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雪坐了起来,依偎在一棵粗大的龙血树干旁,她乜斜了一下灵翘旁边俯首帖耳的囚狰,继续说道:“我父兄又何曾想不到,但在他们准备好一切狩猎计划后便停止了行动,当然,当时他们的想法为何突然改变,不是当时身为小孩子的我所能得知的,只是当时我记得哥哥并未因父亲的决定而感到遗憾。倒是有其它长老一直耿耿于怀,说神兽囚狰是解决厄难的唯一方法。”
“后来呢?”灵翘说。
申屠雪的记忆在灵翘的提问下,也如荒莽的映月在潦草的云中穿梭。她时年八岁,虽然不记得了早已故去的母亲的形象。但却清楚地记得比她年长一轮的哥哥从凡间学来的手艺,葫芦糖,棉花糖,吹糖人的味道。申屠雪喜甜,却从未生龃齿,雪山人自出生从不换牙,所以那些味道她还清楚地记得。她甚至还记得自己骑在哥哥的脖梗上,从出生记事到父亲陨难的八岁,她的哥哥因为驮着她,小小年纪就有些躬背。她想到这里,又想起封魔窟里受苦的哥哥,不禁秋眸泛泪,鼻生心酸。
龙血林中的一切意象被摆放在一个钟摆上,虫鸣声,窸风扰动声,虺蟒吐信声皆被凝滞不动的时间压缩为扁平状。龙血树褶道黢黑的树皮从扁平化的时空中区分开来,上面的蛛丝垂淀下来,下面缀着一只牛眼大的火烈蜘蛛打着旋儿,急促而没有节奏,好像要掉进血池地狱中,而这挣扎的蜘蛛,或许是龙血林与血池地狱之间的楔子。
“后来我父兄便联合一些志同道合的长老启动了祖先所遗传下来的禁术‘暗雪天罗’,这阵法的创造者便是灵骸——我们幻雪山的创世元老,没想到身陨千年后自己的遗骸竟然成为了这禁术的施术对象,可能是他急着死,并没有记载这术的副作用。”
申屠雪说到这,哽咽一下,继续说道,“这术施展开来后,父兄才发现这术的可怕,因为这术一旦施展,便会在阵法周围离火环生,雪原蕴电,所有布阵的弟子被雷击,被火烧,那雷避不开,那火扑不灭。之后烤炙成熟从冒出的黑烟中生出雪山人谈之色变的死祭灵,死祭灵有人说是先天魔灵,有人说是着了恶灵道的修术者走火入魔,身体内灵力迸射不得控制,肉体销陨所幻化的黑气,这死祭灵戾气很重,扑不灭,赶不走,侵占人身怙恶不悛。仔细想想,父兄还不如不启动那阵法,雪山人被灵骸影响变成蜗人窝囊而死总比变成死祭灵的傀儡要好得多。”
“想必你父兄当年也没想到此阵法会有如此沉重的代价。”灵翘说道。
“年代久远,而如今我也三十岁了,不知当时父兄所想,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阵法想必不是我们雪山创世元老所创。这阵法太邪恶,太歹毒,虽然目前灵骸散溢的灵力得到抑制,但为了躲避死祭灵,我们的山民只能躲避在幻雪山的一隅中。还好死祭灵属性为浊气,比空气沉重,又不会飞,无法到高尺千寒的山顶为祸。目前我们的山民暂时是安全的,但活动圈子太小,于是也怨声四起,埋怨我们作为长老的无能……”
“确也是可怜。”羽凡又不经意间插了一句嘴。
“多嘴!”灵翘又一把捂住了羽凡的嘴巴,“你们幻雪山就没有一个男人非要你个弱女子出头吗?”
“雪山的男人比较懒散,不好修为,不过幸好他们有自知之明,躲在雪山上,也算落得个身安。不管他们是懦夫还是什么,雪山人,能活一个就是一个,多活一个就是一个,他们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对我和父兄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龙血林里时而有阴风杂沓,撩动着俯在地上昏睡的囚狰的长毛,像一个舞女梳弄有个公子哥儿那样。虽然阴风较冷,但囚狰似乎很惬意的享受着,因此此时灵翘在不停抚弄着它,让它觉得很心安,很满意。
申屠雪说着的时候,体力也渐渐恢复,旁边的轻寒剑也迸溅出一阵寒光,在地上欲欲颤动,然后申屠雪双眸紧闭,又突然张开,就像一枕黄页翻开,又顿觉念旧,她的眼睛无论想怎样表达出内心的意愿,但普通人就是读不懂。这其中包括不是普通人的灵翘,她很好奇这样一位女子竟然承载着这么大的责任。如果是自己,不见得会有申屠雪做的好。
轻寒剑飞回剑鞘,申屠雪灵力恢复,体内不由控制溢出的白光修复着她破损的衣角,凌乱的妆容,尤其修复着她轻惹血污泥垢的映若梨花般娇羞的脸面。
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为了研习灵术,解救父兄,变得从不溢露情感,甚至梳扮凌厉,仿佛就是一副男人做派,常让别人误会她是石女。她从不谈情说爱,她觉得那就像没事闲聊天一样浪费时间,当然她也不会和任何人作片刻闲聊,不过没想到自己败了一阵,话竟然如此之多,她感觉一阵快意,心中的愤懑如雪片从久未有晴的阴云中挤出来,落在地上,虽然化了,但流进泥土里,流进心里,倍感舒心。
一阵影掠若奔火而至,映着红色的龙血林,让人更看不清他的动作。他虽然速度迅捷,让人观之迷离,不过并未做多余的动作。他黑袍遮身,掩着红色面具,那面具长角獠牙,目若黑子,赤眉黢鼻,望之生畏。他声音木讷,只是嗯哼了一声,但这声像一口寒气倾斜在玻璃上又被弹了回来,让人听了很难接受,因为根本不像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他撩去黑袍,露出右手,那手上满是匍匐的血咒,缠着赤色的鳞片长贯而出,一瞬间探出十几米,他的手掌心迸出一只血口,上面环状獠牙,獠牙长约半尺,紧紧密密地排满了整个血口,不停搅动。然后接二连三地将申屠雪的手下吞噬了下去,申屠雪惊呆之余忘了有所动作,还未防备便也被吞了过去。正准备吞噬灵翘和羽凡时,却被囚狰一把摁住,但这手臂腻滑如油,一下子就被抽了回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爪痕。
捕食羽凡和灵翘未果,那黑袍便浅尝辄止,未作二次掩杀。
“想救人,到揾雪神山找我!”黑袍声状嘶哑,并未多说便施展掩遁之术,身体化为绵软无力的絮状物,渐渐在空气中溶解消失。
这掩遁术种类多样,根据施术者灵力的性质决定掩遁术的行为。眼前这位遁术清奇,灵翘也未见过。
“人都被吃了,还救个屁!”灵翘怒骂道。
“注意素质,反正我们也跟他们不熟。”羽凡说道,但他说到‘我们’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弟弟的存在。于是便立刻爬起来四下翻找,却未发现弟弟。
“完了完了!我弟弟被那个怪物吃了,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的……”羽凡突然眼泪迸出,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