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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甚猛,位于安南的清军最大粮食囤积地义附近早已是灯火通明,三四百清兵在外围不断巡逻守卫着大军粮草中枢之地,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明晃晃的枪尖扛在肩头不住摆动着。
许维统领大军远行千里连战连捷之后换帅为孙士毅,此时清军已深入安南境内,惟有因粮于敌,但安南连年饥荒,敌粮已无可因。孙士毅给发粮价,命黎王随地买粮,黎王仍无力料理,清军势必须自镇南关起设台运送,计粮站七十处,并征调云南及两广一带的粮行,夫役十五六万,补给线已是相当的长。
许维的如意算盘就是要一把火烧光清兵的军粮,迫使乾隆粮尽退兵,这才方显自己与孙士毅之流不同之处。
“大人,可以开始攻击了吗?”杨芳小声询问。对于许维攻击清军粮仓的怪异行为,杨芳也早已习以为常。每次攻击自家军队之后,随之而来的都是升迁。
金狼卫有兵力三千余人,而眼前的清兵才不过千七人。以三千偷袭二千,在杨芳眼中那是稳操胜券之举,绝无失败之机的一次军事行动。
许维正要下达攻击命令,这脑海中突然又窜出个念头来:
“烧了这么多的粮食实在可惜,莫如拉到正卫粮行转卖掉,还能着实赚上一大笔钱。
据锦衣卫侦得的消息,义这座大粮仓存储了清军五分之三的粮食储备,大约有十万石左右。按目前的粮价,每石米的价格约为二两一钱左右。空手套白狼,抢得之后一转手,便能净赚二十万两白银。如果运到大旱过后的灾区去卖,最起码能卖到每石三两,也就是三十万两白银。
当然,自己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把这批粮食再卖到安南去,毕竟安南多年干旱,粮价上涨迅速,已达每石七两之巨。无论卖到国内哪个地方都没这里来得划算。而且粮食卖给安南也有点洗粮的味道,谅乾隆再有本事也查不出是自己弄的鬼。”
许维心中一合计,立刻决定由烧改抢。他慎重地对杨芳说道,
“所有军粮不准哄抢烧毁,清理战场后由专人看护,等待正卫粮行派人接收,违者以军法论处。”
杨芳哪能看不穿许维的心思,作为行军将领的他不无担忧地谏言道,
“大人,您是否要从这义把粮给运到开化府去?”
“正是。”许维得意地回答道。
“这路途遥远,风险巨大。万一中间被朝廷发现,大人的数年苦心经营可就毁于一旦了。莫如直接藏于某一地,等风声平静后再取出贩卖!”
“大规模的买卖粮食,必然引起安南及朝廷的注目,所以这批粮食必须运到正卫粮行走正规贩卖渠道。况多留于手中一天必增一日之风险,需尽早脱手为宜。”许维不是不知道这风险是何其之大,但在巨额暴利面前还是贪念高涨。
“我看可以绕过清军重兵防守的录临从野人森林穿越,那里离开化府路程最短。”许维沉思片刻提出了个意见。
杨芳听后大惊失色,立刻劝谏道,
“大人,万万不可。这野人森林乃是凶险之地。绕过录临经野人山路途较远,且道路艰难,渺无人烟,给养困难。弄得不好,全军覆没皆有可能。”
许维此刻直觉认定只要能安然通过那野人森林,那便一切无忧,固执己见地对杨芳说道,
“此事我意已决,勿需再议。”有时许维也很执着,一旦认定某一事情那也是无法被人所改变的。
见如此情状,杨芳知趣地转移话题说道,
“若是强攻,恐清兵烧粮撤退,到那时我们则又两手空空也。”
这确实是个头痛的问题,许维深深皱了一下眉头,挥手唤过一名锦衣卫,低声询问道,
“此处清军头领是何人?”
“清江协副将庄顺!”
