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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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手中并无多少盘缠维持生计,没走多少里的路,许维便又重新过上了边偷私盐边贩卖的日子,就这么一路地从山东地界走到了河北地界。

毕竟与义父也贩私盐有两年的时光,对于偷盗私盐这一行当熟门熟路的,每路过一处盐场时,必会在外逗留数十日,等待着大批盐帮的弟子进去偷盗的时机,悄悄地尾随而入,做点顺手牵羊的勾当。

因盐业有着极度丰厚的利润,即便让许多人面临满门抄斩,他们也愿意铤而走险,于是乎这世上便多了个帮派,名曰盐帮。他们先是勾通官府中人,获得盐引,而后再从盐场中偷得私盐,合法地倒卖起私盐。

跟在盐帮身后才是最为保险妥当的,许维从来不介意这种在江湖人士眼中看来有点令人不齿的行为,他素来奉行‘条条道路通京师,只要能到达就是最好的方法’的策略。

渐渐的许维托盐帮的福,手中也有了点存银。当来到河北的沧州长芦海丰盐场外时,已经攒够了十两白银,足以支撑到达京师后的一年内开销,当然也得他缩衣节食才行。

许维牢记着义父的话,贩卖私盐,极度危险,能不碰尽量不碰,他也打定主意做完这一次就收手,等到了京师后找上一份工作维持生计边寻找生父的下落。

跟沧州当地盐帮大天帮的一个下级弟子搭上关系后,许维又搭着顺风车随着大天帮一伙人潜入到海丰盐场内。

简简单单到海丰盐场内猛捞上一把,等到了场外再一倒手,大天帮立马便可净赚数百两纹银,每月稳稳当当地来这么三五次,固定收入都在二千两之上,除掉贿赂盐场上下官员的一千两,大天帮自己还能有个千八百两的收入,养活百来人不成问题。因此在沧州地界,大天帮的声音最大,连官府都要礼让三分,毕竟拿了人的银子。

“大伙都装好了没有?”大天帮外堂堂主段世野手放于嘴边成个弧形,把声音放出,悄声发问。

“快好了,快好了。头你再多等一会。”手下们忙着往小麻袋内塞盐,应的声音也含糊。大袋交公,小袋留己。小袋没装满,当然要让堂主多等会。许维也不客气,装满了四小袋,见大天帮的人还在埋头苦装,那自然也不客气多捞点本钱,又加装了两小袋。这可都是钱啊,对于自己这么个穷小子来说决不能放弃不要。

“大伙都加快点,再过一会就要撤了。”段世野又打了个手势要求手下加快速度。

本来大天帮早已打通了缉盐司的兵丁,每次来此偷盐也只是过过场而已,那些兵丁拿了盐帮的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马。

但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来形容许维目前的境遇最合适不过。

今日相当的没选好日子,两淮盐运使高恒今日离任远赴山西接任布政使一职,此刻正陪着续任两淮盐运使普福巡视这海丰盐场。此次巡视并非事先安排,缉盐司兵丁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当普、高二人来到海丰盐场之际,可把缉盐司的把总陆天给吓坏了。

让大天帮的人私自潜入盐场偷盐,高恒并不知晓,虽然姓高的也收了这盐帮的钱,但那只是卖盐引的钱。万一让他知道自己还收私钱并偷放人进盐场,尤其是与这新任盐政普福一同视察的时候,按姓高的那种翻脸不认人,睁眼只认钱的性格来说,就算自己的顶头上司长芦巡盐使,也就是自己的亲姐夫罗焕出面求情担保,恐项上人头都难保。

见陪同的陆天无端脸色大变,老奸巨滑的高恒心中冒出疑问来。

这姓陆的看起来身体满强壮,今日何故如此?眼珠子一转,借故快步走上一个小土坡登高远眺,这一望便望出个名堂来了。

随即高恒面色灰沉地转身追问起紧随其后的长芦巡盐使罗焕来,

“前面盐场中鬼鬼祟祟的都是些什么人?”

