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了,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一直将我当男孩子抚养,希望我能有出息。”
我不解地问:“现在哪一家不是孩子一大堆,你们家怎么就你一个?”
阴丽华叹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父亲拿我母亲出气,嫌她再不生育,两个人经常吵架,那一天他们吵得很厉害,我爹爹一气之下出了家门,遇到特大暴雨,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安慰她:“你们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他还没事。”
她开心地笑了,笑颜如花,我感觉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浑身的不自在也减轻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告诉她我叫张安喜,在县蔬菜公司工作。她半真半假地说:“到县上买东西渴了的时候可以到你那里讨杯水喝吗?”
我很高兴向她保证:“没问题。”
这时候,又来了两家认领尸体的人家,看过了之后,却都说不是。日头很毒,晒得地面都直发烫,我看看天色不早了,身上也特别不舒服,实在是撑不住了,叫来长命和牛娃弟弟:“怎么办?认领的人都说不是他们家失踪的人,我还得去县上,再晚了到县上天都黑了。”
阴丽华看我着急,劝我:“不如你走吧,我在这里等着。”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从昨天到现在两天时间了,我都被这具尸体折腾得够呛,感觉自己象病了似的,会不会是被这尸体的气味熏的?”
牛娃弟弟也着急:“家里的门板晚上还要安门用,总不能一直放在这里吧?再说了,天气这么热,这东西要再这么放下去恐怕会生蛆。”
关于尸体如何处理,在场的几个人最终一致达成意见:在河边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
牛娃弟弟从附近的村里借了铁钎,找了背阴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我趁他挖坑的时候,找到了一棵老柳树,剥下一层皮,学着我大哥的样子给他做了具面具,因来不知他的属相,我作了一个猴形的,全当是属猴子的吧。王长命不解地问我:“叔叔,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告诉他这是我们村子埋人的规矩。他便缠着让我给他做一个,我说只有人死才了才能戴,他说无所谓啊,我属狗,你替做一个得了。我不耐烦地说:“这会正忙正事呢,闲了再说。”
我们几个人抬着门板到坑前,将门板竖起来,那具尸体直直地掉下来,王长命叫道:“看,他刚才手动了一下。”
我有些生气:“你这孩子,净吓唬人,快闭上你的臭嘴。”
“真的,我看见了。”他还在叨叨,我不耐烦地在他后背上拍打了一下:“不要胡说,大白天说鬼话,赶紧帮忙填土,我还有事急着要走。”
几个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将他埋好了,王长命将他拿的那些荷叶插在坟墓上面,表情阴郁地说:“天气这么热,这些叶子给他盖在上面遮遮凉,可别晒坏了。”
我看了看他,黑的发亮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白眼球比黑眼球多的多。
阴丽华又从河边拔了些青草,栽在新修的坟墓周围,说:“拿这些草作记号吧,万一还有人来认领,也好知道地方。”
总算是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了,阴丽华回家去了。她没有告诉我她们家的地址,我也没有问。
我去县上必须从朝阳村经过,我和牛娃弟弟抬着门板,我对他们一家人的印象开始有了好转。王长命说他不回家,他得去他父母的坟上一趟,母亲临死的时候,他答应她每天都要去和她见一面。
我沿着通往县城唯一的一条柏油路前行,似乎感觉身后总有个东西在跟着我,回身去望,却什么也没有。
走到县蔬菜公司职工宿舍的时候天都黑了,宿舍里一共住着两个人,和我同屋的人是河南省的,叫袁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外省招工到我们县上的。
袁春看我的脸色不大好,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一晚上没有休息好,浑身不舒服。
袁春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到床头边上的柜子上面,就感觉眼皮很沉,一副要瞌睡的样子。连衣服都没有脱,我就上了床上,拉开被子盖上。身子特别沉,好象有人压在我身上一样,我感觉嗓子眼特别难受,想爬起来再喝些水,可是无论我如何使劲,就是起不来。
我看见一张男人的脸离我很近,他表情痛苦,我想要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劲。我嘴里呀呀地叫着,把袁春吓了一跳。
他和我年纪一样大,自然不懂是怎么回事,他叫来看大门的王大爷,他是个经过世面的人,看到我的情形,立即将自己的手划破了,冲到我的床前,朝我身上使劲摔过来,我一下子零醒了,直直地坐了起来。一摸脸上,全是汗水,身上也全湿透了。
王大爷看了看我问:“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身上带了脏东西。”
我对他说起晚上在坟头撒尿的事情。王大爷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管活人死人都是人,你得尊重他们才行。这是今天我懂得这个,要不然,这么折腾一晚上的话,你小子可得去给他做伴去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你昨天晚上在坟地里坐了一晚上,身上的阴气重的很。这样吧,你去门市部买些纸来,盖上钱,找个十字路口,给你冲撞了的人送些纸钱,让他买件新衣服,这样就没事了。”
我看了看袁春,袁春笑道:“王大爷说的没错,我们老家也有这个说法。”
我说:“我不是不去,经过这一番闹腾,我出门都感到害怕。”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你既然做了对不住人的事情,还怕什么呢?袁春,你陪着他去。”
好在,不远处的门市部还没有下班,我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买了纸,又借门市部里的钱在纸上印了钱,找了个十字路口,跪在地下,冲着朝阳村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请求死者的原谅,然后将纸钱烧了。
回到疏菜公司大门口,王大爷用簸箕舀了灶房里的柴火灰,正在大门的两侧撒灰。袁春奇怪地问他:“大爷,你这是做什么?”
王大爷笑道:“这是用来阻挡那些孤魂野鬼前来生事。”
听了他的话,我不仅又想起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姐姐粉花,悲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