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1)

<>老天似乎成心要把这天给下塌,从许维出文星酒栈至抚衙期间,这雨就丝毫未停过半刻。而许维也没在抚衙内多逗留,一回府马上换轿冒雨直奔吉庇巷刘知渠刘府。

见巡抚大人冒雨前来拜访,刘知渠心里直犯嘀咕,也不晓得这‘折腾鬼’大雨天的所为何事。自搭上和的门路后刘知渠便从和处知晓许维的难缠,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管家刘海很会察言观色,马上问道,

“老爷,要不要跟许大人说您老不在家?”

刘知渠摆了摆手,说道,

“那还不必,我倒要看看这一等难缠的官老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上我刘府来。”

“会不会是为了那炽山煤矿的事?我听下人说,那王休成日都在省城瞎逛,见谁的轿便告状,若不是世杰少爷出面压下去,早就呈到两司手上。那两司与许维一鼻子出气,肯定会找老爷麻烦。

说不准那状纸今日终于递到许维手中了。”刘海考虑了半响说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手里可有王休写的买卖锲约,公证人还不止一个,正当的土地买卖,谅他也不敢拿我怎么着。”刘知渠底气十足。

许维一下轿便被迎入刘府大堂,刘知渠已端坐于主座静候许维的到来。见到许维后,刘知渠起身相迎并抱拳朝许维打招呼道,

“这不是抚台许大人嘛,怎么大雨天的有如此闲功夫到我刘府上来呀。是不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触犯国法了?若真是那样,大人尽管严办便是。”

刘知渠的一番话,让许维直呼此老真是老奸俱滑,说话不着谱。

“刘道台他一向奉公守法,怎会触犯我大清刑律,刘老先生多虑了。”

二人分庭落座后,等丫环上完茶,许维率先开口道,

“自张广死于非命之后,刘老先生便跃居福州首富,真乃可喜可贺呀。”

“这有何喜呀。所谓棒打出头鸟,成为首富,这是非也多,日后还要仰仗大人了。”

“仰仗我?”许维一时没会过意来。

“是啊,若省城治安糟糕之极,那我这首富可就首当其冲了。若再发生前次我的家人在家中遭匪人劫持,被勒索数万银两及粮食若干的事,我这把老骨头非散了架不可。”

被暗讽了一顿的许维,把刘知渠放在肚子里骂,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早知道上次就多要点赎银及粮食。

许维掩藏起心中的不满,干笑道,

“刘老先生你可真会说笑。”

见许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刘知渠心中暗自冷笑了几声,嘿嘿,毕竟年纪还轻,为官日子尚短,怎会是自己的对手!和和中堂也太看得起他了。为免真的惹急了许维,刘知渠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模样,问道,

“不知抚台大人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我刘某人洗耳恭听。”

许维见切入正题,也收起不悦的心情,言语颇为客气地说道,

“刘老先生,本抚今日前往南城公干之际,路遇一拦轿告状之人,他所告之事恰巧牵扯到你们刘府,故本抚特意冒雨专程过府找刘老先生详谈。

若是诬告陷害,本抚自然会严办此人。若真有此事,本抚也会看在刘老先生在福州善举无数的面上网开一面的。”

刘知渠现出一副浑不知情的模样,叫屈道,

“何人敢造谣中伤本人呀!想我刘家时代书香门第,行的是善举,在福州救人无数,怎会有人到抚台大人面前告状呢?实在是不可理解之致。”

“刘老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休之人?此次拦轿告状便是此人。”

“王休?”刘知渠脸上一片茫然的样子,嘴上念叨了几下王休的名字,而后肯定地说道,

“抚台大人,老夫可以肯定从未听过此人姓名。不知此人告我何罪?老夫倒想听听此等刁民的诉状。”

“这王休告你刘府谋夺其家产,以五万两白银价格抢走马尾炽山煤矿。

刘老先生,可有此事否?”许维带着笑意询问刘知渠。

刘知渠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喊骂道,

“此等刁民实在可恶之极,我刘府怎会做出如此丑事来?大人,绝无此事,定是他造谣中伤之言,还请抚台大人查明,还我刘府一个公道。”

“那王休手上可握有买卖锲约,末尾还有刘道台的签名,我看不假。”

“是吗?刘海,有这么一回事吗?”刘知渠明知故问。

“老爷,我正想向您汇报。世杰侄少爷确实在前几天刚买下马尾炽山煤矿。”

