许盛有时候比他象得更加敏锐,这份敏锐来自对人的观察、表面显露出的那份随性截然不同。

然而“头”字却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邵湛抬眼过去。

夏季昼长夜短。阳还没开始往下落,阳光灼热。

许盛往那儿一坐比那帮打篮球的着还招摇。

他手里拎着瓶水,衣摆被风吹得扬起,平时坐教室里耳钉并不显眼,光线照射下那枚耳钉折出光来——见邵湛头,许盛笑了一下,隔空冲他挥了挥手。

s:下周见。

邵湛提醒他:下周出成绩。

s:……

许盛正打算点什么。

张峰从场退下来,用校服衣摆擦汗:“对面那妹子,刚才我没有?”

许盛神:“什么妹子?”

“刚不是叫你帮我盯着点吗,”张峰急了,“就对面操场那,扎辫子的,高一她就在咱们隔壁班,兄弟的终身事你一点也不心。”

“你追的人多了去了,我哪儿能每都记住,”许盛不敢说他光顾着同桌,压根忘了这茬,“就你那篮,你还是向天乞求她刚才没你吧。”

张峰噎住,又察觉到刚才许盛瞅的方向明显不对,顺着过去:“不对啊,你刚才在什么?”

“……”许盛拎着水瓶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

张峰话说到一半,也到那抹校服:“学神?”

许盛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水,打算将这话题糊弄过去,然而张峰在他身边坐下了,像是起什么,一脸凝重地拍了拍许盛的肩:“说到学神,那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后来发现在问不出口……”

许盛被他拍得一愣。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十有八九是互换身体的后遗症,跟之前自己那一通胡来的骚操作有关。

果不其然,张峰说:“就是贴吧那事,其你也感觉出来了吧,我觉得学神喜欢你。”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昨天那声雷,许盛嘴里那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许盛后面话说得异常艰难:“你觉得……什么?”

张峰:“这还不够明显吗,学神一几乎不玩贴吧的人,为你写了五百多字的小作文,桃花般迷人的双眸——你别跟我扯什么盗号不盗号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明白吗,求着孟国伟跟你当同桌,又辅导你学习,这意思还不够明确?还有网吧打架那天,我总算通他急急忙忙跑过来是因为什么!”

他不是。

他没有。

但许盛无力辩驳。

换来之后他才真切感受到邵湛的人设被他崩成什么样了。

许盛这哑口无言的反应更是给张峰信心,他觉得自己简直神了,临江六中最的秘密被他撞破:“行了,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该点破,这毕竟是你们俩的私事。”

许盛打断:“不是……这事情能,你象的有误差。”

张峰眼神充满笃定:“我都明白的,跟我你还怕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

“……”

兄弟,你这样我确是挺怕的。

许盛最后叹口气:“你他妈,滚去打球吧,快滚。”

张峰抱着球场。

许盛在篮球场坐了会儿,在天逐渐暗下去之前,才又点开微信把那句“周末来”了一遍。

然后他随手把水瓶隔空往垃圾桶里扔,这才起身。

“砰”!

一道抛物线划过,不偏不倚正好扔中。

时隔一月没家,小区还是老样子,多了些绿化植物,从小区进去道路旁栽排梧桐树。小区地段处于a市市区边,并不会过分热闹,环境静谧。

许盛开了门,玄关处灯亮着。

他到家的时候女人也才刚从公司来,身穿黑色竖条纹西装,简洁干练,长发微曲,正对着窗户打电话:“没问题薛总,我今晚就让人把报表改出来……真不好意思,我应该再仔细点的,不该出现这种纰漏。”

许盛经过客厅,不轻不重地屈指在餐厅门口敲了下,算是通知她自己来了。

许雅萍又说几句才挂了电话。

许盛原给自己倒了杯水,见她挂电话,把那杯水推到她面前,然后整人往椅背里一靠。

桌是从附近饭店里打包来的家常菜。

许雅萍道:“突然有工作要做,没来得及买菜,就叫了点外卖。”

女人起来是很典型的职场女性,长得许盛很像,尤其是眼睛,只不过女人的眼睛形状不如少年锐气。除了细微的眼角细纹,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留下痕迹,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很漂亮的女人。

从繁忙的工作状态里出来,女人满脸倦容。

许雅萍说话语气带着职场磨炼出来的、自己也不自知的强硬:“听说你们昨天摸底考,考得怎么样?”

许盛也不在意,夹起一筷子菜:“就那样吧,正常发挥,还有一百多分的进步空间。”

别人考一百多。到他这成了还有一百多分进步空间。

许雅萍:“……”

许雅萍捏着筷子,半天没有动,她似乎是忍了又忍,最后干脆放下筷子,主动挑破这起来还算正常的氛围:“你是不是还是着——”

“啪”地一声。她的话没能说完,许盛也放下了筷子。

空气好像突然间静止。

沉重地压得人喘不气来。

人都没提那词,却说出口并无样。

在这逼仄迫人的空气里,许盛下意识抬手解开校服纽扣,才起来他现在不是邵湛了,也并没有穿校服。

半晌,许盛起身,张口说:“妈,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许雅萍没说话,隐忍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许盛来她是高兴的、她一半是懊悔自己性子急,把好好的一顿饭弄成这样,一半又是气,气孩子这学习态度:“你站住,你去哪儿。”