普福一听,也登高遥望,看后同样不悦地对着罗焕说道,

“罗大人,本官今日刚到任,莫非那些盗匪便给本官来个下马威不成?你们这长芦盐场管理很是混乱不堪啊。辖下的缉盐司莫非是吃闲饭的?”

在大冷天里罗焕额头大冒热汗,面如土色地赶紧撇清关系道,

“二位大人,这委实不关下官的事,下官也不晓得那些是什么人。”

随后便冲小舅子陆天吼道,

“陆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盐缉司干么吃的去了?”

“可能是底下的兵丁放哨打盹,被这些流民给混了进来,他们也只是想抓点盐带走卖掉换口饭吃吧。”

“既然如此,你还愣在那干么,全部给我拿下交盐道衙门详细审问后严加惩处!”罗焕赶紧吩咐道,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都是些饿昏的穷鬼,没钱吃饭,便偷偷摸摸地溜进盐场盗取盐来贩卖!诸位大人还请这边走,别被一群贱民给败坏了兴致。”陪同视察的盐运同知杨重英赶紧插话道。

“抓拿后严惩不怠?谁信?我头个不信。这天下的盐帮跟衙门的关系错综复杂,前脚送进衙门,这后脚便出来了。

既然在我高某人的眼皮底下敢做,那他们就要敢当这个责了。出动弓孥队,一个不留。”高恒吩咐的时候,眼中闪动着豺狼般的光芒,本来白净的脸庞顿时有了几分狰狞的血色冲动。

你当然不信!也不晓得你自己就从这盐业这一行当里头收了人家多少的银子。陆天腹议了好一番,差点没把高恒的祖宗九代骂个底朝天。

普福毕竟新接任,不想出太多的事情,反而出言劝说道,

“高大人,今日本官初上任,我看就放他们一马吧,也就是些没饭吃的穷百姓而已,偷也偷不了多少盐。”

高恒却充耳不闻,他心中自有打算。

这两淮盐运使可是个美差,短短二年,自己就靠着倒卖盐引赚了过百万两的银子。

一想到日后要到相对不是好发财的地方山西就任,还捞不着太多的油水之时,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肥胖的两颊不住地抖动,心痛着往后赚不了银子了。

还不都是这普福,贿赂上司比自己还多,把自己给调离这肥缺。趁着未接交印信,怎么也得给他点下马威尝尝,免得清帐对数时找自己麻烦。盐务里的水可深着,每任的盐运使谁不亏空个百来万,不让后任警醒点怎么成!

“那怎么行哦。对付此等奸贼,就需全数歼灭,免得日后危害盐场。我这也是为了大清之盐税着想,为普大人您着想。”高恒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普福还能说什么呢,为了些流民跟前任盐运使翻脸?那根本不大可能。

平时大天帮的帮众与缉盐司的兵丁们混得也满熟的,故都没做什么太大的防备,谁会想到一场灾祸就在眼前。

先是望风的三个弟兄被箭矢给洞穿胸口,倒在血泊中,随后更是四周有无数箭雨不断朝段世野处射来,划空发出呜呜声响。

在身边的几个大天帮的叔叔伯伯辈的纷纷捂着被铁箭贯穿的肚子纷纷倒地之后,许维非常机警地顺势一倒,窜入死尸堆中。心中后悔莫及,今日若是不来海丰盐场,岂会摊上这么一摊子事!

透过尸体的缝隙,许维注意到只片刻光景,进来到海丰盐场的十九名大天帮的外堂弟子都纷纷中箭倒地身亡,包括那外堂堂主段世野在内。

只可怜的段世野,因为目标过于显著,毕竟盐缉司的兵丁都认识他,为了在上司面前撇开关系,都把弓孥对准了他射击。只短短片刻功夫,姓段的前后背都钉满了箭,比刺猥还刺猥。连说句遗言的时间都没有,一击毙命。

许维身上正在发冷,危险在一步步靠近自己。不晓得呆会官兵们会不会戳尸,那样的话恐怕自己也在劫难逃。握紧拳头双眼死死盯着外头的动静,若是真有大危险,也只能从死人堆里窜出去了。

在远处,高恒见官兵们把这些偷溜进盐场的流民都杀得精光,不由显得格外高兴,拉着普福直往巡视成果。

在段世野的周围躺着数十具死尸,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十几支箭,那塞满盐的布袋丢弃得满地都是,并以段世野为中心,尸体呈扇型排卧着。

高恒见状后,很是自得地踱步来到段世野尸身前,高声问陆天道,

“陆把总,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定是首脑了。在土坡上便见此人在调度一切!”

