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忱挽着秦阅的手走进投资方公司的放映厅时,还是引起了小小的哗然。虽然经过之前狗仔的爆料,不少人都知道秦阅和他有暧昧的关系。但是过了两年多,王忱也经历了与公司的解约和事业的跳板,很少有人相信,他们依然维持着这样的关系,甚至会真的走到圈中人面前,以一种委婉却又直接的方式,向大家表明——他们还在一起。
有明眼人留意到了秦阅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低调的素圈,没有镶钻,也没有什么花式,要不是知道他身家雄厚,以为是个铁环也说不准。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紧跟着也去观察王忱,他的手上倒是什么都没戴,可胳膊和秦阅挽得紧,看起来一点芥蒂都没有。稍微知道点娱乐圈底细的人都清楚秦阅早就是个出过柜的同性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和女人结过婚。大胆一点的猜测便是这戒指是他去世的前任导演王忱的遗物……可秦阅但凡是真深情,就不会在爱人刚过世的时候,便和万辰厮混在一起,因此这个猜测,委实做不得数。
大家满肚子疑惑和八卦,愣是把一个初入电影圈的王忱捧成了一时的全场焦点。
众人不动声色的聚拢和窃窃私语的议论,也让高思源、罗少新等主创留意到了他的进场。
罗少新自然也敏锐地看到了秦阅手指上多出来的指环,他心里一酸,当即放下手里的香槟酒杯,托词避开了。
高思源却迎上两人,主动与秦阅握手,“秦总光顾,不胜欢欣啊。”
秦阅连忙谦虚:“不敢,高导太抬举了,忱忱很希望我来看他的第一部电影作品,能得到您的邀请,我很荣幸。”
“秦总身体怎么样了?之前小万和我说,有些抱恙?”
“已经痊愈了。”秦阅不知道王忱怎么说的,看了眼身边笑吟吟的人,只能含糊带过,“谢谢高导关心。”
众人一番寒暄,直到所有宾客都已经签名入场,主办方才宣布电影放映准备开始,邀请所有人入席。
秦阅与王忱从头至尾都黏在一起,此刻自然是毗邻而坐,就在导演高思源的左手边。
“紧张不紧张?”秦阅捏着王忱的手心,贴在他耳边问。
从前王忱做导演的时候,每逢电视剧、电影剪辑结束,开放看片会的时候,他都紧张的连夜睡不好觉。
那时候秦阅为了让王忱能休息好、宽心,每天晚上早早就陪他到床上酝酿睡意,抚摸,低声说话,最用力的时候还给王忱读过书。
可时至今日,这个毛病好像已经从王忱的身上消失了。
他旁若无人地靠到了秦阅肩头,云淡风轻地说:“杀青的时候,我作为演员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可紧张的?要紧张也是高导紧张,和我没关系。”
秦阅攥紧了王忱的手,有些歉意,“对不起,忱忱……让你做了那么多年不开心的事。”
“也没有不开心呀,只是总觉得使不上劲,做得不够好,让你失望而已。现在好像心里没有那么多包袱了,我能享受过程。”
秦阅低头看了眼王忱,王忱几乎是立马就回以温柔的目光,恨不得在眼里溺毙秦阅似的。
“老公,亲我一下。”王忱突然小声说。
秦阅心跳几乎在一瞬间加快,手掌心也冒出汗,“在这儿?”
“对呀,你不愿意?”
秦阅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只要王忱敢,他现在抱着人众目睽睽之下来一发都可以!
——当然,秦阅并没有那么极端。
相反,他低头,仅仅是很轻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下王忱的嘴唇。
但就是两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彼此情绪澎湃,心思万千。
王忱微笑着揪住了秦阅的衣领,以依附者的姿态靠上了他的肩膀。秦阅立马将人搂住,戴着戒圈的无名指朝向外侧,露在后排所有观众的眼中。
“妈啊……这个狗粮。”
最后一排的影评人捂住眼睛,低声和同伴说:“电影赶紧开始吧,我要看不下去了。”
她话音刚落,放映厅内的灯光就悄然熄灭。
伴随着龙标的经典音乐响声,电影拉开了帷幕。
贡多拉一晃一晃地摇过叹息桥,背景音乐响起却是一首嘹亮的信天游。
阴郁的画面里荡开灰蓝色的水波,镜头伴随着小船穿过桥洞慢慢向下摇去,直到浸入水波。
撑船的长杆划破平静的水底,白色的字幕亮出。
《船到桥头》
高思源导演最擅长的便是极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视觉设计,他凭借着武侠电影在商业片刚刚兴起的时候迅速在国内市场冒头,也正因于此。大场面的调度与特写、蒙太奇的微妙结合,让高思源的作品一向富有个人特色。然而,当这一切落点到一个现代文艺作品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影评人翘首以待着电影正片的第一个镜头。
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巨幅荧屏上以万辰精致面部的大特写开场。
“妈——”
“妈?好点了吗?”
