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洌颉面容僵硬,目光瞟向别处。
“但是没有,臣妾没有等来陛下的圣旨,所以臣妾只能带着行儿去找陛下,希望陛下您能可怜可怜您的另一个儿子,为他取一个名字……寻常人家父亲为子女取名想来是其乐融融,可到了臣妾这里,臣妾却在启明殿外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才得到陛下的‘谨行’一名……”沐颖书心里满是苦楚,眼里含着不平之意。
赫洌颉这时冷笑:“是啊,谨行,朕是让你们沐家为人做事都谨言慎行,而你们却依旧胆大妄为!”
沐颖书突然愣愣,看着端坐在椅上的男人,她好一会儿才有勇气问出声:“原来,陛下您……是这个意思?”
赫洌颉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好笑:“不然呢?你们沐家在先帝时就一直为非作歹,朕当然得要劝诫你们好好收敛了!”
沐颖书的心在这一刻又仿佛是被刀刺了一下,她从没想过她的行儿在他这里只是一个时时刻刻警戒他们沐家的工具?原来他是真的对她的行儿没有一丁点儿感情……“陛下啊,您果真是无心!”沐颖书伸手愤恨地指向她面前的人!
赫洌颉对此无动于衷,沐颖书的这些话早已经伤害不到他了,他是无心也无情,他的心他的情早在六年多前被磨得渣都不剩了……
“难为我的行儿啊,陛下对他不仅无爱,甚至都还不认他这个儿子,我的行儿呢?他却傻傻地一直敬重您这个父皇!他事事都以冀国为先,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他什么都没有!”沐颖书越想,心中的气也更憋不住:“寻常人家的父母即使再偏心,也没有哪一个做到像陛下您这样的!在陛下的心里,只有太子才是您的儿子,所以陛下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太子,太子一出生陛下就封了他成了这冀国的储君,那我的行儿呢?我的行儿为什么没有?我的行儿他明明不比太子差,为什么太子有的,我的行儿都没有?为什么,这不公平,不公平!”
耳边是疯了似的大闹,赫洌颉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沐颖书,你觉得朕对你们不公平,那你们沐家对朕就公平吗?你们沐家加注在朕身上的痛苦,朕又去向你们谁要呢?”
“呵呵呵~哈哈哈哈……”沐颖书扬着眉,明知故问地笑问道:“陛下这是在问臣妾吗?可陛下问臣妾有什么用啊?陛下要问的,不该是那个又狠又毒的老女人吗?是她害死了陛下的母妃,陛下要问罪去寿安宫啊,陛下带人把她给抓入大牢啊!可陛下您为什么不去呢?偏偏要在这里问臣妾?此事,臣妾也无法给陛下一个回答啊……”
赫洌颉的眼里多了几分鄙夷:“沐颖书,你不要妄想着把你自己身上的罪都摘干净!”
沐颖书自然明白此话何意:“陛下是在指臣妾毒害皇后、刺杀太子之事?陛下聪明一世,如何就不明白臣妾的意思呢?毒害钟离珊,还有刺杀太子,这些事情也非臣妾的本意啊,若不是陛下太偏心,臣妾也不会那般对他们母子下死手!臣妾也都说了,有的事,陛下要怨要恨也只能怨恨您自己!”
这些年,赫洌颉每日都活在痛苦里,他痛恨了自己六、七年,今时今日再听到沐颖书的那些话,他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又重了!
“而在陛下母妃受害这件事上,臣妾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沐颖书拳拳打在自己的心上,满是憋屈道:“就因为陛下和臣妾姑母之间的仇恨,所以陛下就要把您心里对臣妾姑母的恨都转到臣妾身上吗?陛下认为您这么做,对臣妾公平吗?是太后她害死了陛下的母妃,不是臣妾啊,陛下那般厌恶臣妾做什么呢?”
