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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百零二章说客

李肃站在场边,视线随着赤兔马的飞奔而移动着,偶尔捋须一笑,颇为自得。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如果朱广在这儿,他一定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身长九尺,威风凛凛的并州悍将,跨上如一团火焰般的雄壮宝马,驰骋之际,那一股英姿让场边巡弋的将士们也不禁驻足观望。一名手捧十数卷竹间的刀笔吏竟忘了沉重,看得出了神。

喜形于色的吕布一勒缰绳,赤兔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跳下马背,他不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着马脖子,对它细语着什么。李肃缓步过去,叹道:“良驹配英雄,这马得遇奉先,算是物归其主了。”

吕布又摸一阵,才恋恋不舍地将缰绳递给士卒,人家已经把马牵出好远,他仍旧舍不得收回目光。并州豪侠们都这副德性,良马,宝刀,永远都是心头挚爱。

“这马,兄长从哪得来?”吕布总算是回过头来。

李肃一笑:“奉先若是喜欢,那就留下。”

吕布显然没有听见他先前说的话,一怔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他本来慷慨磊落,无功不受禄绝对是其信条之一,但,他实在太爱了。

“你我弟兄还用见外?我那两下子你也是知道的,配这么好的马岂不是暴殄天物?”李肃自嘲道。

吕布的纠结都写在脸上,将对方请到堂上后,吩咐置酒食款待。

一盏酒下肚,他猛吐一口气,正色道:“兄长,你我是同乡,又是旧识,我就与你实说了。丁使君不打算接受董司空的好意。”

李肃仿佛并不意外,只是笑道:“哦,那可真是遗憾得很。罢了,不说这个,这么多年我们各奔前程,也少有机会相聚,今日且醉他一回!”

见他如此“洒脱”,吕布反倒过意不去,再三抱着歉。

李肃毫不介意,再不提那事,只说些昔日在边塞的过往故事,不经意地透露自己如今在董司空麾下颇得器重,刚升了校尉。

吕布听了,除了恭喜,还能说什么?

“对了,奉先,如今建阳公作了执金吾,你想必也……”

“哦,我自投并州幕府,颇得亲待,使君忙于公务,这军中大小事务悉委于我。”就是不提自己现在仍旧担任“主簿”一职。

李肃听罢,一声叹惜。

“兄长叹什么?”

李肃看着他,目光中尽是关切:“想当年,你,稚叔,还有我,少小游侠,于边郡。谁不说你吕奉先假以时日,必是将率之选?如今我作得校尉,倒觉惭愧。”

吕布咂巴着嘴,那酒也喝得不是滋味,笑道:“人生际遇,谁说得清楚?”

“不是愚兄说你,当初董司空作太守备战黄巾时,你就应该抓住机会。凭你的本事,多的我不敢说,最少杂号将军得弄上一个?”

吕布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我听说现在洛阳这个摧锋校尉朱广,当初只是跟在你和稚叔屁股后头的小兄弟?他都作得校尉,你如何作不得?”

李肃连番打击,吕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将酒盏一放:“兄长此来,专为挖苦我?”

“我挖苦你作甚?我是替你不值!”李肃道。“剿黄巾你不去就罢了,后来仲颖公重新被朝廷起用,拜前将军督兵马讨伐韩遂,也征召你,你为何又不去?”

吕布胸膛一阵起伏,说不出话来。那时,丁原正器重他,哪里走得脱?

李肃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对方的性格,万一惹毛了,翻起脸来可不好看。

堂上沉默许久,吕布想什么想得失了神,好大一阵,那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拢,神情也越发地阴鸷。

“兄长,说。”

“嗯?说什么?”

“你我虽然是旧识,但这赤兔宝马千金不换,兄长轻易相赠,必是有所求。说,但凡我吕布能帮得上忙的,绝无二话。”

李肃笑得,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奉先是聪明人,不须我多说什么。”

吕布盯着面前那盏酒,浓眉紧锁,李肃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

良久,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董司空想干什么?”

“大事!”

“多大?”

“这就不是我们该去琢磨的了。你只需要知道,司空欣赏你,而这种欣赏,早已有之,并不是临时起意。”

吕布默默地端起酒盏,发现那盏中波澜阵阵。

“骑都尉如何?”李肃没头没脑了说了一句。

吕布手一抖,盏中酒洒落出来。

他将酒盏放下,擦着手,徐徐道:“建阳公与我情同父子,安忍相背?”

“父子?哈哈!”李肃大笑。“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奉先自问,丁建阳为你计了什么?你是当世虎将,应该披坚执锐,率领大军,天下以立不世之功!而不是在这里替人看守军营!”