通常偶像剧小生都是身形极瘦的男演员,但这种瘦里,通常还带着一些莹润和健康。
此时此刻,屏幕上的万辰,却消瘦得有些过分,颧骨处棱角分明,一双大眼睛也显得有些突兀。
好在,镜头在这两句台词后慢慢拉远,从脸露出上半身,观众看到了一个近景景别,万辰握着一双枯槁的手,神情忧虑。
“妈没事,你去干活吧。”
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脸色憔悴,话音刚落便开始咳嗽,但很快,她又忍住了。
男主人公盯着母亲看了一会,最终松开了手。
镜头特写里,母亲的手下意识又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但什么都没捞住。
“妈,那我给牛叔抹好墙就回来,水就搁桌子上呢,你喝,啊。”
“哎,去吧。”
几句台词对仗下来,万辰清晰带有乡音的吐字,引得不少影评人对这个小鲜肉大为改观。
电视剧演员通用的弊病就是台词功底差,全靠配音拯救。
万辰的功底虽然比不上对手戏的影后,但无论是发音还是情绪,却都是在标准线上,至少不让人出戏,这一点已经十分难得了。
几个影评人纷纷想到此前的传闻,万辰拿到这个角色,还曾pk掉了宁颂。大家不由得暗自咋舌,如今鲜肉演员的竞争竟然也如此激烈了。
高思源导演在剪辑上手法相当成熟,简单的几个空镜和人物走场,迅速交代了环境和线索。
男主人公乔立正在帮同村的“牛叔”砌墙,他明显心不在焉,惦记家里的母亲。但乔立似乎人缘很好,时不时就有同村的过来打招呼,问候他和家里人。乔立脸上时不时是有笑的,谢过对方的关心,然后加紧手里的活计,还和牛叔打招呼,“叔啊,我今天得早回去晌儿,我妈今天咳得厉害,不放心。”
“回,你回,我这儿甭操心。”牛叔很慷慨。
乔立谢过对方,正要继续工作,画面一转,有人喊:“立啊,道子哥回来了,找你呢!”
“道子哥?他好多年没信儿了,咋突然回来了?”
“他娘死了就没回来过,在城里发达了?”
“人家出国啦!现在是洋人呢,发财啦!”
村子里议论纷纷。
镜头立刻在这样的声音里给了万辰一个特写,男孩的眼神有些空洞,俨然还没意识到这说明着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简单归了归,拎起一个小工具桶,“牛叔,那我走了,明天再来帮你啊。”
“去吧,你道子哥小时候最爱和你玩,搅合泥巴就你俩最厉害,哈哈!”
乔立温吞地笑了笑,低头出去了。
镜头里,沿着墙根行走的男主人公,在迈出门的一瞬间,堪堪被一缕日光照过。
那光从他身上几乎是急转而过,在下一个拐弯就消失不见。
乔立站在原地愣了下,做了个回头的动作,像是奇怪有什么失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画外音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乔立啊!”
“道子哥?”
乔立几乎不敢与胡子拉碴的对方相认。
比他大了七八岁的哥哥,面目沧桑。但他衣着体面,手里甚至还拎着个电脑包。
画面迅速切给了一个远景,两人的对比是这样的鲜明。而下一秒,场景便转到了村子里一个破烂的面馆,但很显然,已经是村子中罕有的“餐厅”了。
“你咋回来了?”
“我回来办点手续,要自己开公司了。”
“那还回村子里。”
“顺便给我爸修修坟。”
“噢。”
“你家咋样,还好不?我听人说,你妈病了?”
“咳嗽,但也没啥大事。”
“得去医院看啊,立,去过县里没?你姐还在那头不?”
“说要去省城了,我姐夫说是要换工作……”乔立明显避过了母亲的话题。
镜头正对着万辰的脸,男孩说话时睫毛眨得快而不规律,俨然是努力收拢情绪的象征。
画面切给了一望无垠的荒野,这里,是毫无希望,干涸而守旧的村落。
“你和我一起去意大利吧,去欧洲,我开了公司,给你发钱,你给我干活。”
“哎,我不会说外语,咋去?你去吧。”
“你拿钱,给你妈治病啊。”
“不了,不了,我妈也离不开我。”
“送你姐那儿啊。”
“……那像什么话。”
几句对白间,镜头反复在特写与中景间反复切换,跳跃的剪辑让观众并没有迅速在纯粹的对白中感到枯燥。
但也近乎是极限了。
高思源导演凭借丰富的经验,早就察觉到这一可能。
剪辑在几个村落的空镜后切回面馆,乔立和道子哥都已经站了起来。
“你再考虑吧,想要来找我,随时说,你有手机吗?”