许雅萍也站起身,人隔着餐桌对峙:“我知道你还在怪我,甚至恨我,恨我干涉你。但是你现在还小,你对这界、社会的认知并不健全……”

“我出去转转,要是你叫我来只是为了我说这些,”许盛不在意地说,“我们能没有坐在这里一块儿吃饭的必要,还有,下次不用拐着弯问孟国伟我最近在干什么。”

他现在这状态摸底考后,第一次被孟国伟叫过去的时候没什么样,去什么都不在意,刀枪不入。

许盛说完,拉开了门。

许雅萍是单身母亲,平时部分时间都在忙工作,在生存压力面前,很多事物没办兼顾。从许盛小时候起,只要她晚家,许盛就被托管在小区楼下一家私人画室里。

画室不,学生总共就十几人,开画室的是一位美术老师,许雅萍记得老师第一次夸“这孩子有天赋”的时候,她没有当事。

在许雅萍的观念里,画画怎么能当正儿八经的工作?要是喜欢,业余时间画一画没人拦着他。

她就希望孩子稳稳当当的……

许雅萍对着对面的空位,无奈叹了口气,由于种种疲累,她缓缓阖眼。

许盛说是出去转转,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站在街边走了圈,拿出手机时间,解锁后手机屏幕那张速写映入眼帘。

这张像素模糊的日期下面的署名,是一s。

许盛也不知道怎么就绕搬家前那片旧小区附近。

小区楼下的那间画室还是老样子。画室半开着门,刚收到一批新学生,许盛靠近门口听见老师正在讲解基础握笔姿势:“咱们拿笔,跟写字手势不一样,用我们的拇指食指去拿这笔,笔握在手心,拇指指腹压在笔杆……对,咱们这节课主要教握笔排线。”

画室里面还有一间隔间,是开放式房间,平时会有在画室学画多年的学生私下自己找时间过来画,没画完就会放在隔间里,因此这隔间还有外号叫“进阶室”。

一张素描或是油画能画一礼拜的那种,精细度让人叹为观止。

完全超出刚学画的那些同学的认知。

就像你还在学五线谱,人家已经去演奏厅了。

老师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身材纤细,白裙,长直发,说话时轻声细语说:“每人发一张画纸,这节课的重点就是把排线练好。”

许盛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还是女人给同学们示范完,起身整完画纸,把示范的内容贴在黑板,过头才到他:“许盛?”

许盛走进去:“康姨。”

许盛从小就这么叫,康姨笑了笑,没忍住多瞧了他几眼:“高中学业忙不忙,好久没见着你了。”

许盛:“还行,我来附近……买点东西,顺道来你。”

“正好小凯在里头,”康姨哪里能不知道“买点东西”只是借口,当初许家母子闹成这样,但她没立场多说,指指隔间,“他前阵子还念叨你呢,你来他肯定高兴。”

康凯是康姨的儿子,比许盛小几月,也算是从小一块儿在画室长的交情,人一次联系还是康凯去“星海杯”评选。

不过是康凯单方面联系,那几条消息许盛没。

康凯在听到那声“许盛”之后就扔下画笔出来了,他样貌周正,就是子不高,见真是许盛,连忙把人拉近隔间:“妈,你课吧,那画不用你改了,我让盛哥给我改。”

“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许盛在笔盒里挑了一支削好的铅笔,“一来就让我给你改画。”

康凯:“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还好,凶起来简直就是母老虎。”

许盛目光落在画架那幅人头像,给他调整局部形体结构。

“难怪我妈总嫌弃我,让我多跟你学学,”康凯对着画纸半天没研究出来的形体偏差被许盛一眼抓到,“……你还是人吗,我们的手构造是不是不一样。”

手构造一不一样倒是不清楚,但许盛手指长,长得倒是比别人好。

许盛说:“别自卑,勤能补拙。”

康凯:“操。”

许盛:“直面人人之间的差距,把悲愤化为动力。”

康凯:“行了,你别说话了。”

康凯又问:“次给你发消息你不。”

许盛随口说:“学校管得严。”

康凯也是,临江六中,出了名的严厉。

许盛不能在这逗留久,改完结构,又强调了一下明暗,然后手一松,铅笔落到笔槽里去:“后面的你自己画,我出去洗手。”

隔间里除了康凯还有一位在画色彩的同学,那位同学从许盛进来就频频往他们那儿。

原因无他。

说着“我们的手构造是不是不一样”的康凯是画室里公认的画神,平时向来都只有他帮人改画的份,虽然没到考试时间,但以他现在这水平拉去参加艺术联考,成绩随随便便都能稳在全市前十名,在画室里就是开挂般的存在。

更别说一月前的星海杯绘画赛,他拿了第一。

那是由杨师当评审的比赛!

“画神,”那位同学在是好奇,涮笔的时候问了一嘴,“他是谁啊?也是咱画室的?很厉害么。”

康凯语气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事,他起“星海杯”绘画比赛那次,杨明宗师追着他一副恨不得求他告诉他改画的人是谁的样子,说:“我要是画神,那刚才那位能就没有词以形容了。这么说吧,那位爷要是参加联考,全市第一估计得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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