“你觉得你冤屈了?难道你敢说你和她不是一伙的?沐颖书,别为你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找借口了!”赫洌颉的语气里带着轻蔑。
“找借口?呵~木已成舟了,臣妾已是将死之人,臣妾说再多也无法让陛下收回已经下了的圣旨,如此,臣妾又何须为自己找什么借口?”沐颖书泛起一个苦笑来:“陛下说臣妾和太后是一伙的,臣妾承认当初太后让臣妾嫁给陛下确实是有意图的,太后她是为了让臣妾探得陛下您的一举一动,太后想让臣妾时刻给她传递陛下的消息……是,臣妾也承认起初臣妾一直是按太后说的那么去做的,但是后来,臣妾就选择了站在陛下您这边啊,臣妾那时还亲口对陛下承诺过且发过誓,陛下难道都忘了吗?”
赫洌颉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搭理沐颖书的问话。
看着眼前默默不语的男人,沐颖书心里的伤口又多深一分:“陛下或许是没有忘,只是陛下不相信臣妾,对吧?因为臣妾姓沐,因为那时的沐皇后是臣妾的姑母,也因为臣妾之前有几次出卖过陛下,所以后来即便是臣妾对陛下再如何真心,陛下也都不会信臣妾一次了,是这样吗?哈哈哈哈~臣子犯错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可臣妾在陛下这里,连悔过自新的可能都没有,哈哈哈~可悲啊,臣妾可悲啊!”
“沐颖书,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离开!”赫洌颉不想看他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博取同情。
“看来陛下还真的是厌恶臣妾,臣妾这么多年没见着陛下,自然有好多的话要和陛下说,而臣妾的心里也有好多好多的疑问,需要陛下来为臣妾解惑!”沐颖书的眼神痴痴,语气也顿时小心翼翼了起来:“陛下,臣妾一直想问陛下,倘若,臣妾不姓沐,不是沐家的女儿,陛下会不会相信臣妾?会不会接纳臣妾和行儿?”
赫洌颉听着这问话,嗤之以鼻道:“沐颖书,你如今再执着于这些有何用?”
沐颖书却是不死心:“还请陛下告诉臣妾答案,如果沐太后不是臣妾的姑母,沐丞相也不是臣妾的父亲,陛下对臣妾可否会另眼相待?”
赫洌颉的脸上又浮出不悦的神情,他可不会像沐颖书一样想这些:“若你不姓沐,你和沐家也没有任何关系,那朕和你自然就更不会有何牵扯了。”
沐颖书对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满意:“所以,依陛下的意思,臣妾想陪在陛下身边,就只有做沐家的女儿了,否则,臣妾和陛下恐怕今生都是无缘相识的,对吗?也就是说,臣妾和陛下也注定了是要相互折磨的,是吧?”相互折磨,对,在沐颖书的眼里她和他已经是相互折磨了一生!
“沐颖书,诚如你所说,很多事朕和你都做不了主,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不可能的存在,也只会让自己更痛恨罢了。”如今,赫洌颉已经承受了因当年那一道赐婚的圣旨而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他也不会再去想这么多的如果。
“所以陛下,您到今日了,都还在痛恨臣妾?”沐颖书又抓住了赫洌颉言语的漏洞,她也不知道她明明知道他恨她,为什么她还要一遍又一遍的去问,同时还要承受他给她的轻视。
“沐颖书,有的问题,朕以为你是知道答案的!”赫洌颉冷漠地道出了口。
