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西北也没多少凉爽,一行数人的黄门内侍打马急奔,李琦在庆州度日如年,生怕听到种咏死亡的消息。
李信的死让他自责万分,枯坐客栈中,他常常懊悔当初便该陪着对方回庆州。本期望拼着多花点钱让李复圭高抬贵手,没成想狗官下手如此狠辣。
返身回救李信时他便知道赶不上婚期,弄不好除爵贬官,驸马的帽子也得摘了。一边是相爱之人,一边是救命恩人,他再三思虑后还是选了救人。
想到李复圭的有恃无恐,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挣钱有何用,钱不应该是目的,而是手段,既然赵项要利益,自己便给他,凭着自己后世的眼光和金融例子,把皇帝和相公诱入自己擅长的一面。
荔原堡中一场血战,生死关上走一回,面对李复圭那丑恶的嘴脸,彻底让他认清了状况。真该好好感谢张拱一番,自己一直小心谨慎的按赵宋规矩来,从今往后,他要凭着自己的规矩来!王安石也罢,司马光也罢,这些名臣笼罩的光环渐渐在他眼中褪去。他看开了,争来争去又有何意义,既然历史已写明北宋灭亡,自己便大胆的折腾,总不会比金人带来的伤害更大。
穿越的小蝴蝶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只是只虫茧,离化蝶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小蝴蝶在历经心灵蜕变时,黄门内侍急匆匆的赶到了庆州城。
“都尉,你看这纸上所写?”沈开拿起食盘上的菜碟,瞅着张不大的纸条忙递给李琦。
“种指挥使曾有要紧物事交于某,若你等能救出指挥,某定将证物奉送。”寥寥几笔李琦读出后一脸狂喜,还真是踏破铁鞋。看来这些时日李复圭严令各级官吏不得与自己交往还是件好事,终于被有心人发现端倪,将此重要消息传递进来。
余下几人同样喜不自禁,小乙忍不住立时便想去找那送信之人,却被李琦拦住。
“勿慌,须防着那狗官在暗中遣人窥视,若连累这位送信人,一旦被狗官灭口,那指挥使必死无疑。”李琦一番话让几人定住心,有此证据,便等朝堂来人查问时再讲明。
没等几人兴奋着用完吃食,李复圭陪着三位黄门内侍一起上了门,诏令展开,一通措辞严厉的训斥,着即日押解京城待堪。
李复圭暗盯着李琦得意洋洋,送走了这瘟神,自己已命人看守几条道路,到时给种咏报个伤创崩裂而死,趁机劫杀赶往京城呈送手令之人。
预感到不妙,没想到押解自己的内侍比枢密院查问的人先到,李琦一股凉气直冲肺腑,捂住肚子就躺到了地上。
“痛啊!实在痛煞某也!”李琦脸色青白,不一会已是满头大汗。
押解的内侍满脸惊惶,官家只说要押回去,特意吩咐不得有所损伤,这却如何是好?
小乙等人以为饭菜有毒,哐啷啷掀翻了吃食,冲到李琦身前急忙查看。
李琦趁众人不备,忙向小乙挤挤眼,痛呼道,“快请大夫,某怕是吃坏了肠胃!”
小乙愣了下,暗扯了扯几人,慌忙嚷叫着请郎中来看。
李复圭先是诧异,片刻反应过来,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李琦明明是装病,想以此拖延时间。他急皱着眉头,这瘟神如此难缠,早知如此便该在军营前一发除掉。
郎中很快被请来,李琦依旧呼痛不止,他打定主意赖上了,反正没现代的医学检验,望闻问切如何敢认定自己装病。
郎中再三诊过脉,果然一脸无奈,想说李琦无病却眼见对方痛的死去活来,踌躇半天不敢明言,只得称自己医术浅薄,无法治愈此内科急症,请众人再寻良医。
李琦也是被逼的,等不到枢密院查问之人他不放心离开,趁机也试试赵项那诏令背后对自己的态度,若是内侍不管死活硬要拿人,估计回去会凶多吉少。
试探出内侍的态度,李琦放了心,瞅见李复圭那狗官着急上火的样子更觉的解气。
押解之事被李琦装病暂时拖住,就盼文彦博派出的人及时能到。
装病之事拖不了太久,痛上一、两天还可说,多痛几天人该断气了,到时瞎子也知道李琦是装病。
暗暗祈祷中第二天终于盼来了巡按使,张拱竟也陪着一起赶来。讲明事由李琦才知文彦博换了岗位,枢密院派出的人还在路上,这次是文相公跳过枢密院直接遣来的官员。
