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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朝野上下对许维推动的自强运动议论纷纷的时候,也就是在乾隆五十年的二月,许维治下发生了一起轰动八闽的扑朔迷离的大命案,并由它带起了众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并直接使得乾隆五十年成为许维地方洋务维新的终结点。
乾隆五十年二月初六,许维正在抚衙内的一处凉亭内与刘翼边下着棋边聊着有关自强运动的最新进展,银雪从外匆匆而来,来到二人身前对许维说道,
“少爷,安民巷蔡大玢让人送来一份请柬。”
从银雪手中接过请柬后翻开一看,原来是安民巷蔡大玢过六十大寿,特请许维于二月十二日赏光。
许维现在哪还有闲功夫去给别人拜寿,自己这边维新事务都忙得不可开交了,而且心中也有个心结,那就是自己为了洋务维新,已经把皇十五子永琰给得罪了。听便随意地把帖子丢还给银雪,嘱咐道,
“跟送帖的讲,就说本官这几日忙于公事实在脱不开身,还望蔡老先生见谅。”
银雪刚要转身照办,却被刘翼给拦了下来,他从银雪手中要过请柬后正色对许维说道,
“大人,学生认为这般做怕不太妥当。”
“怎么?我还要怕他不成?”许维也是很奇怪,不就是个土财主嘛,何必还要顾这顾那的。
刘翼一副非也的表情,摇着头劝说道,
“大人,这蔡大玢自张广及刘知渠相续死于非命后,已是福州首富了。自您出任福建巡抚以来,与福州绅矜的关系已几近破裂,而这蔡大玢又是福州绅矜中元老级人物蔡新的表弟。现在蔡新在庙堂上对大人您攻击甚猛,而您若是去了他的表弟蔡大玢的寿宴,这岂不是能表现出您大度的一面,我看您不可不去啊。万一能得到他的鼎力支持,对大人的自强运动不无俾益啊,还望大人三思。”
一说起福州首富这四字,银雪便暗自发笑。可不是嘛,这福州首富一旦与许维沾上边,往往都难逃一死。从前的张广及前月刚暴亡的刘知渠皆如此,就不晓得那蔡大玢会不会一样命运坎坷。
“你在笑什么?”许维注意到银雪的表情,银雪哪敢把心中所想道出来,只能是拼命地甩头否认。
许维也不在意,直接答复刘翼道,
“既然子安如此认为,那我就去一趟蔡府。”
“其实大人去蔡府还能观赏我福建三大戏之一,闽戏,不妨趁此机会好好散散心。”
对于福建三大戏,闽戏、高甲戏、莆仙戏,许维是早有耳闻,只未曾抽空观看而已。许维此刻欣然应允。
二月十二日戌初时分,福建巡抚许维的四人抬绿呢大轿刚一停在安民巷口,满头银发的蔡大玢便率着一众家人从府里直冲了过来。
“抚台大人能亲临寒舍,实在是蔡某人天大的福气呀。”
对于这蔡大玢,许维一个照面都没见过,今日算是初次相逢。仔细地朝蔡大玢脸上端详了好一阵,这感觉却并不是太好。
蔡大玢那张脸可称得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已皱得不成样,就如同瘪了的桔子皮般,没半点光滑样。
人颇有些臃肿不堪,走起路来摇晃不定,身边还需一个丫环扶持着。一双眼昏沉而暗淡无光,显然是被女色给掏空了身子。
“哪里哪里,蔡老先生可是福州名士,您的表兄蔡新蔡大人更是名满京城。您老过六十大寿,本抚怎能不来捧场呢?”一阵寒喧后许维与蔡大玢携手并肩走向蔡府。
紧随许维身后的银雪对蔡大玢身边的几人突然关注起来。蔡大玢身边的贴身丫环,怎么看怎么水灵,最多才二八年华模样。不过从那丫环偶然撇向蔡大玢的目光中银雪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妥,那是女性的直觉,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站在蔡大玢身旁的二男一女则分别是他的大公子,四姨太,及管家蔡少标。
管家蔡少标与蔡大玢年岁接近,也都是快五、六十岁的人了,却显得异常的干练,一路上都在向许维介绍着蔡府的杂事趣闻,不时还逗得许维开怀大笑,偷闲的时候还小瞅了下蔡大玢,生怕他丢了似。
而大公子才30好几正壮年,但脸上总是那么古板,无丝毫表情,好似经历了过多的坎坷似的,不声不响地跟随着蔡大玢。那四姨太最为年轻,估计比那蔡大玢的贴身丫环岁数更小,虽然只化着淡妆,可那神情即哀怨又多情,只轻轻回眸朝银雪微微一笑,便让同为女人的银雪看了都心动不已。