“哦。这也不算什么,你情我愿的买卖,公平合理。”刘知渠随口应道。

许维笑说道,

“刘老先生,那个锲约之上一座煤矿的价才值五万两白银,怎么想也太不合理了吧。我就想不透是怎么个公平合理法。我还听闻这锲约能签成,似乎还有一定的猫腻在里头。”

刘知渠现在才发现这新任抚台许维并不是个可以随意任人摆布的愣头青,应当小心应付才是,于是认真地对许维说道,

“许大人,签这个锲约我可是有人证物证的,那王休情愿卖五万两白银怪得了谁。”

许维也早预料到刘知渠会如此说,毕竟锲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想翻也难。许维压低声音附着刘知渠的耳朵说道,

“刘老先生,那王休的状纸本抚已接下,这大街上众人都瞧得一清二楚的。不若您老卖个面子与我,半卖半还得了。”

“半卖半还?他王休还有钱买吗?”刘知渠翻了翻白眼,瞪了下许维。

“怎会没钱呢?只要刘老先生开出个价码来,那王休定能出得起钱的,毕竟那炽山煤矿是他的祖传家业。”

刘知渠也是成了精的人,马上听出许维的言外之意,心里揣摩着:

王休的家底老夫又不是不晓得,早就挥霍一空了,哪有钱再来赎炽山煤矿。看来这姓许的是自己想要这炽山煤矿了。

这煤矿从王家手中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赚钱什么变通法子都行,卖给谁也无太大分别。何况这姓许的又是一省的巡抚,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许大人,我与王休之父王翰还是多年的交情,他见到我还要尊称我一声世伯。我又怎会忍心看到王世侄流离街头呢。”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老家伙看来不好对付。

“还请刘老先生开个价,我好回去与那王休说。”

刘知渠不客气了,先伸出二个手指又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随后笑而不答地望着许维。

许维看了后在心中盘算开,

二十五万两偏贵了些,实际估价也不过大三十余万两,这老鬼以为自己是傻子不成?那王休签下锲约也才不过五天光景,五万两银子五天之内就增为二十五万两,一天五万两,还真******贵,干么不去抢?

“刘老先生,五十万两王休岂能拿得出?您老太会开玩笑了吧。”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拐弯抹角的呢。王休当然出不起五十万两白银,但若换了抚台大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在商言商嘛,抚台大人您要想想,这煤山一年收入在二十万两,而净利润在十二万两左右,只需短短四年,便可返还本钱。我只开价五十万两,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刘知渠直截了当地说出价码。

许维心想,你刘知渠也太会算计了吧,把帐居然算到我头上来了。我许维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是!这炽山煤矿诚如你所说的,三年可以还本。若由我入主,添加一定的新型器械并实行全新的劳作制度,还可把还本期限提前至一年半左右。

但你想要从我身上拿走五十万两,哼哼,连门都没有了。

只有我从别人身上捞钱的份,哪轮得到别人从我身上刮钱。我就是要空手套白狼,白要你这座煤山,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许维站起身朝拱了拱手刘知渠,语调怪异地说道,

“既然刘老先生出价五十万两,那我这就回去与那王休说说,看能不能说服他。你我后会有期,告辞。”

见许维甩袖而出刘府,刘知渠也有些发愣。他万万没想到这许维居然如此性急,做生意嘛,本来就要来几番的讨价还价,自己的底线是三十万两,谁曾想那姓许的连一次还价都不还,直接走人。哎,如今当官的与人谈起交易来根本就没有好好谈的诚意,都抱着个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想法。

“老爷,这抚台大人恼羞成怒,会不会对我们刘府不利?”刘府管家不由有些担心。

刘知渠捋了捋额下白须,想了想答道,

“我料姓许的还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吧,要知道我们刘府与和和中堂还有着关联,我岂能怕了他许维不成。”

“是啊是啊,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三小姐嫁入和府真是嫁对人了,更何况侄少爷也在衙门里做事,最岂码也能听到些风声。”

“你去通知世杰,凡事小心点,别露出什么把柄被那姓许的小子给抓住了。你还站在这干么,还不快去!”见刘海站着不动,刘知渠火了。

“老爷,现在就去?”刘海踌躇了起来,反问道。

刘知渠本想训斥刘海一番,忽然想到什么,眼一瞪刘海,急问道,

“莫不是世杰现在正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没有,老爷说重了。世杰少爷今日正巧带人去抓捕那王休,怕他到处乱说话,给我们刘府添麻烦。”

“糊涂呀糊涂,在这当口,岂不是要被那姓许的给逮个正着!你还不赶紧亲自走一趟,叫世杰放掉那王休。他那个官位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撤了,那可花了我四万两的白银呀!”

