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坊颜家,后院正房旁边的一间书房内,颜曜卿的夫人郑氏正呆呆地看着白蜡上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
郑夫人忙坐正身姿,装作一副高贵不可亲近的样子。
“进来”,中气十足。
郑保推门而进,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先对郑氏恭敬地施了一礼,知道郑夫人此时最想知道的是自己带来的消息。开门见山地说:“夫人,事情成了!”
“手尾都处理干净了?”
郑保从夫人的话音里听出有些放松了。心里暗想,看来夫人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不在意啊!再厉害的女人,对这种血腥的事,也会介怀吧。
郑保:“那几个人还没有回来,等他们回来……”郑保的手对着自己的脖子轻轻一摸,眼睛里凶光毕漏,像一条嗜血的恶狼。
“定要万无一失,万不能让老爷怀疑。”还算漂亮的脸蛋肃然,语气不容拒绝地吐出一句话。
或许是作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刀疤李,魏三,还有瘦猴三个人尽挑偏僻的路走,一路奔回了城东仁和坊。
三个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后怕,黄金的诱惑虽能让人疯狂,但到头来总归是有些害怕的,即使如刀疤李这等杀过人干过不少恶事的人,都不免有些心悸。
直到此时,三人才有时间停下喘口气。想着做下这等大案子,一查出来,三人必是有死无生。
刀疤李带着两人边往自己家赶,一边思量着。过了片刻,就要快到家里的时候,他的脚步猛然停住,身后的瘦猴来不及停住就一猛子扎在刀疤李背上,磕得鼻子生疼。
“怎么了?大哥”看着刀疤李不知在想什么,瘦猴疑惑地问道。两人身后的魏三也是眉头一皱,看着刀疤李,看他要说些什么。
毕竟是在历城过活了好多年,从一个小泼皮混到独霸一方的大地痞,刀疤李刀口舔血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世面,不是那些一味只知道见钱眼开的人。
几个呼吸的功夫,脑子里就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刚开始黄金的诱惑让他丧失了以往的理智,现在干完事一想,才想到这钱并不是那么好拿,他得小心一些。
高门贵第豪门之间的龌蹉事,他也听说过不少,这种事一般不会让太多人知晓。一想到这里,身子不由打了个冷颤儿,一股冷气似乎从脚下冰凉的地面走下往上,直接窜进他的心窝里,他的心肝儿一下子就变得拔凉拔凉的……
刀疤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瘦猴和魏三仿佛看到一道慑人的光芒从老大的眼中迸发出来。刀疤李对着瘦猴郑重地说道:“瘦猴,郑管家说事后怎么处置了吗?还有他什么时候把剩下的四十两交给我们?”
瘦猴摸了摸他尖尖的下巴,赶紧回话:“不是说过了,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置吗?至于剩下的黄金,他说过等我们回去,他会去你家找咱们,然后把黄金交给我们。”瘦猴眼神中带着疑问,在想大哥不是都知道么,知道还问干嘛。只是慑于刀疤李平日之威,瘦猴也不敢多问。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刀疤李对两人吩咐到:“瘦猴还有三儿,你们两个一会儿绕着我家转两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我在这儿等你们。”刀疤李还是决定要谨慎一点,小心无大错,他甚至都有拿到黄金离开历城的想法了。
魏三和瘦猴对视一眼,同时应诺:“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刀疤李离开历城的想法愈发强烈。
在魏三绕着大哥家转了三圈后,发现什么人都没有,就往大哥所在的地方奔去,连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快,清脆的脚步声传出好远,透露出主人现在放松的心情,和刚刚魏三小心翼翼的步调截然不同。
看到大哥和瘦猴已经在等着自己,连忙走上前去,对着两人摇了摇头。
刀疤李的神情有些放松了下来,看了眼瘦猴,瘦猴看了一眼大哥家的所在的位置,对着魏三说:“三儿,我刚刚就近从你走的另一面绕着大哥两圈,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刀疤李对着魏三说道。
魏三的眼神微微停滞,呼了一口气才说:“我走得慢点,小心的看了一下周围。”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两人自己多走了一圈的事。
刀疤李随口一问,也没多疑,转身带着两人就往家里走去。走到家门口,小心看了下锁头,发现大门的锁没有什么异样,才打开锁和两人一起进入。
刀疤李家是一个独栋小院,房屋坐北朝南,五间大瓦房并排挨着,院子西南角有一块种菜的地,只不过刀疤李懒得收拾,就那么荒废着,荒地旁边是一间木板造的茅房,供人方便使用。这个院子在历城,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小富之家了,要不然魏三也不会对五间大瓦房这么期待了。
大门正对着屋子,三人直接走进堂屋,瘦猴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魏三也有些渴,也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顿时感觉好爽。
刀疤李正要拿起杯子喝水,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对着魏三儿和瘦猴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上,大步朝着大门走去。
打开门发现只有郑总管一个人在外等着,忙请着郑保进门,并对身后的魏三使了个眼色。看到大哥的眼神,魏三儿头轻轻得点了点,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跟着,才关上门走进堂屋。
“事情办得怎么样?”郑保明知故问。
刀疤李:“郑总管,我办事,您放心,事情干净利落。”
“那就好,那就好”一连两个那就好,只是话音里听着有些奇怪。
刀疤李没多注意,他现在只关心剩下的黄金带没带来。“那…剩下的…黄金?”刀疤李对着郑保有些结巴地询问道。
郑保也不答话,直接把背上的布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包袱,八个五两的金锭就展现在三人的面前,隐约闪烁着诱人的光晕。魏三三人呼吸一滞,直愣愣地看着黄金,有些激动,呼吸都急促了好多。
郑保看着三人的模样,轻蔑一笑,心里想着:有命挣,没命花,到最后还是我的。
他站起来,对着刀疤李说:“黄金你收到了,我们两清,互不相欠了!”