吕布摇了摇头,叹道:“司空好意,布甚为感激,只是无福消受了。”

李肃斜眼一瞄,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倒也不强求,只是叹道:“唉,终究是无缘呐。罢了,董公再三嘱咐说,若奉先不肯时,不要逼迫。奉先,愚兄也不强你所难。只是你我情同手足,有一言,我不得不据实相告,听不听在你。”

“兄长但说无妨。”

“如今董公官拜司空,前后数批人马开进洛阳,而朝廷用丁建阳作执金吾,不过是事从权宜。现在董公的人马已经足以周全京师,他这个执金吾还能作多久?到时免了官,你何去何从?愚兄言尽于此,我还有事,酒就不喝了。”说罢,起身欲辞。

吕布亲自将他送到营外,又叫人牵来了那赤兔宝马。

“你这是作甚?既然送给你,哪有讨回的道理?留着。”李肃笑道。即将跨马之时,又回过头来小声道“纵使你心如铁石,董公也有一言叫我转告,将来若不如意,只管找他。”

吕布目送他离去,有些无精打采。只有看到赤兔时,心情才稍稍舒展。

“这是李肃的马?”张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哦,他见我坐骑老迈不堪用,因此相赠。”吕布随口答道。

张杨伸手抚着那红绸般光滑的皮毛,赞道:“确实是匹宝马,奉先,这份礼可太重了,你真要收下?”

吕布哪能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叹道:“盛情难却。”

张杨想起那日与朱广的争执,心头一急:“奉先,你若怕却之不恭……”

“稚叔兄,我心里有数。”

张杨还想再劝,但时间地点都不太对,而吕布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解释什么,只顾牵着赤兔宝马自去。

九月中旬,洛阳局势已经稳定。

人们将这归功于董卓,因为他的军队不断开进洛阳,不管是朝廷里想趁机兴风作浪的,还是市里坊间想偷鸡摸狗的,都将尾巴夹了起来。

此时,有公卿上奏,如今宦官已经诛灭,局势也已经太平,那些昔日受大将军何进征召来的军队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京城了。西凉军当然不能遣散,而执金吾丁原的部队也还有用,至于其他的,给些封赏,从哪来,回哪去。

还有那些接受了任命,却赖在京师迟迟不走的,也应该赶紧上任去。

此议是否受了什么人指使,不得而知,但它却明明白白地将矛头对准了少壮派的代表,袁绍等人。

早在何进被杀之前,袁绍和王允就被分别任命为“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因为猝遇剧变,所以滞留。

袁绍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朝廷里涌动的暗潮,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他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权力中枢,很可能就********了。更不用说,还有那个居心叵测的西凉军头。

他也不愿意何进征召来的地方部队被遣散。因为在何进去世以后,他已经收拢了一部分人形成一个小集团,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这个小集团什么也干不了。

因此,他与王允不约而同地以各种理由推辞赴任,反正不管是头疼还是拉稀,我就是不能上任。

这时候,家族背景的作用就体现了。

太傅袁隗虽然一直对侄儿有着“不务正业”的观感,但还是活动着给他弄了一个“城门校尉”。

别小看这给皇帝看大门的职务。它是京师少数几个能掌握武装力量的官职,统领京师各门屯卫。

王允惨些,王氏在太原虽然也是大族,但在洛**本上不得台面。既然不当“河南尹”,很好,那赋闲,等着日后再授职。

他两个虽然死乞白赖留在了洛阳,但对于朝廷要遣散地方部队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当时,在洛阳的地方部队,除了董卓、丁原、朱广三支规模较大的,和已经出走的骑都尉鲍信所部外,还有驻扎在成城的东郡太守桥瑁,以及从豫州和兖州调来的两支小部队。

桥太守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引军回东郡。豫州和兖州的领队也被提升官衔,命令离京。

朝廷以摧锋校尉朱广护从天子回城有功,拟升任他为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让他回幽州,仍听太尉刘虞节制。

“骑都尉”可是正正经经的“编制内”,非杂号校尉可比。

袁绍坐不住了,虽然在他眼中,朱广只是个出身边郡豪商家庭的游侠儿,但这厮有些见识,而且反对董卓旗帜鲜明,他若被遣散,对于小集团来说,可是一大损失。于是四处活动,想把他留下来。

曹操也托着关系,看能不能在洛阳给朱广谋个官职。

但汉代不比后世宋明那样冗官冗员一大堆,随便弄个什么名义都能安置下来。洛阳的武官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合适的给朱广?

袁绍宅邸

那偏室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自袁本初以下,所有人都板着一张脸。

座头显得有些稀疏,今天没见吴匡张璋等何进旧部,黄门侍郎荀攸又还没到,骑都尉鲍信又出走……

“这怎么整?走的走,散的散,听说居然有公卿要举董卓为太尉!”袁术首先发难,抱怨起来。

袁绍眼皮一抬,又耷拉下去。

“他这是行迹未露,朝中某些人对他还抱有幻想。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北军中侯何颙道。

“你等他露尾巴?只怕到时候我们都完了!”