见风使舵的家伙。许维轻声念叨了一句。
这庄顺许维知之甚详,在两广总督任上曾见过此人,一副奴才样,对待上司卑恭屈膝至极,本身又无才干,这清江协副将一职还是靠贿赂自己近万两白银才得来的。
安南战事爆发后靠走了自己的路子被调至前线任职大发横财。谁曾想自己被免去征讨安南统帅一职后,平日隔三岔五前来孝敬的庄顺便如人间蒸发杳无音信了。据锦衣卫的密报,这庄顺转投孙士毅门下后却未被重用,惹得其一肚子牢骚。
“诚斋,许久不见庄副将,不晓得庄大人还识得故人否?呵呵。”许维心中已有定计,那笑容笑得比谁都贼。杨芳内心直叹又有个人要遭殃了。
清兵大营可谓是外紧内松,营外防卫森严,营内公然聚众赌博。
庄顺对孙士毅居然把自己给丢到偏远的义早就心存不满,于是也就对他的所有命令都阳奉阴违起来。一想起自己熟识的官员都在前线争功捞银子,独就自己落个押运粮草的闲差,就恨得牙痒痒。
大清律例,大军出征,军营内不得开赌。庄顺此刻窝气得很,哪还顾得上这条条框框。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反正这安南,天高皇帝远的,想来没人会注意上自己的。
一众部将都晓得军律,可主帅连日都在气头上,谁要惹翻了他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任谁都不敢阻了庄副将的雅兴。
身为主将的庄顺,此刻正高捋着袖管,手掌捂成球状不断摇晃着手心内的骰子,光溜无比的前脑门微微冒着汗,两眼通红并兴奋地高喊道,
“快点下注!快点下注!别磨磨蹭蹭。”
主将亲自做庄,谁还敢赢钱,庄顺面前的筹码早就堆积如山起来。围在周围的参将及游击们都放在心里臭骂庄顺,自个不爽捞钱捞到自家人头上,真不是个东西。
既然是包输的局面,自然没人肯下重注,一两、二两的小注出了不少。庄顺眉头皱了皱,非常不爽地骂了句道,
“他奶奶的,你们这几个熊样的,都不敢下重注了?就这么一、二两的,打发叫花子不成?”
啪的一声,一个包裹丢掷在天门附近,包内散落出五六锭的大银镙,估摸过去有二三百两之多。
庄顺先是一喜,随后一惊,这营内居然还有人如此大胆之人,敢与自己一博?翻眼一看,不得了,帅帐内多了数十名不速之客,面孔俱生。
“庄大人,受不受注?”
这声音略有耳熟,是从数十个贼人身后传出。庄顺此刻哪还顾得上仔细辨认,慌张地朝部下叫囔道,
“还不给我拿下这几个贼人!”
庄顺的亲兵个个都清醒得很,进入帅帐的不速之客是帐内人数的二倍,兵刃在手,再傻的人都晓得此刻出头那是嫌命长。
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天,居然没一个人呼应,庄顺脖子气得通红,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大人枉养了你们几年。一到紧要关头,居然个个当起缩头乌龟来,还不把那几个没长眼睛闯进大帐的几个蠢货拖出外头砍了。。。”浑然忘却了已身处困境。
寒光一闪,庄顺咽喉处顶着一把长剑,那锋利的剑刃已刺进皮肤若干寸,隐隐有鲜血渗出。
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命,这本是对文武官员的生动描述,可到了满清乾隆后期就变了个样。文臣很爱财,武将极惜命。
扑通,堂堂的满清三品武官,两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毫无骨气地开口大声求饶道,
“诸位,诸位英雄,有话好好说。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见周围没什么反应,庄顺心在狂跳,这可是被处死的前兆呀。两眼都不敢往上看的直接死死抱住及时出现在眼帘里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
“英雄,英雄饶命呀。我上有百岁老母,下有六个待哺婴儿,四个老婆还都病卧在床,我实在是死不得的呀。求英雄放过小人一马,必在家中供奉英雄牌位,****上香替您老祈福。。。。。”
当庄顺活生生地挤出数十滴眼泪之后,一阵熟悉的语声再度在耳边回荡,
“庄大人,不必如此吧。不就下下注而已,怎么把家里多次多亲戚都搬了出来?无此必要吧?。”
庄顺见有活的盼头,赶紧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不是两广总督,前任征讨安南大帅许维吗?只不过此刻换了身便装罢了,还一副亲切友好的笑容。
他这是在搞什么鬼?带人来端自己的营盘?三十六计里也没这一出啊,自家人玩这把戏?