银雪总觉得有股无形的怨气始终跟随着蔡大玢,可每当自己注意的时候,那股怨恨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银雪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虽然戏班锣鼓喧天,络绎不绝的祝寿人到访,把整场寿宴的气氛推向**,但难掩肃杀之气的步步逼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在想什么呀,这么专注?”许维也注意到银雪的表情,不由问了她一下。
“也没在想什么,少爷您就只管与那蔡大老爷攀谈吧。”银雪可不敢把自己的感受告诉给许维,生怕他笑自己杞人忧天。
在蔡府的寿宴上,许维坐了首席,而主人蔡大玢则坐次席相陪。由于有抚台大人亲临,这寿宴的气氛更加热烈,来宾都交头接耳开来,夸赞蔡大玢面子大,居然能请得动抚台大人。这些议论声都不由使得蔡大玢有些洋洋得意。
在觥筹交错之后,便是一场传统闽戏大戏,真假美猴王,这是由有着闽戏第一大班之称的芳华戏团主演的祝寿大戏。
许维此人虽不爱看戏,但因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总不好推脱,便坐了下来与那蔡大玢一同欣赏闲聊起来。
“许大人,您应该没看过闽戏吧?”蔡大玢随口问道。
“呵呵,本官长久居于京师,闲暇之余只好看书,对这戏曲嘛,倒是不太在行。再加上你们这闽戏用的又是福建方言,更加如雾里看花般,一窍不通。”许维客气地答道。
“其实这闽方言并不难懂,哪天有空我蔡某人情愿当一回抚台大人的老师哦,绝对在数日之内教会大人您听闽方言。”
有这必要吗?真是吃饱撑的没事干。许维可不大理蔡大玢的人情。
“对了蔡老,您膝下有几子?”许维开始转移话题。
蔡大玢摸了摸下巴,望了眼长子蔡文智,口气不满地说道,
“老夫有三子,老大蔡文智,老二蔡文礼,老三蔡文信。”
“怎么不见其他二位公子?”许维奇怪地问。
作为人子,老父作寿,居然没现身,还真是奇怪了。
蔡文智代为出面答道,
“文礼于去年得病身亡,文信现居京师,因在同文馆帮忙蔡大伯核查**一事,今次无法赶回替老父祝寿。”蔡文智此刻面无表情地答着,那话冰冰冷冷,丝毫无半点替父祝寿的喜气,反而还微透出不满的神态。
许维哪理得起这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这蔡家内部早就分崩离析。不过当许维听说那蔡文信居然是在京城中帮那蔡新做事,这火就有点冒上来了。那蔡新最近可是忙于复核违**目,有一部分涉及鼓山、鳌峰书院用书,简直就是要从自己身上挑错。
“原来蔡文信蔡大人是蔡老先生的三子呀。本抚在京师之时便想拜会拜会素有八闽第一才子之称的蔡大人了,可总是无机会。”
一听许维这般言语,蔡大玢来劲了,抓着许维的手激动地说道,
“那还不好办,等下回小儿回家省亲之日,老夫必亲携其过抚衙一叙。”
许维哪会真心想要见见那蔡文信,更何况这蔡文信现如今居然与蔡新混在一块,背地里出暗招算计自己,没当面唾骂一顿都是给老寿星蔡大玢极大面子。
许维打起官腔来说道,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下回一定要会会蔡文信蔡大人了。”
咳咳咳。。。。就在这当口,蔡大玢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脸色极度苍白。要不是身边的丫环紧抓着,他那身子都差点滑到椅子底下去了。
丫环拿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点绿色粉末,掺入水中给蔡大玢服下。过了良久,蔡大玢才缓过神来,虚弱地朝许维说道,
“许大人,请见谅,老夫要回房小休片刻了。”
“请便请便。”许维见这蔡大玢有疾病缠身,反倒开心极了,干么不马上死掉,瞧你那表哥给我下的绊子,让人犹如吞进头苍蝇般难受。等扶持蔡大玢的丫环及陪伴他一同回房的蔡夫走远了之后,才礼节性地询问蔡文智道,
“我说文智贤侄呀,你父这是身患何病呀?”
