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跑到如罗氏的头边,轻轻唤她:“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如罗氏微微张开眼,见了她,费力地问了一句:“郎君回来了吗?”
“他快回来了。”冉盈回答她。
如罗燕见到阿姊这副苍白垂死的模样,忍不住大哭起来:“孩子还活着呢!我阿姊还活着呢!你们赶快救她呀!!”
如罗氏轻轻抬起手,示意冉盈到她跟前去。她在她耳边说:“阿燕胆小……你……你帮我。”
冉盈愣住了。她一个未嫁的女孩,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如何帮她?
“夫人,我不会。”她畏惧地摇着头。
她不会,可是她非做不可。
如罗氏说:“你……你帮帮我。”
冉盈仍是摇头:“夫人,我不敢。我怕伤着你和孩子。”
如罗氏轻轻一笑,声音更轻了:“我没事的。你别怕,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不怪你……”
话未说完,已陷入昏迷。
冉盈站起身,头目森然地走到她的脚边。她想起昔日在晋阳,家中有一头母牛,她曾偷偷看过祖母为那头母牛接生的情形。
她抬起头看着如罗燕:“阿燕,我要为你阿姊接生。你把眼睛闭上。”
如罗燕害怕地抓住她的手:“阿盈,你行不行?”
冉盈心里紧张得要命,却仍然对着她笑了笑:“放心。”
她走到如罗氏的脚边,努力回忆了一下祖母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
如罗氏猛的哼了一声。
冉盈只觉得一阵阵心悸。她强忍着心理上巨大的不适,使劲喘了几口气,紧咬牙关,抬头看了一眼如罗燕,抖着声音说:“孩子在动……孩子还活着……”
如罗燕紧捂着嘴,面色惨白。她转过身不敢再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了冉盈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她睁开眼,见到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孩子已稳稳地滑到了冉盈的怀里。
如罗燕见了立刻喊了一声:“阿姊!阿姊!孩子出来了!”
如罗氏躺着,喘着粗.气,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
冉盈张着嘴惊恐地喘.着气,难以置信孩子已经出来了。她低头去看自己怀中那软绵绵的还带着胎脂和血的孩子,只觉得四肢瘫软,浑身汗湿。一众嬷嬷涌过来,她将孩子递给嬷嬷,就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茹罗燕顾不得去看一下那孩子,奔到如罗氏头边,见她闭着眼一动不动,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黏地贴在脸上。
如罗燕一急又哭了:“阿姊!阿盈,阿姊她怎么了?”
冉盈抬头看了如罗氏一眼,说:“大概是太累了。大夫来了没有?赶紧叫大夫进来看看。”
孩子在嬷嬷的手中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这时,听说妻子难产的独孤如愿也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一进门,知道妻子终于化险为夷,母子平安,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他顾不得冉盈一身的污物,抓着冉盈说:“阿盈,谢谢你!你救了他们!我独孤如愿从此以后任你差遣!”
这天晚上,冉盈将自己浸在浴桶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那股子血腥味始终萦绕在她的鼻子里驱散不去。如罗氏难产给她带来的恐惧太大了。做母亲多么惨烈啊,拼命挣扎,向死而生,都是为了把一个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当初母亲生她的时候,费了多大的气力啊。
在这一刻,多年来对于母亲的怨都化于无形。母亲虽不在乎她,一心扑在阿英阿兄身上,但是她当初生下她的时候,也是这般舍生忘死啊。
阿娘……冉盈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你一定也是很爱阿盈吧……
她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祖母,想念兄长阿英。离开他们的这么多多日日夜夜,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这般地想要有人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地安慰。
她以后也会这样吗?也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拼了性命地去生孩子吗?
她想到了宇文泰。
心猛的抽痛。痛楚,害怕,又煎熬。
她多想宇文泰此刻在她的身边,有他温柔地安慰,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泪水都化在了水里。
时已暮春,夜晚的风仍有些凉。冉盈披着湿湿的头发坐在庭院里发呆。
整个宅子安静着,所有人忙乱了一天,都沉沉睡去,只有值夜服侍如罗氏的几个侍女还不时地进进出出。
已是子时了。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好听磁沉的声音说:“你这样湿着头发吹风是会受凉生病的。”
冉盈回过头:“大人。夫人怎样了?”
独孤如愿轻轻一笑,说:“她刚刚醒了一会儿,看了孩子,此刻又睡下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可。你为何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
“你——可是白天吓着了?”他问。她一个未婚的女孩,让她接生,确实太勉强她了。
冉盈微微一笑:“夫人母子平安就好。能为你们做点什么,阿盈觉得很高兴。”
独孤如愿说:“阿盈,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谜。”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他却有些看不懂她。她同其他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孩不一样,她的白净沉静的脸上写满了故事,眼神中却没有幻想。
那日她问起宇文泰的事,独孤如愿有些费解。此刻,他想找一个答案。宇文泰是他自小的挚友,但是近两年,他越来越不懂他了。
冉盈扭过头不看他:“大人请不要问,阿盈不想说。”
“阿盈。”独孤如愿轻声问:“你认识黑獭?”
冉盈抬头看着他。毫无预兆地,心事被他轻易看破。
独孤如愿见到她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喜欢他,喜欢他太危险了。”
若不是她救了他的妻儿,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说这些话。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下。冉盈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肩膀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独孤如愿伸手轻抚着她微湿的头发,怜爱地说:“黑獭能走到今天,是因为他从来都将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又有那么多高门望族盯着那个位置。对你来说,他太危险了。就算勉强跟了他,要跟随他一起在朝局中翻滚也太辛苦了。你这样好的女孩,该寻个良家子,过安稳平顺的一生。黑獭不是你该托付的人。”
冉盈低着头,拼命压抑着哭声。每个人都这么告诉她,她也早已接受这样的结局。可是,却没有人能教她,要怎么才能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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