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令九像是记不得了,却又在这意识迷糊之间看得特别清晰。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丝毫不畏惧自己,再坦然不过站在自己面前。
那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银色面具挡住了半张脸,可在她能够看见的那半张脸上,令九看见了浅浅的笑意以及居高临下的盛气。
高位上的令九心中一笑,暗自揣摩着这人的来头究竟是什么。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明明这里充斥着死亡的肃杀之气,明明她是那个让六界中人都闻风丧胆的魔界魔君,可这个人,为什么不怕她?
戴着银色的男人没有向她行礼,亦是没有向她俯首称臣,只是再风轻云淡不过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而已。
处在高位上的她满是盛气,却对这个不害怕她的男人起了一丝兴趣。
那时候的令九已然与那个九重天二殿下决裂。她回到魔域许久却只是过着日日杀人的生活,而这个男子的出现终于让她那平淡无趣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份乐趣。
“你是谁?既然有胆子来魔域见我,有胆子不跪下来拜我,又是为何没有胆子将面具取下?”
令九问得好生轻佻,话语之中全然是挑衅与打趣之意。
是的,十二魔渊乃至整个六界中没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为所欲为,欺凌人间,从没有碰上敢挑战她的人。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有的不是充足与满足,而是无尽的孤单与寂寞。
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清隽的声音传出来:“小人生得丑陋,怕是会吓到魔君,魔君勿要多想。”
是的,这个白衣男子看出来令九眸中流露出对他的那份兴趣,更是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便就是在此时,十二魔渊外的月华浅浅射入其中,打在令九面上,将她的妖冶神情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很享受血的味道,很享受杀戮的滋味,那就是这白衣男子透过月华在魔君令九身上所看见的一切。
令九起了极大的兴趣,她将这白衣男子留十二魔渊当中。同时也大概猜测到了这人的身份是什么。
见到白衣男子那晚正好是十五,而六界之中唯一需要在十五日戴上面具的只有一种人。
被诅咒的人。因为先辈犯下的过错而延升到后辈身上来。令九也在那时能够想到,这个白衣男子,身上带着仙界的血统。
因为只有其他界域的人与天界染上了关系,这重诅咒才会发挥效用。
而那时候令九留下这个白衣男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盼着能够再有一次见到夙洛的机会。
因为这个白衣男子身上带着天界的血统,所以令九可以利用他。
思绪飘去了很久之前,意识模糊的令九却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从来没有出现在她梦中的,从来没有丝毫印象的事情,似乎都在一点一点侵占她的思绪。
她那么渴望的前世记忆,就快要回来了么?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瞬令九不愿意再回忆起前世那样不堪的记忆?或者说,她是痛恨前世的自己的。那个身为魔界中人,身为魔界魔君的自己。
这一切都是锁仙链搞得鬼么?锁仙链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思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被扯回与浮银在一重天的时候。
那日正是一重天上的十五庆典,是令九约了浮银一同观赏庆典。令九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浮银说,他会在庆典那晚戴着面具来见她。
浮银说,那是九重天上在十五庆典这日的规矩。
在十五那日戴着面具是么……多么熟悉的场景,可是那时候的令九却是并未察觉到任何。
而直到两个时辰前,直到浮银与凌骨来水牢里寻她,将一切事情都告诉她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却是后知后觉。
那么,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被自己遗忘了,再也想不起来的呢?
心下已是心灰意冷,不如干脆就借着锁仙链的力量将自己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记忆全部唤起,让自己彻底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然后,永远沉睡在这可怕的梦境之中,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看见任何人……
令九放弃了自己意志的最后一道防线,任由锁仙链牵动着她的思绪,一点一点拨回到过去,与这一世发生的种种尽数联系起来。
第一世。
轻飘飘的身体终于在人间的医馆房顶上停了下来。
深夜,月华很美,让令九清楚看见了悠然坐在房顶上的那个人是夙洛。一袭白色衣裳,一头的长直银发,只是那时候的夙洛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稚气。
夙洛面上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时不时向着没被月华覆盖的暗处瞅两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而不久之后,令九便来了。那个魔君令九,与夙洛争执,与夙洛动手,而一切都落入了夙洛的圈套之中。
夙洛如愿以偿被魔君令九带回十二魔渊。
那个身子轻飘飘的令九也跟着魔君令九的行踪去到了十二魔渊。不知为何,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令九将一切都看得格外清楚。
像是魔君令九将夙洛带回十二魔渊的小心思,像是夙洛最初进入魔界的目的,这些都是魔君令九不曾知晓,可作为灵魂的令九却看到了全部真相。
夙洛最终还是将自己那颗完整的心给她了是么……可知晓了一切的令九却做不到无视一切,只看到那个结果。
而结果,夙洛还是伤了她。召唤出东皇神钟,将她的魂魄打散了不是么……
爱她么,爱过她么……看到这一切的令九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只是自己心中是有恨的。恨那个选择了九重天界而要牺牲她性命的夙洛。
于是她就这样离开了夙洛,她的第一世,爱了一世也恨了一世,最终还是选择死在了爱里面,没有任何理由。
要重生么?