刀疤李此时心里乐开了花,看着黄澄澄的黄金,方才心里的担心早不知道去哪了。对着郑保一抱拳,说道:“以后您还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支应一声,随叫随到。”
郑保诡异得笑了,笑得三人心里发寒。郑保笑着对三人说:“那得以后你们有命再说”语气残酷中带着轻蔑。
刀疤李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魏三和瘦猴痛苦的叫声,转头一看,两人口吐白沫,一副中毒的模样。霎那间,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眼睛马上就红了,顺手拿起板凳就要往郑保身上砸,要砸死这个狗东西。郑保看着他的动作,不慌不忙,抬起手臂,轻轻一按,一支闪着乌黑黑光芒的袖箭射出,这么短距离,一下子射进刀疤李的身子。刀疤李身子一顿,手上的板凳脱手,摔在了地上。他身子向后一倒,身子上半身靠在支撑房子大梁的木柱子上。
“你何时下得毒?”看着伤口涌出的黑血,知道箭上抹了剧毒,知道自己今天要撂在这了。
“在你去放火的时候,我派人潜入了屋子,不仅是茶壶,缸里的水我都放了。我知道,你们回来肯定口渴会喝水。即使不喝,我也有后招,送你们归西。”郑保凶狠地说道,全然不把几条人命当回事。
刀疤李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连累了两个兄弟。他费力得扭过头,看到魏三和瘦猴还没有完全死绝,还在吞吐着白沫,知道两人所中之毒不是立刻发作的毒药。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郑保,仿佛在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两手一垂,身子沿着柱子一滑,死不瞑目。
魏三就这样斜着眼看着大哥痛苦地死去,瘦猴也渐渐没了动静,两个兄弟都去了,他自己也将步他们的后尘。此刻,看着郑总管开门离去,他没有怨恨什么,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时,他想起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从小没见过父亲,母亲一个人靠着替人浆洗缝补衣服把他拉扯大。他知道母亲的辛劳,不到四十岁的母亲已经白了一半头发,他十几岁就开始在三教九流的东城里混,为人低调,不多出风头,甚至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直脑筋的二愣子,这些他都不在意。虽然为了钱财也干了不少缺德的事,但为了让母亲过得更好,即使杀人放火的事也不算什么。本想着这次干完,能得到五间大瓦房和一些钱,以后安心做点小买卖就有了本钱,再不用过着刀口舔血也让母亲日夜担心的生活。没想到还是奢望,想起白发的母亲,心里默念: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最后,魏三的眼睛里的一点残余的光芒也渐渐消逝了。
郑保从刀疤李的家里出来,慢悠悠地向着西城的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不到两里地儿,忽然五个影子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来,郑保停住脚步。语气不容质疑地说:“后面的事交给你们处理,手脚一定要干净,还有把我的那十两黄金给找回来!”
五人中的四个人低声应诺,向着刀疤李家的方向飞速奔去,脚步密集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一看就知道这是些练家子,都有些武艺在身。
剩下的一个人静静地跟着郑保后面,郑保慢悠悠地走着,像是吃了晚饭在大街上遛弯儿,只不过时间太晚了,路上没什么人。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邦邦…邦邦…的打更声。
提示着时间,‘丑时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