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花想到这里,懊恼地翻了个身。课堂上另一幕让她更难堪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BBBBBB!”在一个正确选项应该是A的课堂抢答上,她那洪亮的声音,万绿丛中一点红似地力压群芳,独树一帜。在她骄傲地环视着在她心目中永远比她都要略逊一筹学生们时,大屏幕上的讲课老师微笑着让她说一说选B的理由。
一番理直气壮的讲述,让她找回了你是老师,我也是老师,学生面前,师师平等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还没等她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持续下去,大屏幕上的讲课老师已经开始对她的讲述做出了直中要害的解析:
“同学们,刚才高老师给同学们讲出了最容易犯的那种错误,这也是今天给大家出这个题目的目的。今后同学们遇到类似的问题时,一定要注意。高老师,谢谢您!”
高山花的脸上一阵红一陈白,“对,对,对。”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掩饰自己做为一个老师,在学生们面前出的这个水平还不如学生的大丑。
这让她在下课铃声响过了很久,才恍恍惚惚地走出教室,回到办公室。
“高老师,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身体不舒服吗?”迎面走来的沈佳关切地问她。
高山花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沈佳的了。现在躺在床上的她,却在心里给出了明白无误的答案:
“怎么了,怎么了,还不是你们这对支教的小两口闹的!两个北大硕士水平的,跑到我们这山沟里来支教,这不是纯粹要我们这些土生土长在这儿奋斗终身的乡村老师的难堪吗?要说那也没什么,好歹过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走了,等你们走了,教娃儿的光荣使命,还会落到我们头上。可谁知石博文竟然搞了一个网上教学,北京的名师大腕身在遥远的北京,就能给这方天地的娃儿们讲课。这不是要永远剥夺了她们上台讲课的权利了吗?”
一想到这里,高山花心中的郁闷就结成了一块死硬的疙瘩。再也化不开了。
高山花的老公早就被高山花今天的情形吓坏了,他大气不敢出地在旁伺候着。好在母老虎一般的老婆今天没把气撒到他身上,闷闷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当高山花赶到学校的时候,村长高朋他爸,已经坐在校长高平原的办公室里了。想必正在和高平原商量为网络教学项目立碑的事。
这一下子把高山花将养了一夜的伤疤猛地揭开了。她嘭地一声推开大办公室地门,
“我说几位老爷太太,眼看饭碗都要没有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闲坐着呀?”
“怎么了我的花大姐,昨晚上是不是姐夫没伺候好啊,今天一大早就这么大气儿?”这是高流水幸灾乐祸的声音。
“高流水,你好歹也是教数学的,心里怎么一点数都没有呀!这网络教学一兴起来,大城市里的名师隔着大屏幕往咱们的讲台上一站,以后还有你上讲台的份吗?就等着回家抱孩子去吧你!对,你还没有孩子,那正好,以后你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地搂着婆姨造小人儿了。哈哈哈….”只要嘲笑了别人就高兴的高山花,好象忘了她刚才的愤怒,爽朗的笑声,在怒怼高流水的解气泄恨中发自心底地传了出来。
“花大姐,我还真用不着你为我及我未出生的儿子及整天盼着我回去搂她的媳妇操那么大的心,我早就和小石老师说好了,以后这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大城市联系名师的外事活动,就交给我了。就这么跟你说吧,网络教学这块,小石老师走后,就全指着我了。这高校长也基本同意了。
花大姐,我倒是想回家抱孩子去,但实力它不允许呀!呵呵,花大姐,你可是有孩子可抱的。”
高山花闻言,满心指望的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竟然早就卖身投敌不和自己处在一个阶层了。她心灰意冷之下,更加气恼,顾不上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和她一样处境一样心情的老师的解劝,径直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砰地推门而入。
一脸惊鄂的高平原连忙起身问道:“高老师,这是怎么了?”
高山花督了一眼正在兴头上和高平原商计碑文的高村长,讥讽地出言道:“高村长,碑文商量的怎么样啦?怎么也不和你本村的大妹子我商量商量啊?”