就算再老奸巨滑,庄顺也没看出许维内心的心思。心情略微平复一点后谨慎地答道,
“清江协副将庄顺参见许大人。”庄顺甩了甩马踢袖,右膝点地,给许维请了个安。
“庄大人,就别太见外了,你我二人又不是初次相见,前几月不还经常能碰个面什么的!”
莫不是怪自己转投孙士毅,没拿银钱孝敬他,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不对,若是上奏朝廷,他这犯的可是死罪,抄家灭族九次都不成问题。还是不对。这姓许的真是奸诈到家了,若真上奏朝廷,试问谁会相信那许维亲自带兵袭击自家的营盘?
庄顺越想越心惊,脑门不断渗出汗水来。眼珠转了再转,最后决定一切听凭许维吩咐,倒向许维一边就目前而言还是最有利的。
“许大人,都是下官的错。下官不该见异思迁。那孙士毅简直不是人,收了钱就翻脸不认人,把我给安排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请许大人大人有大量,宽恕小的一次。”庄顺整个身躯都快贴得与地齐平了。
“庄大人,我岂是那种小气之人。来来来,先赌上一注,我也是个中能手哦。”许维笑了几下。一谈到赌,庄顺顿时觉得许维与自己亲近了不少,恶意也不是太多。
许维虽说不是太嗜赌,但在大环境之下还是学了一些。大清的官员永远离不开嫖与赌,若是不会这两样,无疑是官场上的大怪物。
“许大人请。”庄顺听到要赌,眉开眼笑,防备之心一点点消退。正要重新上场撕杀一番,却被许维出手拦下。
“庄大人,你总要下点注吧!无注不成赌,你总不成就这么随意?”许维话中有话地说。
“那,那我,我出七千两。”本已放轻松的庄顺一下又紧张起来。看来这赌局赢不得,七千两就算是白送这位许大人了。一下丢出七千两,庄顺颇为心疼,可眼前局势,不得不让他破点财。既然不明许维的来意,还是用钱消灾为上策。
许维摇了摇头,用严肃的神情冲庄顺说道,
“庄大人,换种赌法如何?”
“许大人请说。”庄顺不解地问。
“赌命!”
庄顺惊闻之下嘴合不拢,怀疑自己听错了。许维此刻目露杀机,冲亲卫一使眼色,立时便见帐内刀光剑影闪动。
大帐之内庄顺的亲兵们见是总督大人亲临,虽说来得有些古怪,毕竟是自己人,而且还要和自家主子赌上一赌,全都放松了戒备。当死神突如其来时没一个躲得过,接二连三地都倒在血泊中,帅帐四周的帷缦上都溅落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庄顺胆小,一见血便头眩,此时更被周围惨状刺激得又一次瘫倒在地。
许维最不屑的便是此种人,冷笑着嘲讽道,
“我说庄大人,您也可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怎么见些血就抖成这般模样?若被安南知晓,还以为我大清朝无人呢!”
庄顺无话可说,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求饶,他现在可一点都摸不清许维的真实意图了。
许维冷眼瞅了几下在自己反复打压下再无半点反抗意识、恭顺有如一只看家犬的庄顺,内心相当的满意,微露出一丝笑容,终于降服此人。于是颇为热情地把庄顺给扶持起来,乐呵呵地拍着庄顺的肩膀说道,
“庄大人,刚才只不过与你开个小玩笑,勿要当真才是。来,有点小事情需要你去做,这件事除你之外无人可办得成。”
庄顺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转了个来回,汗水把内衣都给浸湿,心想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大了点吧,谁能承受得了?半虚脱地有气无力答道,
“还请许大人吩咐。”
许维半眯着眼冲着庄顺说道,
“把这些药下到酒中给众位将士服用,让他们都睡上一觉吧,毕竟行军打仗是个苦差事。”一名亲卫把一小袋的转递给庄顺。
庄顺不敢不从,二话没说便接过袋子。又用余光偷瞄了一眼许维,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他可有点犯嘀咕了,这姓许的到底想做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姓许的想要这批粮食,但这可是国法难容啊,姓许的绝对是疯掉了。不过现在也容不得自己做选择了,不办马上就会死,照办说不准日后还有机会逃脱。既然已经被逼到这地步,自己与那许维就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与共了。
“下官马上亲自去办。”庄顺怀揣着药粉在两名许维的亲卫陪同下缓慢地走出帅帐。
许维目送庄顺走出帅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离成功不远了。
当庄顺再次回来的时候,那双脚都快站不稳了,还是亲卫搀扶着才勉强站立住,毕竟心理压力过大。
“庄大人,都办妥了吗?”许维和气地询问。
“都办妥了。下官把所有的兵丁都招至一起,连马都不敢有所遗漏,一共是一千七百四十二人。”
“庄大人怎么敢肯定一个都未曾遗漏呢?”许维颇为兴趣地询问。
“下官以赐酒发双份饷银为名,招所有兵士前来。这大清的兵我想还没有哪个有钱不想领的。就算是有漏网之鱼那也逃不脱许大人您的手掌心。”庄顺狡猾地答道。
看来这姓庄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平常没怎么发挥罢了,许维不由对庄顺有点刮目相看。确实如此,营帐外有杨芳率领的金狼卫负责截杀。
“很不错嘛,庄大人跟随我日后必能加官进爵!”