“移动电话?我不用那个。你就打家里电话吧。”
道子哥有点无奈,“好吧,你想想。这你拿着。”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乔立刚接住,一摸便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他赶紧往外推,“哎不成不成,哥,我不能拿你钱,我娘知道要打死我。”
“这算什么钱,拿着拿着,你娘病着,赶紧去城里瞧。”
“真不行……”
“我和你说实话,乔立,这点钱不够我在威尼斯给工人吃一天饭的,你拿着吧,来威尼斯,和哥哥一起发财。”
乔立抓着那一沓钱,似乎很为难。
道子哥突然笑了,没说什么,直接抬步走了。
镜头顺着他的背影摇给日光,灼热而刺眼。
但下一帧,便是突然的黑暗。
剧烈的咳嗽瞬间响起,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漏进一束光,伴着那光,义无反顾地踏进这黑暗里的,正是乔立。
画面一切,一个正打镜头定在了万辰的面孔,他张口想喊妈,可这一声,竟然被生生梗在他的喉咙里。
镜头反打,立即展示了乔立母亲狼狈地伏在床头剧咳,老太太扶着桌子,大概伸手想抓水杯,可就是这样有限的距离,她抬手,依然碰不到。
当画面再一次转回万辰脸上的时候,观众瞬间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挣扎。
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如此无能,对母亲的病情毫无益处是何等的痛苦。
母亲的病每况愈下,而他却爱莫能助。
男孩几乎是瞬间就做下了自己的决定,观众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妈,喝水。”
慢慢推近的镜头里,万辰的眼中似乎有泪,又似乎没泪,他趁机抓住了母亲的手,低声问:“我送您去县里,和我姐住吧?我……我去赚钱,给您治病。”
秦阅盯着大荧幕上,那张精致而动人的脸。
突然想起在他自己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王忱的父母,似乎就这样重病过。那时候他在北京,被两个电视剧的项目捆住,根本赶不过去,而王忱的父母也根本不愿意见到自己。他烦躁又自暴自弃地想,就让王忱自己去处理吧,那是他的父母,要是连王忱都处理不好,他过去,能有什么用呢?
秦阅大笔大笔地往王忱账上打钱,又托关系联络了医生,让王忱随时可以接二老来北京治病。
可一直到王忱打来报丧的电话,他的父母都没有来过。
秦阅忍不住想,那时候的王忱什么样呢?
是不是就像荧幕上的那个人,明明脆弱得已经不堪一击,被现实伤害得连挤出一个微笑都艰难。
可他只是嘴唇翕动,眼睫轻抖,用努力平稳的声线,安慰自己身边的人?
乔立背着母亲,一步步走出了山沟,送进了县城姐姐和姐夫的住处。
原本不太愿意的两口子,听说乔立要跟着同村的“道子哥”一起出国打拼,顿时喜笑颜开,保证会把母亲(岳母)照顾好,只叫乔立按时寄钱回来就行了。
“道子哥”已经成了他们村子中神话一样的存在,跟着道子哥,谁都能发财。
于是,乔立就这样上了道儿。
坐飞机,转火车。
高思源导演用几个快速的运动镜头将乔立从干燥的荒漠,带去了贡多拉摇摇晃晃的威尼斯水城。
画面背景音是嘈杂的意大利语,观众不大听得懂,乔立自然更听不懂了。
与先前阳光灼目、爆土狼烟的画面不同,镜头里的威尼斯,蔓延的天际与水源,鳞次栉比的建筑,都是灰色的,温柔却阴沉。
这里没有嘹亮的信天游,原始而传统的宗族气氛,有的是带着对你不置一词的本地人,和充满打量、试探,甚至是取笑的眼神。
这里是异国,是另一个世界。
从原始到现代,仿佛一架飞机就将乔立带去了一个完全无法独立生存的地方。
好人缘的他突然沉默下来,带着警惕的目光,环顾身遭。
故事的剧情没有太大的起伏,高思源在这部电影中的镜头用得十分克制,很多时候都在引领观众扮演一个冷峻的旁观者,既带他们看到威尼斯作为旅游城市的美好,也让他们看到乔立作为一个异乡人,在这里艰难地生存。
他住在窄小的阁楼上栖身,每天耳边充斥着嗡鸣一般不懂的语言。天刚亮就起床到工地上干活,午休只有半小时,吃个冰冷的三明治,便又返回造楼。威尼斯的水城特质让这里没有太高大的商业楼房,但本地居民和旅游设施的建设却少不了。
道子哥的施工队已经在这里干出了名声,每个月乔立拿到的欧元,都一点点变厚。
他给家里打电话,只有说到钱的时候,才能听到姐姐殷切的关心。
但乔立并不在乎这个,他不停的问:“妈怎么样了?”