沐颖书又自嘲的笑了出来:“是啊,臣妾当然知道,从臣妾嫁给陛下做侧妃起,陛下就从没正眼瞧过臣妾一眼……不过陛下还不知道吧?其实在陛下您夜跪广明宫,妄想让先帝收回成命的时候,臣妾也曾试图过逃离沐府,只是奈何臣妾的翻墙功夫太差,刚爬到檐墙上,就被父亲的人给发现了,不然,当年沐家大小姐逃婚的事迹一定还流传至今!但臣妾若真逃了,陛下也还是要娶沐家小姐,不过那就不是臣妾了,而是臣妾的妹妹,哈哈哈哈哈……陛下现在想想,是不是觉得您比臣妾还要惨啊?躲得了一位沐家小姐,却躲不过另一个沐家小姐,哈哈哈哈……可若是臣妾的妹妹嫁给了陛下,估计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别看嘉纾这丫头飞扬跋扈,但其实她的母亲、臣妾的妹妹,那可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美人,若是她在陛下的后宫里,那想必陛下就省心许多了,臣妾这个妹妹极是心善,可干不来毒死皇后、刺杀太子这些事情!所以啊,陛下,不是所有沐家的人都和你想的一样!而臣妾,陛下您也要知道,臣妾不是非陛下不可,当年陛下和崇德侯府千金之事,京城世家哪一个不知道啊,臣妾又不是傻子,何必要在你们中间插一杠呢?是沐皇后、是如今的太后,是她非逼着臣妾掺和进来的!她为了她的儿子谦王,所以是她牺牲臣妾的一生,也牺牲了陛下和钟离珊的感情,是太后,是太后她毁了我们三个,陛下要怨怪、要惩罚,记得可别忘掉了她一个啊!”说到最后,沐颖书又忍不住地嘶吼道来。
原本这么多年过去,赫洌颉还能对寿安宫那位无视的,而今日,沐颖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提起这些往事,他深埋在心底里的这一份仇恨又被重新勾了起来:“沐颖书,你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朕请你现在立刻就滚出广明宫!”
看着赫洌颉双眸藏不住的怒火,沐颖书如意地展开笑颜:“陛下,看来您都还记得,几十年过去了,臣妾还怕陛下将这些陈年往事都忘了呢!臣妾今日来就是提醒陛下,陛下千万不要因为谦王的原故,而就因此放了太后一马,否则,陛下就太对不起您逝去的母妃,还有您心爱的皇后了!”
“出去,出去!”赫洌颉大声地怒吼,一拳砸到案上也是闷闷地声响。
殿外,安德心和高达聿早已是听到过无数次沐颖书的疯笑声,还有他们陛下的怒斥声。两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要不要进殿把那个疯女人给带出来,而再看向他们面前的子琴和兰吟时,他们也都定定地站在原地,方才沐颖书进殿前的一句话,他们一想便知她二人也定是逃不脱罪责。
殿内,沐颖书仍旧是站在赫洌颉的案前,对着他癫笑难止:“陛下,就这般急着赶臣妾走吗?陛下,您若是就这么把臣妾赶走了,您一定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赫洌颉心中生厌,他不想再听沐颖书说的任何一个字,她太了解他心里的恨,所以她这是要把他给逼疯才是!“沐颖书,你若是不自觉的离开这里,朕便就要喊人来了!”赫洌颉狠狠的眼神定在沐颖书的脸上。
沐颖书嘴角带着笑意:“陛下,您应该知道,臣妾进得了这广明宫,就说明连高护卫也拦不住臣妾,哈哈哈哈哈……”
赫洌颉心下一紧:“你把高护卫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带着紧张,沐颖书心里又觉得太过讽刺:“陛下,您对您的护卫都那么在意,为何却对您的亲生儿子那般无视呢?难道我的行儿,还不如他一个小小的护卫吗?”
“沐颖书,朕对你的忍耐是有极限的!”赫洌颉双掌撑在书案上,冷冽的目光射在沐颖书的脸上。
沐颖书只觉得可笑,原来她那么宝贝的行儿,在他的亲生父亲这里,却这般不值一提,“陛下放心好了,臣妾刚刚都说了,臣妾连一道檐墙都翻不过去,哪里又能把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怎么样呢?臣妾只不过是让高护卫帮着陛下看住两个宫女而已!”沐颖书的眼神细细地定在赫洌颉的脸上:他除了脸上的褶皱多了,其他都和往常一样,脸上都写满了对她的恨意。
赫洌颉不知道沐颖书又卖什么关子。
“唉,说到这里,臣妾才想起来今日来找陛下的正事了。臣妾这次来,是特为了陛下带了一份大礼来的!”沐颖书扬起一抹快意的笑:“陛下可猜到了是何大礼?”
赫洌颉没有这个闲心和她多费口舌:“沐颖书,你要说便说,不说……朕也一样可以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