“多谢许大人栽培。下官还有一策要进呈!”庄顺也非无能之辈,在出去办事的三个时辰中从亲卫零星片语的话中套得不少有用的情报,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决断。若没点有价值的情报献上,作为进身的筹码,只能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哦?请讲!”许维颇感兴趣地望着庄顺,他到是想瞧瞧庄顺能献何计策给自己。若是真能猜出自己真实意图,那这部下倒值得栽培。
庄顺也不含糊,大胆地陈述说道,
“许大人,我知道龟夜附近有一条秘道可直达前方安南军营地枋化附近。”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许维眉角不由一动,异光连闪,瞬间又恢复正常,可这一切尽收庄顺眼底,看来许大人对这情报还是很满意的。
“这条秘道只有不出四人知晓,且那四人均被下官灭口。从龟夜至枋化,只需一日光景。若从此处伏杀而出,必可让安南军大败而还,而许大人也定能满意而归。。。。。。”
庄顺单纯地认为许维是想趁火打劫一把,在大清军获胜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战场,抢夺胜利果实而已,却根本未曾料到许维心中的如意算盘。
许维暗自叫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亡孙士毅也!只片刻间便在脑海中生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好好好,庄大人能说出此秘实乃是本次征南之首席功臣也,待本大人回朝之后定给庄大人您叙功。”许维
遣走庄顺后许维目光盯着杨芳,略带兴奋地说道,
“诚斋,这庄顺所提之事你觉得如何?”
杨芳沉吟片刻慎重地说道,
“末将认为大可一试。从枋化出发至龟夜当中隔着玉洄,本无奇兵之效。现如今有了这秘道,自可一举绕过黎军重兵布防的玉洄抵达龟夜,对孙士毅部进行千里奔袭。”
杨芳顺手从旁人手中接过一副军用地舆图,摊开之后把它摆放于案桌上,用手指着一个巨大的红点朝许维禀告道,
“大人,这就是孙士毅驻扎之处,离升童十里的龟夜,兵家凶险之地也。那孙士毅大概太过于藐视安南军,居然把大军扎于龟夜河前,身后就只有一座浮桥连接与后方的通道。”
“一旦安南军突进至龟夜三里处,可想而知那些草包们的慌张神情。呵呵!”许维脑海中已然浮现出清军将领们心慌的情景,不由畅笑出来。
杨芳又进言道,
“此事末将认为应及早办理,迟则生变。火速让阮文岳军向龟夜靠拢,令其舍步兵而以骑兵出击,而后步兵再至,必可重创清军及黎军。”
“我也料那孙老贼惊闻安南军突然迫近龟夜,必魂飞魄散,不敢应战。”许维深感杨芳之语大有道理,并对其准备工作相当满意。
未雨绸缪乃为将首选之道,也只有这般才能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二杨皆乃久经沙场的将领,能收二人为己所用实乃是天大的福气。
许维仔细地眯着眼盯了盯那个地舆图上巨大的红点,用足以冻死人的冰冷口气吐出几字道,
“联系阮文惠,兵发龟夜,一举围奸孙士毅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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