令九不愿意,可却由不得她。
第二世。
时间位移瞬时改变,令九一缕遗失的魂魄散落至东海,附身于一朵小白莲上,最终被冰夷拾回。
原以为这一次能够作为一朵小白莲好好修行,原以为这一世自己不能说也再没有了前世记忆,可,即便是作为小白莲的令九还是遇上了夙洛。
那个像是扎根在她生命之中,无法背离亦是无法斩断关系的仙人。
这一世,从蛮荒回来,被消去了前世记忆的夙洛将她给忘了。夙洛最初喜欢上了冰夷,可却是在见到小白莲的那一瞬间心有悸动。
与作为小白莲的她一样,莫名感受到的引力,将两人之间的羁绊无限加深。
夙洛在东海的那段时日总是伴在作为了小白莲的令九身边,而这也让冰夷无比嫉妒这朵小白莲。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令九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跟着夙洛回到六清殿后,是冰夷陷害了她,将她一步一步丢入带着妖气的圈套里去。
而就是因为冰夷的离间,夙洛信了。于是夙洛也开始不相信她,认为带着妖魔之气的她会危害天界,于是夙洛与她疏远了。
在冰夷的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之下,夙洛终于还是动摇了,终于还是开始在意冰夷了。
所以,夙洛会选择为了治好冰夷而去到十八炼狱那种地方求火山石。
夙洛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对冰夷有所亏欠,可令九却看得很清楚,夙洛开始喜欢冰夷了。
然而那一次,仅仅是作为一朵小白莲的令九还是跟着夙洛一道去了那个地方。
那个让她将此生送尽的地方。
在去到十八炼狱之后,令九牺牲了浑身的白莲花瓣,为夙洛挡去了十八炼狱里的烈火。
而夙洛,即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异象,即便是感知到了有她的存在,他也不敢冒险回头看一看,没有决心去瞧瞧她是不是身处其中……
所以,这一世的她,被剥皮刮骨,被挫骨扬灰。
而夙洛,却是再也没有留意过那一朵小白莲究竟去了哪里。不……令九看见了,夙洛转身了,再次下到十八炼狱里了……
而那却是在他将火山石带回去稳定了冰夷的病情之后,才折回去寻她。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被烈火焚身而死了不是么……
这一次,又是空上君插手了。
令九看见,是空上君去到往生的奈何桥头,与孟婆说让她投入仙界的往生轮之中。
是空上君送重生的令九到了一重天上,给她按了一个百花阁阁主的身份。
让这一世的令九再从头开始。
也是空上君,在天命轮中抹去了魔君令九这个名字。
从此以后,六界之中再不会想起来当年的魔君,究竟叫做什么名字。
而空上君告诉令九她这一世的名字仍旧为令九,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这一世令九能与夙洛有个好结局而已。
可,这一次,空上君却是害了她,亦是害了他。
她是魔君,尽管已经过去了两世时光,可当初发生的事情永远还是发生了。
思绪飘扬,心下的恨意却是越发积累。
自己付出了原来在别人眼中永远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令九权权是心寒了。
原来自己曾经被这么多人利用陷害过,原来,这些人都是她曾经信赖过的人。
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在。
九重天上,水牢之内。
令九已经没有了力气,那锁仙链将令九的手腕禁锢得血肉模糊。
终于还是醒了过来么……终究还是无法永远沉睡在自己的梦魇当中么……
是因为她开始恨了么……
令九不知道,不过视线却是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在这暗黑无比的水牢之中出现了一丝银色光亮。
是谁?
熟悉的身影。视野渐渐明亮起来,令九终于看清,那缕银色的光亮,是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