镜头便因而穿回县城里,年迈的母亲身体上绑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姐姐麻木地送来三餐,冷漠的交流,偶尔带着外孙来遛一遛,老太太脸上才难得流露出一点欢喜的笑容。
老太太也问:“你弟弟怎么样啊?”
姐姐说:“赚钱可多了,都是为了孝顺您,您就放心吧。”
乔立的母亲果然放了心,再闭眼,便永眠了。
而这一切乔立都不知道。
威尼斯也有晴天,他坐在船上,去下一个施工单位。
道子哥有意无意地透露想提携他,跟着自己一起做工头,参与整体项目。
乔立有些没自信,“我都不会说意大利语。”
“学嘛,你住在这里,天天和意大利人打交道,很快就学会了,我就是。”道子哥叼着一根烟,然后分给了乔立一根,余光趁机打量他,“你妈的病好些没?”
乔立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嘴上说:“我姐说,挺好的,就是要住院,住院很多钱。”
道子哥闻言放心,就像意料到乔立一定会跟着他来一样,拍了拍他的膝头,“跟着哥干吧,这里适合你。”
适合吗?
乔立抬头望着远方的水。
因为换去了新工地,他们每天都会路过叹息桥。
他问道子哥为什么这桥叫叹息,道子哥其实不知道,只说:“路过的人都愁,谁过来都叹口气,就叫叹息桥。”
乔立便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跟着贡多拉摇摆的幅度,轻轻晃着身体,随波逐流,就好像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镜头慢慢地摇,过渡到乔立的正面特写,万辰的眼神里有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他的手攥着船帮子,很用力,像在和自己较劲,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空洞。
观众都明白——他是想回去的,穿插的几个男主人公梦境的片段,都是关于他和母亲的童年,他是那么记挂自己的母亲,又渴望报答她,正是这样的情感拘束了乔立,令他反而不得不留在威尼斯,留在一个自己根本不快乐的地方艰难地生存。
一切都是为了钱。
盯着这个眼神和表情,不知怎么,秦阅的心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
万辰的脸与秦阅记忆中的那个人虽然不同,可这幅样子,却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阅想起了两人刚在一起一年多的时候,爆发过的争吵。那时候王忱就要毕业,一心想做演员,秦阅说什么都不同意,气得最厉害的时候骂过一句很难听的话,“别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出名!”
那句话说完,王忱就僵住了,他不敢相信秦阅会这么想他,可第一反应却不是自我辩驳,而是反思。
难道自己真的表现得这么功利?
王忱甚至都无法说服自己,毕竟秦阅手里有钱,有通天的人脉,跟着秦阅,他要是想出名,自然有无数的法子。
于是他终于气馁,不再和秦阅争吵,老老实实接了毕业后第一部戏,去做执行导演了。执行导演做了两年,便开始接自己的项目。
虽然很多剧本、投资立项,都是走得秦阅的公司,但秦阅说,你凭自己的本事拍戏,做自己的事业,哪算得上“靠我吃饭”?
王忱这才心安。
秦阅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意识到自己说话伤人,可他也知道王忱爱他爱得心切,争吵过后用心哄一哄,爱人就还是爱人。他的目的因为这句话达到了,王忱再没开口说过想做演员的事情,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在父母、朋友面前出柜,成了小圈子里人人皆知的一对令人称羡的情侣。
因此,秦阅虽然内疚,却从来没替自己解释过。他并没有怀疑王忱想出名,就算王忱想,他其实也是甘心给他那些资源的。
此时此刻,看着荧幕上,万辰的脸上浮现出这样的表情,所有年轻时候犯过的错,一瞬间全涌上了秦阅的脑海。
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身边人的手,把王忱的手背拽到了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黑暗的放映厅内,王忱投来讶异的一瞥。
秦阅没说话,只是这样攥着王忱。
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疼了,他知道,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神态,都是王忱演戏是做得假的。
可一旦回首两人曾经走过的岁月,秦阅就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忱多好啊。
王忱跟着他,又受了多少委屈啊。
许多年轻时候自以为是的“手段”,如今回想,无非是仗着王忱心软又痴恋而捅出去的软刀子。
他得意洋洋地将这个人捆在自己身边,可他究竟开不开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沉默而茫然地忍过多少人生的分岔路口,不敢凭着自己的本心做选择呢?