蔡文智一字一句地答道,
“家父久病缠身,劳抚台大人挂念了,回房休憩片刻即可恢复正常。”
许维见寿星都走了,留下个半死人与自己相陪,真是多待片刻都是受罪。故很快便借故离开主宴厅,要那蔡少标作陪到处走动走动。
由于宾客都集中于主宴厅上,其他各处倒是少有人走动,许维很自在地在蔡少标的陪同下散着步。
由于蔡少标风趣无比,许维一路闲逛下来倒不感到寂寞,并聊起了蔡府的家常。
“我说蔡大管家,你到蔡府有几年了?”
“回抚台大人的话,小的到蔡府做事已经整整十一个年头了。”
“十一年了,还真是长呀。看来你是蔡府的老人了,这蔡府中的秘辛定然知晓不少。”
“抚台大人真会说笑,我们蔡府哪有什么秘辛可言呀,蔡府可是正经八百的经商之人呀。”蔡少标也笑着回话。
“对了,我怎么觉得蔡夫人对蔡老先生的寿辰不是那么的关注?”
许维观察仔细,与银雪一样看出些门道来。这蔡府一家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现在趁着无人时机便问起蔡少标来。
“抚台大人真是好眼力。我们四少奶奶是老爷在五十寿辰时派人强掠进府来的,她当然对老爷不会有太好的感情。”蔡少标很是同情地说道。
“那大少爷呢?怎么成天臭着张脸?”
“还不是老爷反对大少爷的婚事,二人闹僵了。”
。。。。。。
看来蔡府也是矛盾丛生,不是个安静地呀。许维边感叹着边与蔡少标闲聊到了亥正时分,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一同返回到寿宴大堂。此刻戏已散了,而蔡大玢却因病情有所加重无法谢客,只能由长子蔡文智代行谢客之礼,宾客们纷纷离开蔡府。
在随同蔡少标一同拜别蔡大玢后,许维告辞着离开了蔡府。在离府之前,许维注意到一个身着戏服的戏子未随戏班退出蔡府反而进入一间厢房内,许维指着那人的身影奇怪地问蔡少标道,
“我说蔡管家,这戏子留宿于蔡府中吗?”
“是啊,这戏子可是芳华戏班的副班主,叫张恩术,与我们老爷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般我们蔡府有上戏,都是叫他们芳华戏班的来唱。而张副班主往往都留宿一晚,这已成习惯了。大人您还真心细如发!”蔡少标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也难怪,这抚台大人太多事了点,什么都问。
听完蔡少标的解释,许维没继续追问下去,毕竟自己又不是蔡府中人,无必要查得那么清。
第二日临近响午时分,许维正在用午膳的时候,刘翼如火烧眉毛般急不可待地冲进大厅,那额头还冒着大汗,脸红润异常。
许维放下手中的玉瓷碗,诧异地望了眼刘翼,不悦地数落道,
“何事如此慌张,你可是巡抚衙门的师爷,稳重才是第一要领。”
刘翼气喘如牛地答道,
“大人,刚才按司的人跑来通知我说,蔡府发生命案,蔡大玢在卧房中被杀。而我考虑到大人您昨晚才去蔡府中拜寿,若案情一直拖着,搞不好又给了蔡新一个新的打击老爷的借口,于是便让按司衙门勿要插手此案,全部移交与我们抚衙的人。”
这消息来得很突然,许维不由得愣在当场,而银雪更是小颤了一下,预感成真了。
“子安,你安排得对,这案子我要亲自破。不过昨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今日就死掉了?”许维大感恼火,这凶手也实在不把自己这个福建巡抚放在眼里,居然敢在自强运动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刻杀人。他难道不晓得现在自己与京城百官的关系极为僵硬吗?
许维吩咐下人立刻替自己更换官服,并率同刘翼及一干衙役风风火火地赶往蔡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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