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川走下车,一身常服的他看上去少了些戾气,不过他眼神一扫,还是成功地吓到了林小小。严真把林小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警惕地看着他。在草原上,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有点儿危险,又有点儿捉摸不透。
沈孟川正了正帽子,笑了:“我说顾参谋长夫人,咱别这么剑拔弩张行不行,好歹在草原我还帮了你一忙呢。”
说着打开车门,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上车吧,去哪儿我送。”
严真犹豫着,上一次在草原的经验告诉她,这人可不是爽快的人。
正好此时,一直负重前进的顾珈铭顾司令哒哒哒地跑了回来,站在严真跟沈孟川中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孟川看了看裹了纱布的手说,不禁小声嘟囔:“这小家伙,跟他爸一个德行。”
说完,就见对面三人齐刷刷地瞪着他,六只眼睛,他险些招架不住。
“得,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肯定是哪根筋儿不对了,当街看见这三人就把车停下了,现如今被人当坏人一样盘问。
“你是淮越的朋友?”严真试探地问。
“我们更多的时候是敌人。”沈孟川说,见严真有些诧异,便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演习场上的。”
严真无语了半分钟后又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休假。”沈孟川答,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工伤。”
严真更加无语。
“叔叔,我爸爸也是当兵的,有军官证,你有吗?”林小小这个聪明的女娃问。
嘿,沈孟川就奇了,这三人还真有一套啊,他看了看严真:“你要看看么?”说着还真去摸上衣口袋
“不用了。”严真摆手,“我相信你了。”
盘问终于结束。
“怎么样,能上车了吗?”沈孟川看着面前的一大两小,“不上车我可就走了。”
鉴于上赶着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儿,人也一样。严真犹豫复犹豫,最终还是拒绝了:“谢谢你,不过我们等会儿就到家了,就不麻烦你了。”
关键是怕那张不像人民解放军的脸吓着两个娃。
看着严真果断离开的背影,沈孟川大校顿时就有点儿不敢相信。
不是,还真就走了?
沈孟川回头对着倒车镜照了照自己的军容,很好嘛。
他就着滑下的车窗问了问司机:“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表情有点儿凶神恶煞,被问的汽车连小兵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又很快的摇了摇头。
“说中国话!”
小兵被惊得立马坐直:“报告首长,您是军人。”
沈孟川顿时就很泄气,上了车关了门:“走人走人!”
严真把两个小娃安全送到家之后才回了家。刚迈入家门,就被堆积满地的旧物吓了一跳。正巧碰到奶奶搬了一个盛满旧衣服的箱子从卧室里出来,严真赶紧上去接住,生怕一不小心就闪到了奶奶的腰。
奶奶一见是她,就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回来的正好,赶紧把我这些东西收拾收拾,对了,你的东西也顺带整一整。”
“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
“搬家!”
搬家?严真险些拿不稳手中的箱子,随手放在一个凳子上,她跟着奶奶进了卧室。
“奶奶,现在不急着往那边的房子搬,顾园那边打来电话说这几天把房子重装一下,要过段时间才可以入住。”
原本是打算速战速决的,可是李琬提前去了一趟,对那套冷冰冰的房子很是不满意,决定亲自操刀,好好装修一下。
本就是为老人家们高兴,严真也就没有太多意见。
奶奶笑觑她一眼:“你当我是往你哪儿搬啊?我今儿给你大伯打了电话,说是明天要回乡下老家,要他来市里接我。”
“奶奶!”严真是彻底惊讶了,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您,您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就回去了?”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奶奶瞪她一眼,“你给我坐下,好好听我说。”
“我想啊,过段时间淮越就回来了。他一个当兵的,一年也就休这么几天假,我总不能老拖着你的后腿,让你瞻前顾后的。”奶奶捋了捋严真有些凌乱的头发,怜爱的说,“这成了家呀,就不能再随随便便打发日子了,该精打细算的过了。你想想,淮越他是一个职业军人,留给家里的时间能有多少呢。”
严真摇摇头:“那也不行,我不能让您回去,大伯家里住房紧张,我不能让您回去受那份罪。”
奶奶笑了:“哪有那么夸张,你大伯把一楼的大房间都给我腾出来了,你大伯母又是孝顺的人,不要担心。”
“奶奶。”
奶奶叹了口气,“当初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才多小啊,那么小的一个小人,蹭到我身边叫我奶奶。可是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不知道奶奶看见现在的你有多高兴。”
严真低头,鼻头酸楚,眼眶泛红。
“奶奶一眼看见小顾呀,就想到你爸爸了,想到你爸爸年轻时一个人带着你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肯有个姑娘跟他一起分担就好了,我们严真得多幸福啊。这是我的遗憾,所以小真,无论如何,你得替我了了这个遗憾,懂吗?”
严真低头不语,一颗颗泪珠打湿奶奶的手背,不知过去有多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
既是承诺,又是希望。
大伯专门挑了一个天气暖和的日子来市里接奶奶。
冯湛开着车,把李琬和顾珈铭都带了过来。小家伙一下车就扒住奶奶的裤腿不上她走。正所谓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喂出来的感情,严真失笑,安抚好小家伙,帮奶奶搬行李。
冯湛人高马大,几个来回就将东西全部搬到车上了。
大伯羡慕地看着严真,直说她嫁了个好人家,严真微微一笑,抬起身,看见奶奶和李琬在那边说着什么。奶奶终究是疼她的,话说得再周全,临走之前还是要不放心地嘱咐两句。
“小真,我走了。”透光半降的窗户,奶奶向她告别。
“奶奶再见。”
关上车门,看着车远去,严真心里顿时就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儿,疼得想哭又不敢哭。
“老师。”珈铭抠抠她的手心,问:“疼不疼?”
