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杝和严安抵达‘玉’溯城的时候,是十天以后的事情。
他俩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头三天林杝的身子不好,严安牵着‘毛’驴带着她走走停停,行动最为缓慢。到第四天,途径一座较小的镇子,严公子卖掉了他麻袋里的宝贝,用换来的银子又买了一匹‘毛’驴。
四小姐当时发烧,没有听见严安“拿去卖”的回答,所以一下子瞧见他从麻袋里倒出那么多已经清理干净的银环蛇皮,十分震惊。“严公子你……”
严安对她错愕的表情视而不见,他就知道林杝会是这个表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用得着那么惊讶么?!继续顶着他那种冷酷的死鱼脸与收蛇皮的老板抬价,多赚一文钱也好。
虽然讨价还价的行为和严安一个大男人的形象十分不符,好在此人天生有种让人折服的气质,收蛇皮的小老板被他三句一说便招架不住,“好了,好了,我出这个价。”把三两银子钱塞进严安手里,拿了货还在那儿嘟囔,“多好的蛇啊,要是新鲜的话,‘肉’也能卖不少钱。”很心疼的样子。
林杝听得清楚,忍不住瞟了一眼正在收钱的男子,腹诽:老板,你觉得可惜,其实卖给你蛇皮的人也肯定觉得可惜。若非我拖了严安公子的后退,他还真会把蛇‘肉’也留着卖钱。
“走了。”严安还给林杝一个漠然的眼神,继续赶路。
与一个人接触多了,自然会对这个人有更深的了解。比如林杝对严安,她发现严安吃早饭不超过三文钱,吃午饭和晚饭不超过十文,而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能算是他善待你,因为一般他们都在赶路的途中。只吃干粮。那硬巴巴的窝窝,三文钱一个,可以让林杝啃上一天。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住客栈,住客栈也只要地字号房,最好有特惠的柴房。
其实说白了,严安是严以律己,时刻践行着我抠‘门’我快乐的人生信仰,且这厮有强迫症,自己省也就算了,还拉着别人一块当苦行僧。林杝当时要请他吃顿好的。住顿舒服的,都被他冷冰冰拒绝。只要从他嘴里说出的“不”字,杀伤力总是特别强。林四小姐悻悻然。
但我在严安眼皮子底下没‘花’自己一份钱啊。
林杝也不是没有发现严安的好,他用自己特别的大男子主义,十分尽心尽力地一路照顾着她。她就猜着,或许这位严公子家里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困难不得不省吃俭用。还要不远千里跑来宛平做倒卖的生意。
“严公子,我在瑞昭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对你的生意感兴趣,到时候给你引荐可好?”她觉得自己承‘蒙’照顾,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严安淡淡瞄了一眼林杝,很不屑地从鼻子里吭声:“不必。在下不受‘女’子恩惠。”
“……”
你妹!
‘玉’溯城比起濑清城而言,异族人更多,街上的小贩所卖之物玲琅满目。好像一个小型的各国特产展览会。有瑞昭的茶叶书册,有庆国的绫罗绸缎,有东瀛的暗器毒‘药’,有大夏的牛羊皮革,还有西域或更远的奇货可居。
多元化的贸易往来。让‘玉’溯变得自由,不像濑清城那样神圣得让人肃然起敬。它的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各种可能的人和可能的事情。
林杝在往来如织的人群中牵着‘毛’驴穿梭,眼睛如‘花’‘花’蝴蝶,从一个铺子跳到另一个铺子,不肯多做停留,眼‘花’缭‘乱’之下流‘露’出‘女’子天‘性’中对购物的渴望和兴奋。
严安把她的一切尽收眼底,脚底下加快步速,不让林杝有机会靠近某样看上去很‘诱’人的商品。刚开始还‘挺’顺利,落后他半个‘毛’驴身的‘女’子一直保持这种距离,可经过一处酒楼的时候,林杝突然不走了。
酒楼上红旗飘飘,用漂亮的小纂写着“熏沐楼”三字。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配着红柱子的飞檐的屋角,到处彰显着中原独特的气息。遥想瑞昭京城东歌之中,也有一座相同名字的酒楼,不知道与眼前这家是个什么关系。
林杝还在丞相府当乖乖的四小姐之时,她二哥林仲之就经常从外面打包熏沐楼的点心回来哄林杝开心,不过她最喜欢吃的还是熏沐楼现场烤制的‘乳’鸽还有珍珠冻。庆国公主来瑞昭掀起的那一场腥风血雨,也是在那熏沐楼里发生,尽管那一段时间影响了酒楼的生意,不过到底是百年老店,警戒一解除,依旧是车水马龙,客流云集。
阔别一年之久,再见江南美食酒楼,怎么着也迈不开步子离开!