刘海知道刘知渠心疼银子,哪还敢怠慢,立刻拔腿就出了刘府直奔天忻客栈而去。

事情总是这么巧,当许维走出刘府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也是天忻客栈。他吩咐银雪道,

“雪儿,我们暂不回府,让他们转道天忻客栈,我要再去会会那王休。”

“少爷您要动那刘府了吗?”

“是啊,这老东西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仗着后面有个和撑腰,不把我放在眼里,趁此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许维半眯着眼端坐于轿内答着银雪的话。

“转道前往天忻客栈。”银雪在轿外高喊了声后,便见巡抚大人的轿子转了个头朝天忻客栈的方向前进,数十名亲兵也整齐划一地转身紧跟着轿子。

就在许维一行人快要接近天忻客栈之际,从客栈内出来数个官差打扮之人,他们的手臂上架着一个人,半拖半拽着走向一顶小轿子。

此时雨已停了,银雪眼尖,从依稀的背景认出那正是许维要拜访之人,王休。

银雪迅速撂起轿子上的小布帘,冲里面的许维急切地喊道,

“少爷,不好了,有人把那王休给绑走了,看装束好像还是衙门里的人。”

端坐于轿内正闭目养神,思考着该如何与王休商谈的许维,听到银雪的话音后,眼微睁,射出一道精光,嘴角边不住浮现出冷笑,大手一挥,下令道,

“还呆着干么,给我追。居然敢在我面前抢人,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放肆。若真是那刘世杰所为,有他好果子吃的了。”

许维所料不差,把王休给绑走之人正是刘世杰的手下,而刘世杰则亲自押阵。当手下的衙差把王休从天忻客栈中抓捕出来时,有个眼力甚好的差役大老远便见着许维的座轿。

抚台大人的轿子怎么也冲着这边来了,不会跟这个姓王的有关系吧?

带着疑问这名差役迅速向刘世杰禀报。而同样坐于轿内等候消息的刘世杰一听则连喊不妙,绑了这姓王的可能惹上麻烦了,保不准这姓王的早与那姓许的有所勾搭。

“来人,快点给我撤回府,谁走得慢,我让谁吃鞭子。”刘世杰想甩掉许维。

道台大人的话谁人敢不听,大伙更晓得离自己不远的轿子里坐着的人难惹,不然刘道台也不会见着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走了。

那些衙差们都是鬼精灵,立刻把王休给塞进早备好的小轿,护卫在轿子两旁撒开脚便飞一般地撤回道台府。

刘世杰身为兵备道道员,对省城治安负有一定职责,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故老百姓一见是刘世杰的座轿,都纷纷避而远之。

不过老百姓对这些官差的行动感到奇怪的是,往常那些衙差哪个不是耀武扬威的,路过街面时不顺手牵羊一番,哪有今日这般老实,个个低着头只顾走路,一副死了爹又死了娘急着去奔丧的模样,太是奇怪了。

再抬头往后一看,乖乖,这群官差的后面还追着一伙官差,嘴上还不断喊着‘前面的停下’之类的话,看来这会上演的是官差捉官差的把戏,难怪姓刘的会跑得如此急。

福州的老百姓们都自发地站在路旁看热闹,人数越来越多,嘴上还都高喊着口号给双方加油,场景实在是怪异得很。

坐在轿内颠簸不已的许维苦笑着掀起轿帘嘱咐银雪道,

“雪儿,你一个人立刻追上去截住他们。若再这么大部队一窝蜂追下去,简直是让福州的百姓们看我们当官的笑话,丢尽我巡抚衙门的脸面了。”

可不是嘛,前一批官差如丧家之犬,后一批官差如劫财土匪,一前一后大呼小叫毫无形象可言,双方那是你追我逃,不亦乐乎。

银雪不敢多停留,带着随身的长剑几个起纵飞跃后,便迅速接近了刘世杰一行人。在几个差役的注视下,银雪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在轿子前。双手一横伸,拦住了去路。