“嗯?”
“疼了你就哭吧。”
严真笑了,抹去眼底的阴霾,换上清丽的笑容:“不疼。”
很久之前她就选择了一条路,再踏上去之前不知道宽窄,却只能这么义无反顾地往前走。那时候她就知道没有退路了,现在,更不可能有。
所以此刻,她选择转身。
……
…………
奶奶走后,李琬担心严真会寂寞,在搬到新家之前,就让顾珈铭小朋友跟严真住在一起。
美其名曰“适应适应”
小家伙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有啥好适应的,塞都塞给我了,还有啥好商量的。”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严真算是无语了,现在她明白,不能跟这小子讲道理。小家伙红军司令,她就算他手下一个候补的兵,连个后进兵都算不上。
想起这些严真都要摇头叹三声,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教学楼接珈铭一起回家。
这几天严老师可算给顾珈铭同学涨足了面子,外人直道是顾珈铭的父母太信任她这个前任老师了,就算卸职了,也得让她看顾着,为此沈孟娇可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严真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只是还未走出办公室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接,是冯湛。
冯湛:“嫂子你下班了吗?”
“刚下班,准备带珈铭回家,有事吗?”
那头冯湛嘻嘻笑了一声:“是这样的,不知道老太太跟您说过没有,每月有一星期珈铭是住在他外婆家的,所以……”
严真顿时明白:“所以今天要接他过去吗?”
“嗯。”
“小家伙乐意吗?”
“不乐意。”冯湛说,“珈铭从小跟那边没多大感情,再说了,那边儿除了珈铭之外还有两个小孩子,人哪儿能顾得上啊。只是老太太说了,这是参谋长当初应允的,不送也得送,您也知道,参谋长的意思,我不好忤逆。”
“嗯,那就送过去吧。”
挂了电话,严真看了看脚下通向教学楼的路,折身,返了回去。
今晚可是真正一个人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顾珈铭小朋友的几把玩具枪还凌乱地摆放在学习桌上,她起床,为他一一整理好。
整理这些的时候,严真会忍不住想,这小家伙这么爱玩儿枪,以后不会跟爸爸一样,也跑去当兵吧?
好不好呢?
也好,也不好。
吃苦受累,还得耐得住寂寞。可是不这样,怎么能成为跟他爸爸一样的男人?
想到这里,严真忽然有些慌张。
怎么,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这种下意识的不自觉的参照真是要命!
睡觉睡觉!小顾司令的候补兵命令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天,严真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这要让小朋友知道,指不定得多得意洋洋地嘲笑自己呢!
看吧,没我就是不行吧!想起那副小嘴脸严真就觉得自己真是瞎折腾,这样的倒霉孩子,愿搁谁家折腾就折腾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下雪了,要是这倒霉孩子在,恐怕还得折腾出来一个雪人吧。
严真苦笑着看着窗外,跟着王颖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王颖早就听说了前阵子她天天接顾珈铭回家的事,啧声不断:“老师做到你这份儿上,奉献可真够大的。”
严真白她一眼,继续戳着餐盘里的饭。
“怎么,没胃口?”
“不是。”严真盈盈一笑,“留着肚子,晚上去吃大餐。”
嗯,顾家的御用大厨张嫂做的大餐,被梁和和同学称为人家美味的大餐。
她这几天每天总有一顿是要去顾家蹭吃蹭喝的,脸皮也渐渐磨出来了。这一下班,正往外走,严真忽然感觉眼皮子跳了一下,不经意的一跳,跳完之后她就开始回忆到底是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嘛。
可还没回忆出来,严真就知道是财是灾了,打开门,一个雪娃娃就伫立在那儿。还没得及想啥时候折腾出来了一个雪人,那个雪娃娃就眨了眨眼,末了,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就开始哭了:“你个没良心的,司令我都被拐走几天了,你都不去看看我……”
这人是……顾珈铭?严真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这脑袋在腿上蹭的感觉却是那般真实,她低下头,拍去他的身上的雪花,说:“四天。”
“呜呜呜……”
“他们把你拐走四天了。”
顾珈铭眨眨眼睛,看着她。
严真微微一笑,“所以还有三天!”
小朋友一听,嘴一瘪,又要哭了。
严真赶紧说:“打住,打住打住!”没好气儿地看着他,“真不乐意待在那儿了?”
那是绝对不乐意!顾珈铭猛摇头。
严真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带你回家。”
后座上又驮了一个人,还是个小人。
她一个大人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骑着车子一边思索待会儿讲给顾家二老听的借口。
可惜她借口还没想好,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顾园门口停了两辆车,一辆黑色奥迪,一辆猎豹。
猎豹车门打开,一个一级士官从上面走了下来,看向严真和珈铭时,还立正行了个军礼:“嫂子好。”
严真点头走了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后一转。
只是这一转让她有些震惊了,她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牵着的小家伙就已经挣脱了她,向那个刚刚弯腰从车子里出来的人扑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大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