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在门外,令嘉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确定自己刚刚哭得有多大声。
明明房间已经锁死了,却还是下意识抵住门,“干嘛。”
“我们谈谈。”
“我想一个人呆着。”
“我觉得你不想。”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令嘉脱口而出,又不愿意继续这么幼稚地斗嘴,抬手擦掉眼泪,“你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傅承致:“我们打个赌。”
令嘉:“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把外套扔到一边,也不管地面是不是干净,靠着门板摊开腿坐下来。
两个人只剩一门之隔。
“令嘉,两分钟后,文森特和克莱蒙的法网第一轮单打比赛开始,你打开直播,随便选一方。要是你赢了,我就保证不再以任何形式介入你的生活。”
里面半晌才传来令嘉的声音,她问:“要是你赢了呢?”
“要是我赢了,你不能再无条件排斥我,应当体恤我的心情,理解我的善意。”
令嘉上学那会儿,有空也时常收看四大网球公开赛。法网就在隔壁,大一时她甚至还买过票飞到罗兰·加洛斯球场去观看决赛,这几年稍微眼熟的选手长处、短板她大致都熟悉。
严格来说这两人的实力并不相当,文森特更厉害也更有名气,无论体能意志、也或者步伐发球,都占据在比拼中绝对优势。克莱蒙相比起来则普通得多,胜率和败率相当,一路走来成绩不上不下、平平无奇。
两人的胜率最多只能开到八二分。
傅承致让她先选,就是说令嘉至少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几率能赢。她原本还坚定自己千万不能被他带跑,这时却又一想,傅承致再怎么手眼通天,总不能遥控法网打假球吧?克莱蒙在第一轮遇上文森特,不管怎样,就是出局预定啊。
“我选文森特!”
傅承致没有异议,只告诉她:“比赛开始了。”
令嘉飞快爬起身,翻到沙发枕头底下的ipad,打开体育频道的直播,比赛果然已经开打。
开场就是激烈的拉锯,令嘉心悬着看了十几分钟,直到文森特率先拿分,才松口气。
确认了这不是傅地魔的阴谋,她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冷,淋湿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令嘉迟疑着,把平板架在茶几上,飞快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赶紧衣服,头发还没吹干,又跑回屏幕前看比赛进程,二十分钟过去了,得分竟然拉平了!
令嘉抱着平板发傻。
朝门外试探问道,“你还在吗?”
“比分平了。”
傅承致平静的声音传回来,他陈述:“令嘉,酒店的地板实在很不舒服。”
他怎么还没走!
眼看这比赛进程估计还有得打,自己坐沙发,让别人坐门外,令嘉的教养让她着实有点不安。
犹豫再三,她终于把门打开一缝,傅承致没撒谎,他确实坐地上。
令嘉不解,这个人有洁癖,她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究,捧着个手机就在走廊看起直播。
“你干嘛不找个能坐的地方?”
“我在伊顿时候,每个人都坐在走廊地板上吃晚餐,久违地温习一次……嗯,还是像记忆中一样不舒服。”
傅承致仰头回身,对上她的眼睛便得意笑起来。
“克莱蒙又是一记ace,比分领先了。”
“什么?”
令嘉不敢置信跑回客厅,果然如他所说比分拉平,这是什么奇怪的玄学?她每次一离开屏幕前,文森特就丢球!
大小姐气坏了,气冲冲给套房划了一条分界线,傅承致坐中线以南的客厅椅子,自己在中线以北的沙发。
接下来半个小时,令嘉不再敢再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大约盯梢是真有点效果,文森特很快又把比分追上,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竞相追逐,比赛因为拉锯无限延长。
实在可惜,文森特明明有着更出众的实力和经验,却每每在决胜点输了气势,而看似不起眼的克莱蒙,却往往在濒死时爆发出能量。每次拿分,令嘉都兴奋握拳庆祝,丢了球,又生气踹沙发,恨不得撸袖子自己上场。
傅承致的视线越过手机,落在她身上。
一场网球赛就叫令嘉忘记了伤心事。
这会儿她倒不再哭了,反而鲜活生动得过分,壁灯的光线晕染开,她趴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拄着下巴。
白发箍把她没吹干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荧白的颈部皮肤和耳垂,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瞧见挺翘的鼻尖和半垂看比赛的睫毛。
比赛持续了快两个小时,距离结束比赛却仿佛还遥遥无期。
这样下去得打到什么时候?
令嘉真情实感地看比赛,跟着比分喜怒哀乐实在有点累。
她饿了。
点开外卖app后,才想到礼貌性转回头问一句,“我要叫外卖,你吃么?”