何颙眉一皱:“袁中郎,我记得你是不赞成抢先手?怎么倒急起来?”

袁术如何不急?人家已然把矛头对准了袁绍,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了。家里向来偏爱庶出的袁本初,倒把他这嫡出的给晾了。

曹操正襟危坐,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把子昂留下来。若幽州军被遣散,董卓只怕更有恃无恐了。对了,本初,你到底跟丁建阳接触没有?”

说起这个,袁绍一脸晦气:“别提了,我平素见的人也不少,就没遇到这样刻板固执的。说什么都不听,油盐不进!还叫我安分守己!”

袁术一声哼:“那就是个陈腐的老卒!能有什么见识?跟他为伍都份!”

朱广听到这里,插话道:“可袁中郎口中这个老卒,却握着近五千并州精兵。他如果支持我们,董卓就完蛋。他若是倒向董卓,我们还是趁早散伙。”

袁术一听不是味儿:“你是不是就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等朝廷骑都尉的任命一下达,你就回幽州去?”

“对我个人来说,这样也挺好。”朱广冷笑道。

曹操见状,劝道:“子昂又何必说气话?已然走了一个鲍信,我们若是再不能一条心,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回朝里逼本初和王允上任,又遣散地方部队,多半是董卓在幕后指使。”

此话一出,室内沉默。董仲颖这是要扫清障碍啊。

“对不住,来迟一步。”荀攸荀公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是黄门侍郎,日常都在禁中,随侍天子左右。因此,等他一落座,袁绍就问道:“公达,宫中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大将军车骑将军都死了,太后没有了依靠,天子又还年少,还不是朝里议什么,太后就断什么。”荀攸说道。

“真有人要推董卓作太尉?”袁术问道。

“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还没有正式提出来。”荀攸点头道。忽将目光投向朱广“对了,子昂不必走了。”

众人一时错愕,什么意思?莫非,咱们的请托有了作用?是哪位公卿出的头?袁太傅还是卢尚书?

众人询问时,却听荀攸道:“这事是太后亲自过问的。据说是因为当日子昂护从还宫,陛下和陈留王对你印象不错,在太后面前提起过。”

“那拟授何职?”曹操追问。

“这倒没有明确的说法,只是让公卿们议。”

有没有明确的说法不要紧,只要人和部队都留下来就好。得了这消息,少壮派们稍受鼓舞,便又谋划着如何对付董卓。

朱广实在不想听他们东拉西扯,能不能抛开现象看本质?

“诸位,据在下得到的消息,董卓已经在和并州军接触了。咱们是要议到什么时候?人家已经在步步进逼了,咱们还要坐以待毙么?”

这句话让房中的争论声嘎然而止。

“子昂,你说什么?”袁绍侧首问道。

“丁建阳拒绝了袁校尉的好意,也拒绝了董司空的拉拢。于是乎,董卓转向了丁原的部将。”朱广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

“听过吕布这个名字么?”

众人茫然,吕布?英布我听过,吕布是谁?

“吕布,字奉先,并州五原人。身长九尺,容貌威严,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一身兼万夫不挡之勇。丁原为并州刺史,用他作主簿,甚见亲待。”朱广道。

曹操听了,问一句:“比子昂如何?”昔日剿黄巾时,他亲眼目睹过朱广的武力,因此有这一问。

朱广笑一声:“我在云中时,与太守幕下门督张杨相善,而张杨与吕布少小相识,因此有来往。若曹校尉要我与吕布相比……这么说,我年少时,吕布指点过我武艺。”

曹操暗思,朱子昂在苍亭破卜已时,也算是勇冠诸军了,他都如此推崇吕布,那得强到什么程度?不过,匹夫之勇,不足为贵。

一念至此,遂道:“他就算再骁勇,也是一莽夫而已。”

“好勇斗狠是不足为贵,但丁原任执金吾后,并州军大小事务一直是由吕布在主持。多余的话,我不用说了?”

这还用多说?既然吕布主持并州军日常事务,若董卓说动了他,便没有丁原的支持,也足以把洛阳置于股掌之间了。

袁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思索一阵,试探着问道:“子昂,依你对吕布的了解,他会背弃旧主么?”

朱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我不是穿越者,那么根据与吕布的接触来看,此人慷慨磊落,豪气干云,虽然自负,但也不至于干背主求荣之事。但问题是,杀丁原,弑董卓,历史上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啊。且从张杨的叙述来看,吕布对董卓的拉拢,似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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