前面有人,抬轿的轿夫不得不紧急刹住脚,可依着惯性,却把坐于轿内的刘世杰给甩了出来。只见刘世杰几个翻滚,便滚到银雪的脚旁。头上的顶戴跌落于地,身上的官袍也多处刮破,脸上还沾上了雨后的淤泥,可谓狼狈不堪,犹如叫花子一般。

刘世杰被甩出轿子后,人还半趴在泥泞的道路上,喘着粗气,抬眼一看居然是个小娘们拦住自己去路,害得自己如此下场,不由恶从心头起,大叫道,

“来人,把这臭婆娘给我拿下,带回府去好好训导。”

“喳。”一旁的官差早就垂涎银雪的美色,一大伙人如同饿狼般都扑了上去。

银雪嘴角轻轻一撇,非常不屑这些官差的好色,柳叶眉一挑,娇喝道,

“你们这些官差,平日里为害乡里,早就要受些教训了。”

右脚一带,朝前一个猛踢,直接踢中最先冲上来的一个衙役,力道极其猛烈,把他给踢飞出一丈之外,依旧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过了好半响才轰然倒地。

左手的剑鞘顺势迅猛地划过一道弧线,连续砸中冲上来的三名衙役的穴道,那三名衙役连哼都没哼半下便全都倒当场昏迷过去趴倒在地。右手拔出长剑,一个横拍,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过后,此名衙役的半边脸火红一片,牙给敲碎数十颗,疼得他蹲在地上抱着脸嚎啕大叫。

又一个连环八叶腿,啪啪啪啪。。。,连续数声响后,八名衙役****都分别挨了银雪一腿,同一瞬间摔倒在地,兵刃散落一地,吐血不止,根本站不起身来。

剩余的六个衙役在刘世杰督促下,好不容易才颤颤巍巍地围上来,却被银雪眼一瞪,又都纷纷把手中兵刃丢弃,转身便逃之夭夭,哪还顾得上顶头上司的性命。

银雪还剑归鞘后,拍拍双手弹去尘土,来到刘世杰跟前,用一只脚踏中正想挣扎着站起来的刘世杰的肩膀。

被踩得站不起来的刘世杰,打出生以来就没吃过这种亏,他那张脸顿时被撑成了朱红色,极力挣扎着想摆脱银雪的控制,出言威胁并咆哮道:

“大胆妇人,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要杀头的,敢快把我给放了,不然大祸临头勿要怪我。”刘世杰大概是被气糊涂了,他也不想想,敢直挑你道台的,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银雪似笑非笑地望着刘世杰,暗自叹息做官的怎么都是这般的猪脑袋,左手如变戏法般拿出个铁铸腰牌,指了指上面的抚字,说道,

“刘大人,您看我手上所持何物?”

刘世杰打量了几眼后,这嘴上的声音顿时就小了大半截,人重新又软到地上去了,那声音就如蚊子般细小,

“是抚衙的腰牌。”

“既然知道了你还要不要捉我?”

“下官不敢。”刘世杰彻底没了脾气。

“你不捉我可我们的巡抚大人要捉你了,起来,去见抚台大人吧。”银雪跟拎小鸡似的把刘世杰从地上拎了起来,抓着刘世杰的衣领奔向许维一行,刘世杰就如一只看家狗般异常狼狈地被牵着走,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轿帘一打开,许维从轿内走出,一见到正蹲在地上喘大气的刘世杰,故意装出副惊讶的模样,指着刘世杰问道,

“咦?这不是刘世杰刘道台嘛!刚才劫了个人在大街上一路狂奔之人莫非就是你不成?”

刘世杰哪敢回答是字,头始终低垂着。

“刘大人,您没听到我抚衙的人在后面叫您停下吗?”

“没有,下官确实没听到。”刘世杰抵死不承认。

“屁个没听到,抢了个人就想开溜,简直丢尽做官的脸了。来人呀,摘掉他的顶戴花翎。”许维哪管他的分辨。

两个抚衙亲兵一左一右把刘世杰给死死夹住,又上来一人把他的顶戴花翎摘去。被抚衙亲兵拖走的刘世杰大呼冤枉,边蹬腿边叫喊着,

“大人,您不能随便撤我的职,我没过错呀。”

“哼哼,我堂堂一省巡抚要是连你个道台都免不了职,那我还当这鸟巡抚有什么用处。押回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单凭许维的顶戴确实足够让刘世杰闭上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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