高朋他爸以为高山花嫌他越过了她直接和高平原商计碑文的事儿挑他的理,就赶紧打趣道:“这什么事儿不也得讲究个山高水低吗?这事儿我哪能不先跟校长先讲呢?”
“哦,原来人家是山高,我们是水低呀!呵呵,怕只怕那山高的可不在这儿,而是在北京吧。村长,既然你说到了碑文,那我也就提个参考,高校长,可以吗?”
“欢迎欢迎,当然可以啦!高老师,请提请提。”高平原诚恳地说。
“那我就直说了。碑文上别的我不管,但碑文上要写上这样一段话,自从山坳小学引入了网络教学,山坳小学原来的本地老师们,就都成了多余的摆设,也就成了浪费国家财政的闲散人员,他们何去何从的问题,也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不过,作为扎根农村教育数十年的老教师,他们绝对不会为了一已之私不顾全大局,他们一定会自觉服从上级对他们哪怕是就地解职的安排。”
高山花话一说完,就嚎淘大哭起来。村长和校长都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本以为这样一件纯粹的大好事,敢情它的另一面,还有那样一个巨大的利益牵扯,还有那样一群不但没给他们带来利益,反而伤害了他们的那样一群人。
高山花在校长办公室里一番哭闹,早就把其他的老师们惊动吸引了过来。
沈佳和石博文也在其中。
当他们得知事情的起因是为了村民自发地想要表彰石博文立碑这件事时,石博文当即表示了极力的反对。
“村长,校长,立碑这件事可万万使用不得。为山坳小学筹办网络教学项目,是我份内工作,我完成了我的份内工作,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完成了他的份内工作就树碑立传吧。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山坳小学的每个老师也都很好地完成了份内的工作,那还都得立碑树传吗?”
旁观者清的沈佳却洞悉了事情的本质。
“高老师,实现网上教学以后,我们这些课任老师的工作内容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最主要的,不用我们再讲课了。但是我觉得,网上教学,并不能取代课任老师,课任老师的一些监督检查,课堂秩序维护,课下联系沟通,作业和试卷的批阅等工作,那也是必不可少的。说白了,屏幕上的老师相对我们这些现场的老师来说,那是死的,咱们是活的。真下主持课堂的,还是我们。还有,我们也可以学习那些名师的讲课,提高我们自己的水平。学生们的学习成绩更会显著提高。总起来说,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说是吧山花大姐?”
沈佳入情入理的一番话,让高山花心悦诚服。她不禁止为自己心胸狭隘的自私感到惭愧。
“小沈老师,你算说到我心坎上啦!村长,校长,这百利无一害的大好事,这为咱们山子孙后代造福的大好事,一定要树碑立传。谁反对也不成。小石老师,这可不是给你个人立碑,这是给这件事儿立碑。是吧,村长,校长?”
正为怎样解决这样一个带有普遍性质的大问题伤脑筋的高平原,见沈佳几句话就解开了高山花的心病,现在听高山花如此通达地力挺为网络教学立碑的事儿,高兴的连连应道:
“对,对,对!”
碑文在石博文的严格把关下,最大限度的淡化了个人的色彩,用几乎是拙朴的语言,十分简洁的记录了山坳小学实现网上教学的前前后后。碑文如下:
自古名师出高徒。今之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之父母,志在四方之好儿女,无不渴盼得到名师的耳提面命。幸某年某月某日,山坳小学网上教学项目顺利实行,切实实现了吾村这一功在子孙的根本心愿。特记此事,以铭后人。
项目实施单位县教育局,乡学区,山坳小学。
项目赞助商:石山集团公司
石碑刻好后,就立在了电教教室的门侧。
沈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里面的小家伙也越发地不老实了。时不时就拳脚并用的把沈佳的肚皮当成了演武场。每当这个时候,沈佳就让石博文把脸贴到自己的肚皮上,
“文儿,你儿子又在捣蛋呢,快来看看!”
真是母旺儿壮,肚子里小家伙的拳脚功夫,让贴在老婆肚皮上的石博文的脸实实地感到了砰砰的撞击。
“老婆,不会把你肚皮踢坏了吧?”石博文担心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