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也就是沈父的嫡母,沈小漾应该叫祖母的,是华家人。沈家和华家家世相当,都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家中也有人在朝为官,比如沈父的嫡兄沈大老爷,任职太仆寺丞。
沈父这个庶子从小没了生母,学业又不好,早早离家孤身在外,之前也不过开了家杂货铺,如同被家族遗忘一般,便是死了也没人过来吊唁。
久而久之,沈小漾也忘记了她在这里也是有祖父祖母伯父伯母等亲人的人。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妙味斋原本连锁加盟店遍布全九州,邮购目录也卖得火热,名气本来就不小。宁州州府一场美食嘉年华把一个州牧拉下位,这下更是无人不识了。
谈到宁家那个倒霉的宁二爷,就要谈到宁州州牧,谈到宁州州牧就要谈到美食嘉年华,谈到美食嘉年华就要谈到妙味斋,而谈到妙味斋,自然要谈到沈娘子。
沈家人原先也不知道妙味斋的沈娘子竟然是自家人,直到沈老太爷六十大寿,看着满堂儿孙,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竟然没来给他贺寿。
一问沈老夫人,沈老夫人自然也不清楚,沈老太爷当下直骂沈父目无尊长,不敬不孝,大逆不道,派人来宁安县找人。
结果,人没找到,说是几年前意外身亡了,留下几个孩子相依为命。好在孩子争气,沈小漾一个小娘子不声不响做起妙味斋,还越做越大,如今饮食行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是有了派人过来教导之事。
没错,金妈妈是过来教导的。
沈小漾见到金妈妈时,只见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穿戴得体,三角眼型,目光锐利的妇人站在庭院中间,对着站得整整齐齐的下人训话。
“你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走路也没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牙行出来的,难道都没教过你们礼仪吗?要是学过,如今半点看不出来,是看主家宽容,便放浪形骸,都给忘了吗?”
“身为下人,不得直视主人,要目光微垂,恭敬对待,主人在时,你们要静候在侧,主人不在时,你们也要时刻准备,不得私下交谈,喧哗,更不得谈论主人家是非……”
沈小漾感觉像听了场古代版的服务从业人员要求,她对下人要求很宽松,也没把他们当奴仆对待,只要忠心不二、手脚伶俐、响应快速、做事到位就可以了。
不过估计沈家规矩森严,所以远道而来的金妈妈看不过去,这是替她管教下人?
等金妈妈训话完毕,见着沈小漾,行了个礼,却带着一副长辈口吻道,“十三娘子心地善良,对下人宽容,虽是好事,但这下人就跟田里的老牛一样,你不动鞭子,不把他们驯服,不讲究规矩,他们是不会听话的。”
“老夫人考虑到十三娘子、九郎、十一郎和十八娘子自小生活在沈家之外,无人教导,特地派奴婢前来教导沈家的礼仪规矩,等日后回归沈家,能快速融入。”
沈小漾被人叫了那么久的沈大娘子,陡然听到“十三娘子”这个称呼,感觉挺新鲜,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沈十三娘,看来沈家子嗣挺多的,沈老夫人还如此惦记一个边缘庶子的子女,真是教人受宠若惊。
她客气地笑了笑,“那就辛苦金妈妈替我们调教下人了。”
金妈妈显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重申了一遍,“还有几位主子的礼仪,也是奴婢的职责。”
沈小漾点了点头,“金妈妈说的对,不过我要忙妙味斋的事情,九郎十一郎要上学,十八娘也要学习,所以妈妈的礼仪课程最好集中教导,最好每隔几天安排一次课程,这样彼此都省事。”
看起来这位十三娘子还是好说话的,金妈妈点了点头,“奴婢会准备好课程的。不过,老夫人也把奴婢安排给您当贴身妈妈,所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会随侍在侧。”
“金妈妈您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哪怕来了我身边,也只有享福的,哪能真的把您当下人看待,还得给您多安排几个人服侍,您说是不是?雅客,静客,你们今后服侍金妈妈。”
沈小漾笑道。
两个婢女闻声站了出来,应了声“是”。
金妈妈被派到沈小漾身边可不是来被人供起来的,不过初来乍到,总该先听她的安排,也应了下来。
“我听说还有一位表哥也和金妈妈过来了?”沈小漾问道,还真没见过妈妈出门带表哥的。
金妈妈笑了笑,“外孙少爷爱好书画,听说白老在这里教导十一郎,也想跟过来拜拜师。”
很好,调查得非常详细,连白老都查了出来。
“这倒是不巧了,白老先生年前回家过年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云游。”
“不打紧,慢慢等就是,能拜白老为师,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听起来倒是醉心书画,一心求学之人。
只不过,等沈小漾见着这位外孙少爷,也就是华三郎,感觉对方眼睛跟长在她身上似的,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热情无比地喊她“十三表妹”的时候,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尤其一开口便是,“十三表妹,我可以为你画一副人像吗?一见到你,我就像见着姑射仙子一般,天姿灵秀,意气高洁,让人心生欢喜。”
沈小漾忙不迭拒绝,“谢谢好意,我坐不住,没法安安静静给人家画像,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不用多久,我画画很快的,不信你等等,我马上画给你看。”华三郎坚持要给沈小漾画像,并表示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
不到一刻钟?这是打算画速写?
感觉华三郎挥了几下画笔就宣告画好了,沈小漾看着递到她面前的画纸,心情一言难尽。
这上面画的是人吗?
跟画一只松鼠有区别?
只有个圆圆脑袋,椭圆的身躯,木棍似的四肢,以及表示她是仙子的一朵云。
高,实在是高,灵魂画手也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