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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血色逐渐变得灰蒙,四周的景色也渐渐扭曲。品书网(.VoDt.coM)慕鱼怔怔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瞠大双眸,拼命压抑住眼角的干涩。
本以为龟缩在自己的躯壳中便可确保一时安宁。岂知这宫城之中阴谋诡计却如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网,网住她和一切与她有干系的人。
她又有何资格埋怨乐喜对自己的疏远,明明是她先将乐喜排除在外……
乐喜的尸身还来不及收敛,她却已是被押在了麟德宫正殿。
各宫各院左右分立,贵妃淑妃在坐,主位上太后端坐,而苏琅轩却是一言不发冷淡的看待这一切。
“乐喜自尽,死无对证。娴贵妃极力指证嫤美人腹中龙子是为妆才人所害,”宸乾太后凤眸一扫,对上云慕雪微冷的眸子,顿了顿道,“可有证据?”
云慕雪避开了太后的眼神,双眼死死的瞪着伫立在殿中的慕鱼,回道:“妆才人曾于长阁受罚,与乐喜早有瓜葛。能指使乐喜在嫤美人的保胎无忧方中下药的,只会是她!”
听闻此番说辞,宸乾太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说到与乐喜有瓜葛的,又岂止妆才人。如若哀家未记错,乐喜早已为娴贵妃所用。甚至于乐喜前去合欢殿照应,也是应了你的派遣。娴贵妃如何解释?”
云慕雪紧抿着唇角,如花的面庞因着心中愤怒而涨红。“令乐喜假意投诚于我,实则却是在等待时机。这便是她的毒计!”
“所以,你对他多番凌虐,严刑逼供只是要他亲口承认是受我所指示?”慕鱼缓缓仰起头,对上云慕雪泛着怒意的眼眸。
那声音凉凉的,就连脸颊也开始泛凉。连串泪珠无声的流不尽,纷纷落入衣衫。眼前灰蒙的颜色被狠狠撕开一角,露出猩红的血色。
不同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涌现。
疏离如陌生人般的爹亲,自小便偏颇于云慕雪的娘亲。
自从生那一刻被冠上庶女身份的那一日起。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所有压抑在心中无法宣泄的情感,却如崩堤的洪水,排山倒海一般喷涌而出。
那个她唯一心系之人,亲手将她带入这阴谋密布的后宫,却冷眼看她载沉载浮。那个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却被她连累,死于非命。
她立足的是怎样一个世界?
如若早知晓舍弃在意的东西只会让自己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的话,那么她云慕鱼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乐喜一个周全。
云慕雪愣愣的瞧着慕鱼脸颊上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的泪珠。从未曾见过慕鱼的眼泪,以至于她以为慕鱼打从落地起便就是不会哭泣掉泪的人。见此情景,先前勃发的怒气有所收敛,只低声的说了句,“不过是一个奴才。”
眼眸中扭曲的景象逐渐清晰,慕鱼眨了眨双眸,让眼中的泪珠滑落。
对,乐喜只是一个奴才。但这宫城之中却仅有乐喜这个奴才把她当成有血有肉的人。也仅有乐喜不带目的,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对她好。
却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想着如何让这样一个卑微的奴才的死,变得死得其所,变得有利用价值……
云慕雪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要他去死!
真正指使他的人,为了杀人灭口,要他去死!
就连他自己,也甘心情愿为了她,要自己去死!
反观她这个他一心要维护的人,除了痛心与哭泣,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木然的转过身子,看过正殿中的每一个人,各式的表情,各式的反应。最终将眸光定格在一张淡然得如深秋湖面一般平静的俊颜上。
那个人有足够的能力与权力,却从来只会对她冷眼旁观。
眼前猩红的血色开始转淡,四周的景色再次陷入灰蒙中,直到她的意识坠入到深沉的黑暗中。
长烟静静的守在长阁外的屋檐下,望着院落中那颗老槐树默然不语,任由夹着细碎雪花的冷风划过自己泛黑的面庞。
天色暗沉,如盖着厚实的棉麻,也让四周气氛沉闷,闷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寻卫弓着身子退出了长阁,瞧着长烟依旧等在门外,便将手中托盘往其面前一送。
长烟低头看着托盘。那托盘中的吃食依旧如前几次一般,不曾有被动过的痕迹。接过托盘,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慕鱼将自己关在长阁书库中,不准任何人靠近。
整整三天,她竟然是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显然这书库应是早已让人“清理”过了。
桌案上没有任何的灰尘,笔墨纸砚都整齐的放着,成排的书架上书册整整齐齐排着。这里的书册成千上万册,这些人做事又需掩人耳目,这么短的时间又岂能一一找过?
如若乐喜会留下线索,是必然会放在书库的书册中的。
只是她又该如何确定那线索是在哪里?
三天未曾正常进食,仅靠着汤水把命续着,这样的她体力早已透支。要翻遍这一排排的书架谈何容易?
目光逡巡,漫无目的的在可及范围内搜寻,在视线触及到一本书册时戛然而停。
《山海经》虽是地理著作,乐喜却素来将其放在神话类的书架上。然而现下它却好好生生的搁放在地理书册的书架上。这意味着什么?