陆天早已是吓得魂飞破散,以为这高大人知晓了自己暗中收钱的事,脸色苍白并且无力地答道,

“是,高大人,此人正是他们的首脑,叫段世野。”

“想来也是。哈哈哈。”高恒扬天长笑了几声,诡异地说道,

“普大人,陆把总,这可是件大功劳哦,也算我临走前送予你们的礼物了。”

普、陆二人不晓得高恒话内之意,一副茫然的样子。

高恒颇为得意地解释道,

“我们可以说这些人俱是潭平岛上的海匪。此次前来海丰盐场打劫的共有四百余人,被我等三人齐心协力对付下来,并毙敌三十余人。这要是呈报给抚台大人可是大功一件呀。我们抚台大人近来可是被那些海盗给搞得焦头烂额哦!这场奇功可就如板上定钉。。。哈哈哈!”

陆、普二人同时眼一亮,这还真是个升官发财的良机。大清历来都有此种陋习,哪次剿匪不是随便找几个贫民杀之了事,冒领军功的。

普福应道,

“高明,高大人实是高明得很哪!鄙人佩服之极。”

高恒话锋一转,恶狠狠地继续说道,

“像此种匪目,就该悬颅示众,让那些百姓们知晓为匪的下场。”

说完,高恒抽出腰间宝剑,朝着段世野的头部便是砍了几剑。这一砍,把段的头颅砍飞出好几米远。大概是要耍耍威风,高恒又在段世野的尸体上又狠戳了十几剑,弄得段世野的尸身上不住冒出细细血丝来。

“会不会有些盐贼装死啊?”普福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每具尸体都给我再多插上几枪,就算还活着也要给我戳死掉。”高恒恶狠狠地叫喊到。

这高恒的狠劲弄得在场的诸位无不心惊,底下的兵丁哪敢不从,直接拿着红缨枪朝着遍地的死尸每个都猛捅了几下。许维想躲,但不敢太挪腾太大的地方,这会引起兵丁们的警觉。

许维终究还是没躲过啊,一杆枪尖直接透过一具尸体直接朝自己胸膛猛刺而来。许维怕被人发现而不敢动作太大,只能是勉强挪移了小半格,左肋处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枪,立刻一个斗大的血窟窿出现。枪尖拔出来的时候,那血犹如不要钱似的往外喷。也幸好这附近地上都是血迹,并没引起兵丁们的主意,收枪后便走到下一堆的尸体旁。

许维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因疼痛汗珠迅速从额头上冒出。强忍着痛,透过死尸的缝隙,关注着官老爷们的下一步举动。内心把高恒及普福给恨得入骨,暗中发誓日后发达了定要取其性命以报一枪之仇。

玩弄累了,高恒从怀中拿出一帕白丝巾,擦干剑身之血后丢弃于地,还剑归鞘后自与那普福、陆天一同离开血腥的现场去赴那欢送宴了。众缉盐司兵丁赶紧护驾而行,暂时把这些冤死者都丢于此,准备过会回来再收尸不迟。

等官兵们都走光了,许维强忍着痛楚用一块从死尸身上撕扯下来的布包裹住伤处,勉强推开压在身上的几具死尸爬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地趁着此刻无人的良机,就这么非常幸运地跑出了海丰盐场,临走之时居然还没忘记带走堆放在身边的那几小包盐袋。

这一枪挨得可不轻,任凭许维再怎么忍着,这力气飞快地流逝着。许维知道决不能倒于盐场附近,便朝附近的深山老林奔去。死,宁可死在禽兽手中,也不能死在这些该死的盐缉司兵丁手里。

渐渐的,许维两眼发黑,越走这腿越来越重,终于不支地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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