一场表演,李琦还不敢声称病好,悄悄说明眼下局势,让张拱写了数百张明告贴在客栈外,“若想救人,速来客栈。”
等李复圭得知客栈外贴满纸张,脸色剧变中瘫倒在地上。
让李琦想不到,送来手令的是位女子,看看从牢中抬出的种咏奄奄一息,他也不好探问这位指挥使的私事。牢房里换了李复圭,自有巡按使查问,李琦的病无药而愈,三位押解的内侍也看出了端倪。事已至此,三位干脆也不催,等琐事完毕一同回返。
李复圭丧失了挣扎的勇气,老老实实认了罪。闹讹堡传来宋军大胜的消息,说起来李琦那水泥迷眼祸害了不少夏兵,让巡检姚兕占了好大的便宜。这次由李复圭好大喜功引发的战争让朝堂倍加小心,刻意提防夏人的报复,已诏令三朝元老韩琦赶来西北坐镇,抵御夏人随后而来的攻击。
李琦该走了,同行的还有刚刚恢复些健康的种指挥使,以及牢车中的李复圭。匆忙忙的一场西北之行,只来得及给李信的坟头上了杯水酒,汴京城的宫墙内,还有位辜负了良辰美景的少女等待他去抚慰。这一次,他将昂首阔步的去走自己的路,去娶那朝思暮想的蓉儿,还有陪伴许久的红颜知己。
马匹卷起尘土,一溜的健马前后数排,二十多装备精良的大宋健儿出现在眼前。李琦脸色大变正要戒备,一众骑士牵马落鞍,当先一位比李琦大不了多少的瘦削青年走出,向巡按使和黄门内侍见了礼。
李琦放松下来,李复圭若能有如此死士,自己可就瞎了眼。看看神色古怪的种咏,他若有所思,没多久当先的青年讨了人情,走向躺卧在车上的种咏身边探视。
李琦走到不远处,给两人腾出空间,小乙、沈开在一旁陪着。陈干原是给庆州军中贩卖草料的小贩,这一次拼命相救李信,让李琦看重,直接邀他取了家小,年底到汴京给自己做个管事。
时间不长,那位身着将服的瘦削青年向李琦走来,拱手一礼道,“这位想来该是李都尉,某家姓种名建中,字彝叔,此次多亏都尉援手,家叔鄜延路安抚使,特吩咐小侄代往致谢。”
果然是和种咏有关系,当初听到指挥使姓种,李琦有些吃不准,种家的主事人种谔在西北可是鼎鼎有名,人称延帅,来到西北便常听兵士提起。他摆手道,“种将军客气,我与那李副将情同手足,这次未能救下性命,实在无颜。道谢二字,千万休提。”
种建中叹口气,放低声音道,“都尉可是埋怨家叔不曾援手?此次事出仓促,庆州那里家叔不好插手,种家确实有为难之处,还请都尉莫要介怀。”
李琦无言,现在说什么埋怨也晚了,人死不能复生,对方这番刻意解释不知是确有苦衷还是示好他猜不出,淡淡的点点头也不言语。
种建中见李琦神色寡淡,也不再辩解,抱拳道声“叨扰”,回身招呼手下之人上马,呼哧哧的打马远去。
重新回到车内,李琦情绪有些低落,前后之事种咏说过,那狗官也招认了。其实李信等人一入大牢便无法存活,交不交出手令李复圭都不会放过。得知种咏和种家有关系他确实有些埋怨,堂堂的延帅,却不敢闯牢救人。种咏、李信连带枉死的刘甫,几人怕都是带着点侥幸,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与虎谋皮太过于天真,若是自己,第一时间便秘密让人将手令送往朝堂或是种谔处。
一行人再次起行,在初秋的西北大地上拉出数股烟尘。半道上迎住一队人马,护卫着正急赶来坐镇西北的韩琦。
上次苏轼信中曾言欧阳修和韩琦愿收自己为弟子,面对这位三朝元老,李琦不知对方特意把自己叫到一边有何用意。
“几位老友都夸都尉生财有道,既不暴敛又能兼顾农户生计,论起来老夫也是汗颜,庸庸碌碌数十载,与这民生一事却毫无建树,惭愧啊。”双鬓斑白的老者别有一番思绪,迎着旷野中的秋风自嘲道。
赵项朝的官员李琦大多不识,一些重臣他只是打问过,对韩琦、欧阳修的仕途倒是留意不少。韩琦如今六十有余,已是步入花甲之年。对方刚及弱冠便已中进士,名列第二,历经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招讨使、枢密使、魏国公,眼下官拜司空兼侍中。
西北有两位老臣名重一时,并称“韩范”,说的正是眼前的韩琦,另一位范仲淹仁宗朝时驾鹤西区。李琦了解过两人在西北的作为,当时范仲淹主张防御,韩琦主张进攻,仁宗采纳了韩琦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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