“酒店可以点餐,我不吃外卖的。”
“但看球赛都是叫外卖的。”
令嘉振振有词把自己的歪理灌输给他,“到底吃不吃?”
“是这样啊。”
傅承致恍然大悟点头,又问,“但你不是要控制摄入热量?”
令嘉撩起睡袍一只角,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
“我都瘦成这样了,今天还被砸了矿泉水,被媒体拍,被一堆人骂,我就想吃点炸鸡和甜甜圈而已,这也有错吗?”
她其实只是虚张声势找点儿认同感,傅承致要是理性阻止她,令嘉可能也就熄火了。
偏偏傅承致点头认同,“没有错,只要能开心起来,你今天晚上可以多吃点儿。”
那小腿确实是快一折就断的程度,他甚至觉得脚踝还没有自己的胳膊粗。
重点是她还可爱得过分。
令嘉指尖颤了一下,当真壮着胆点开了炸鸡店,盯着图片哗哗加进购物车,结账时才又心虚回头看了一眼。
收到傅承致一个肯定的眼神。
结完账又驾轻就熟点进评分最高的甜品店,又是一阵同样猛如虎的操作,结完账才开口问,“我就吃一点点,其他的你能吃完吗?”
她这话问的既像自我强调,又像在自我安慰。
傅承致强忍内心笑意,镇定道:“没关系的令嘉,霍普总不会浪费。”
等待外卖漫长的时间里,令嘉内心总算涌起一点点罪恶感。
如果被妙姐和伍哥发现,说不定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信任了,哎……门铃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令嘉自沙发上弹起身。
朝门口冲了两步,又缓下来,指挥傅承致,“快快,快去开门。”
她指挥得太过理所当然,年轻的银行家生下来就没怎么被人使唤过,坐在原地,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令嘉更无辜,“我现在是个有黑料的艺人了,会被人认出来的,难道要我拿吗?”
好吧。
傅承致无可奈何起身,开门前,他又指挥令嘉躲到一边,才拧动门把手。
“4029,请问您是小八女士吗?我在电梯口还遇到了您的甜甜圈,一起捎上来了……”
快递小哥半晌没得到回应,抬头,就只见个帅绝人寰,气质超群的大帅哥朝他伸手。
“小八女士是您吗?”
小哥有点儿一根筋,不放心重复问一遍,说罢还抬头又看了一眼确认门牌。
傅承致,“您觉得我像女士吗?”
“虽然不像,但我们得确认没有送错客户……”
令嘉在门后就差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直到傅承致撇眼看她——
“小八,过来拿你的外卖。”
一只细白的手从门背后钻出来,把外卖的带子搭上她的指尖之前,小哥最后确认一遍,“是小八女士吗?”
“是我,是我。”
令嘉连答。傅承致从来跟“生活气息”四个字不沾边,看他被外卖小哥为难,她肚皮已经快忍得笑破了。
门一关她就兴致勃勃发问:“你没点过外卖吗?”
“我不吃外卖的,你没办法确认别人的烹饪原料和手法,整个过程欠缺有效的监管力度,无法掌控,也无法信赖……”
他话还没说完,令嘉塞了一只炸得香酥金灿的鸡腿到他手里。
“哦,对不起,忘了你没洗手。”
她说罢,又把鸡腿拿回来,往他油漉漉的掌心塞了一只手套。
不去看傅承致什么神情,鸡腿咬进唇齿间,酥脆的外壳炸开,汁水四溢,就是令嘉午夜梦回时候的味道。
自从回国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了,她每一口都咀嚼许多次才舍得往下咽,不禁感叹,“鸡腿味道真棒啊,鸡胸肉真应该跟它学习一下。”
比赛一直没有结束,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远远超出了正常球赛的结束时间。
文森特错过了两次赛点,而克莱蒙也历经了数次力挽狂澜,就连直播现场的天色,也已经暗下来。
由于赛场视线不明,选手也已经体力耗尽,裁判最终宣布休息一天再继续比赛。
令嘉意犹未尽、失望不已回神,突然发现桌上一片狼藉。
她不可思议指着那堆鸡骨头和甜甜圈空盒子,咽了口唾沫,“这些都是我吃的吗?”
傅承致沉吟,试图解释,“我试着拦你了。”
她努力回忆脑海中的片段,傅承致中途确实有把这堆吃的挪到茶几另一边。
可那时候文森特在输球,令嘉实在太生气了,跑过去又都扒拉了回来。
她望着桌面沉默了几十秒,突然抬头,“你怎么知道克莱蒙能成为黑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