颤抖着将《山海经》自书架上取下,双手捧着它,心跳如鼓。
深吸了一口气,慕鱼一页页翻动着书册,直到一页纸签出现在她面前。那纸签被平整的夹在书册之中,因着湿润的天气有些泛黄。
纸签上,不过一行字迹,一眼明了:
吾生已足,勿再追查。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她却知晓那短短的几字确是乐喜留给她的。
眼角的干涩又再袭来。
你如何费尽心思就藏了这么个不值一文的遗言?你让我别再追查,是为了我安危着想?那你的冤呢?有谁来替你洗刷?你的恨呢?又有谁来替你索偿?
三天以来全靠着一股倔强支持,眼见着线索骤断,绵软的身体再无力可支,轰然倒地。连带着身侧的桌案上纸墨笔砚四散在地,弄出一番刺耳声响。
仿若是迎合这声响一般,书库外侧的扇门被飞踹开,发出一声闷响。一具玄黑的身影出现在书库中。
颓然倒在地上的慕鱼,不言语亦不挣扎,任由来人将自己横抱于怀中。
“没有朕的应允,你连求死的权利都没有。”
冷然的话语字字落在在慕鱼耳畔,她若未闻一般怔怔的望着远处,细看才知她那双布着雾气的眸子没有焦距,只是张着。
“云、慕、鱼。”苏琅轩一字一顿的唤着,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而慕鱼却像木偶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拿饭菜来。”淡然的话语中含着丝丝怒气,苏琅轩侧过头吩咐着门外已经呆住的寻卫。
寻卫慌张的点了点头,正欲转身而去,就见长烟已是奉着一碗热粥过来了。
苏琅轩将慕鱼安置在书库桌案后的藤椅上,从长烟手中接过盛着热粥的青瓷碗,以汤勺舀起小口,递到她面前。
慕鱼依旧木然,对苏琅轩和他手中的热粥视而不见。
苏琅轩低垂冷目,将视线落在慕鱼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庞上。唇角勾起一丝危险的弧度,旋即俯身低头覆上透着苍白的唇瓣,舌尖灵活的撬开她的嘴,恣意掠夺。
暧昧的喘息和着一抹燥热弥漫在彼此唇齿之间,那声音太过亲昵,以至于令她无法回避。黑眸微微闪动,视线凝起一点焦距,对上他半敛的深目。
身子下意识后撤,避开他的气息。
微弱的反应引起了他的注意。瞬间冷目张开,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你若再不饮不食,一日三餐朕就这样,”语气一顿,望进慕鱼渐显清明的眸子,继续道,“撬开你的嘴,灌下去。”苏琅轩耐着性子,再次将汤勺递到慕鱼面前。
慕鱼眼睫轻颤,黑眸微转,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汤勺中的仍冒着热气的清粥,良久,才勉强张嘴吃下三日来第一餐。
三日未曾进食,不易吃得太饱。见瓷碗半空,苏琅轩便停了手中动作,盯着慕鱼苍白的面容,淡然道:“跟朕回锦瑟宫。”说罢也不待慕鱼反应,将她消瘦的身躯横抱入怀,径直出了长阁。
从长阁到锦瑟宫,需经由太液池北穿过含水殿旁的长桥到达太液池南,再经过西四宫,横越与紫宸殿正望的栖凤宫广场……
从直线距离来讲差不多穿越了整座宫城。经过的宫殿,有曦垣宫、衍庆宫和云岘宫等等。单是东边这三座宫殿头分就别就住着云慕雪、牟轻娆和赤邵冰三位,更别说还有其余各宫各殿的众多耳目。
即便沿途撞上的奴才都噤声默默的跪在一旁,慕鱼却是料定:只消片刻,苏琅轩与她共乘龙辇的消息便会在这宫城中传扬得人尽皆知。更别说现下他们以着这般暧昧的姿势……
慕鱼撇过头,动了动有些许麻痹的双脚,却被苏琅轩一掌压回了怀中。
“你知晓再这般乱动下去有什么后果。”低沉的嗓子透着些许暗哑,冷目却如寻常一般毫无波澜。
慕鱼枕在他的肩上,视线恰好对上他微微滑动的喉结。顿时明了话语中的含义,身子微僵,一股燥热霎时涌向面庞。双手下意识圈上他的肩头,将头埋入其颈项间掩饰自己的窘态。
“你这是在邀请朕?”他侧过头,抵在她的耳畔,淡淡的问道。
那话语间似是透着温柔如水,却又似是透着寒气如冰。慕鱼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再分清。透过龙辇后的纱幔,她直直的望着适才方经过的曦垣宫。
长烟是苏琅轩放在她身边的耳目,却也可以为她所利用。绝食三日,豁出性命,只不过是为博苏琅轩的半丝怜惜。
“置之死地而后生”,乐喜,这是你教与我的。今后我会用你交给我的一切,向那些亏待过我的,亏欠过你的人一一索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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