当严安发现身后的‘女’子不见之时,已经走出十米开外,他突然觉得来自后面的牵绊之力越来越微弱,一回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林杝的影子。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担心的。飞快转头去找失踪的人,谁料那看着气质还不错的小姑娘,会站在一家酒楼‘门’前,一脸的垂涎‘欲’滴!
本公子到底是虐待你到了何种地步,竟似可怜的小乞丐,吃不到美味佳肴就站在外面多闻一会儿画饼充饥。
“孟赖……”他不喜欢叫她孟姑娘,他对所有人都喜欢直呼其名。
林杝侧目,眼睛里有亮闪闪的小星星,带着央求的语气道:“严公子,京城最有名的熏沐楼居然在宛平有分店,我们风餐‘露’宿这么多天,也该进去吃一顿好的了!”
严安怎不知熏沐楼是何地。
但他从来没去吃过,那么贵的地方,一顿能抵他一个月的伙食,作甚去‘浪’费那个钱。
可眼前这‘女’子可怜兮兮的神态,叫一向铁公‘鸡’的严安忽然心生出不忍来,不就是一顿饭么,她生病三天也就吃窝窝头度日,瞧着那骨瘦嶙峋的模样,的确应该补一补身子。
以后还得发育了不是。
严安的视线落到姑娘脖子以下的部位,皱眉一瞬,开口说:“你先进去点菜,我去把驴拴好。”
“不用,你给招待的店小二,他们自会帮我们把驴安置妥当!我们只管进去吃!”林杝很高兴,跟着小气鬼严安难得吃一顿好的,显得尤为珍贵。潇洒地将驴绳子‘交’给一旁的店小二,在大‘门’口朝严安招手。
公子的脸‘色’不由一黑,哦,原来不用自己去栓驴子啊,穷人到底见识少,不知道世面。
这熏沐楼里的店小二十分热情,听见方才林杝与严安是用瑞昭话‘交’流,立即丢了宛平方言,也用瑞昭语同林杝介绍起来,“姑娘,咱熏沐楼可是京城里顶呱呱的酒楼,最有名的就是油豉‘乳’鸽和珍珠冻,尤其是这珍珠冻,咱老板亲自选取上好的珍珠磨成粉末配以桃仁熬成,美容养颜,滋‘阴’补血。姑娘既然进了咱熏沐楼,可别错过哦!”
林杝但笑不语,径自上酒楼二层的雅座,默默打量这楼子布局风格,确是与京城的熏沐楼同气连枝,连那一楼上二楼转‘交’的‘花’台上,坐着的瞎子说书人长相都十分相似,好不神奇。
今天说书人正在说的不知题目是什么,林杝进来他已经讲了一半,正讲到:“神户三郎的星鲨号海盗船就此触礁,那十万火急的时候,还是神户三郎的手下强拽了这贼人拖到逃生小船上,护送他从三十六环岛逃跑。瑞昭的瑞木小将军一举拿下其他余党,覆灭了星鲨海盗团,叫东海海寇元气大伤。可在座的各位客官,你们可知道为何瑞木小将军没有去追神户三郎?”
为何,瑞木小将军,没有去追神户三郎。
二楼的道口,有人停住了前行的脚步,那双黑漆如夜的眼睛投‘射’向说书人那处,微张着嘴巴在那儿发起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关心。在异乡听到熟悉的名字,瑞木小将军,林杝的心头五味掺杂。
尽管在宛平这一年中,濮生经常带来东海局势上的情况,瑞木俊作为东海海军的统帅,名字也在信息里时常出现。可今次在这样似曾相识的地方,听到曾经熟悉的人的名字,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能和简单的信息情报可比拟的。
严安走到雅间‘门’口,突然又感觉不到‘女’子的存在,马上回身寻找,见她魂不守舍听说书听得投入,心中无可奈何。
“为何没有追神户三郎?”
“你倒是别买关子了呀!”
“肯定因为神户三郎一个人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嘛!”
一楼堂子的客人边吃饭边议论,气氛很是热闹。他们大多都是海商,穿过东海抵达宛平,对东海的局势都极其熟悉。而漂洋过海之时,极有可能遇到海盗来劫船,抢走东西也就算了,他们还会杀人灭口,十分残忍无道。所以这些人一听到星鲨被灭,个个‘激’动不已。
他们都以为瑞木将军是有多考虑周到,连说书的接下去也要讲将军的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女’子清泠泠的声音就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因为瑞木小将军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习惯,穷兵不追。”
似曾相识燕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