画面里,“乔立”靠着阁楼的窗户,时阴时明的光线从他脸上闪过,映着一双空洞又挣扎的眼神。
这是个特写长镜头,在高思源以往的作品里,甚少通过这样纯粹考验演员演技的方式来锤炼一段电影中的情感。毕竟在商业片中,观众想看到的是过瘾,而不是这样冷冰冰揭露人内心的感情。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残酷的镜头。
万辰的目光投射在窗框外的世界,可观众都能看得懂,他看的是威尼斯的水,想得却是远在千里外黄沙泥土的家。
这一个眼神戳动在场不少“北漂人”的情绪,谁能没有这样“自以为”为了家人、为了亲人,而孤独漂泊在外打拼的时候呢?谁又能没有这样孤独却勇敢,在内心里自我搏杀却依然不露声色的时候呢?
一场爆发的戏也随之而来。
乔立最终下了决心,给家里打了电话,想要说明自己将留在威尼斯,短期不会回去。
他给姐姐提出请求,“我想和妈说两句。”
姐姐忙着和姐夫搬进城里的新家,老母亲早已过世,化作墓碑底下的一捧灰,谁能和乔立说话呢?
姐姐敷衍地说:“妈在医院养病,你有什么话,回来说呗。”
“我回不去,姐,我求你,我就想和妈说几句话……我想问问她好不好,这么久妈都没和我说话,她想我!”
姐姐心虚,却又故意虚张声势,“她想你?谁在医院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妈?谁每天做三顿饭给妈送过去?她是想你,想你有用吗?除了给两个破钱,谁在医院陪着妈,和妈说话?你这时候想起妈来了,医院早不让人进了,想和妈说话?有本事你就飞回来!”
“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乔立突然哭着咆哮,“我得赚钱,我要给妈治病,我怎么能回去,姐,我就想听一下妈的声音,求你了,你帮帮我……”
“我帮你,谁帮我呢?上面要伺候妈,下面要照顾你外甥,我的日子不过了吗?你赚你的钱吧,晚打一次帐过来,我就拔了妈的气管,你这辈子也别想见了!”
电话被突然掐断,乔立的呼吸也像是被人一把踩断。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突然就孱弱地摔倒在地,怀里抱着手机,想哭,眼泪肆虐地流,他张着嘴想哀嚎,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是那么想家,回不去的家,惦记着家里的人。
可他得不到一点点的消息。
他倒在那个阁楼上,镜头由近摇远,蜷缩在地板上的人最终缩成了一个灰点。
隐隐的哭声还在背景音里,可镜头却飘得远了。
大陆的一端,他的姐姐拿着他的钱,送儿子去了更好的学校。
大陆的这一端,乔立擦干了眼泪,背上行囊,又是一天工地里不得闲的日子。
“你学个意大利语吧。“道子哥劝他,“学会了,钱能赚更多。”
乔立有些茫然,“学吧,那就学吧……家,家用意大利语怎么说?”
“famiglia.”
一艘贡多拉,摇过了叹息桥。
作者有话要说:唉,很丧。
有些不好意思和大家解释怎么突然断更这么久……起因很简单,这个戏中戏我觉得自己写得不好。
一开始写了5000多字,觉得不精彩,就咬着牙删了重写。
本以为就是一晚上的事情,结果磨啊磨,一天拖过一天。
这本书基本没怎么写过戏中戏,是因为我《影帝成双》完结以后,觉得自己在拍戏的地方着墨太多,所以事业线进展特别慢,这本书就很急切地想写男主升级打怪。结果,因为前期戏中戏写得不扎实,后期我就很想矫正一下,结果……用力过猛,方向觉得都不太对。
习惯了从导演的地方着墨写,都不太知道如何通过戏中戏表现演员的强劲。
改了几遍都觉得不对劲。
这本书也就此到尾声了,一些情感上铺垫的“结”,算是都解开了。对比起来,总觉得事业线收梢的很仓促,自己非常不满意。
《不服》这本书,怎么说呢,我一开始构思的时候野心太大,反而从中期开始有点力不从心。可能是最初码字的心气儿已经没了,总觉得自己太不适合这个行业,也没有本科时候死磕一段剧情的精力了。
啊……原本还挺多话想说,写到这里又还是觉得愧疚,说不出口了。
反正,我还是在坚持,坚持写完这本书吧。
码字这个行业,更适合有天赋的人……
就这样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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