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财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串钥匙来把保险箱打开,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帐本来,旁边一直在伺候着的小伙计马上帮陈云霆搬了个椅子来:“少东家,坐下慢慢看。”
陈云霆坐下来,小伙计又倒了杯热茶来,乔德财一直垂手站在桌旁,陈云霆抬了抬眼:“乔先生,您忙您的,我自己看就行,有不明白的再问您。”
乔德财:“好,我就在旁边看分号这月报过来的帐,有事您喊我。”
陈云霆:“嗯。”
陈云霆翻开这本厚重的大帐本,因为现在刚刚是二月初,所以大帐本总的帐也只是一月份的帐而已,并不多,只十来页的样子,翻开帐本的第一眼,陈云霆首先注意到的是各分号和总号加起来的一月份总利润,去除成本、租金、人工、运输和各项杂七杂八的支出之外,居然还有20多万元,而父亲给自己每月的零用钱也不过30元,普通人家一月十几块也够养家糊口了,原来自己家这么有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管帐不知钱多少,但陈云霆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而已,目前为止,这些钱在陈云霆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串数字,他对这些还没有什么概念,接下来,陈云霆又往后翻了翻,后边是各分号的记录。
不得不说,乔德财做帐房是有几把刷子的,帐目条目清晰、金额明确,各分号、总号的成本、支出、盈利都记得很清楚,字数也是漂亮的小楷,虽然现在是民国了,年轻人都以用钢笔为新潮,但乔德财这样年纪大些的人仍然还是习惯用毛笔。
陈云霆翻了翻才知道原来帐本是这样的,从大帐本来看所有帐目都很清楚,并没有什么漏洞或是马脚可以看出来,想必就算是有什么猫腻,乔德财也不会在大帐本上露出来,也没什么可看的,看了会儿就合上了。
之后,陈云霆又让乔德财打开柜子,翻了翻几家分号的帐目,基本上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说,以现在自己这个新手的水平,有问题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陈云霆突然想起来陈良所管的出云镇分号帐目总是有问题,就特意拿出来看了一眼。
陈云霆翻了翻,帐目的格式和记帐方式和其他分号都差不多,大概是之前陈良雍统一要求的,不同的是,出云镇分号做为就在绍兴城东郊的重点分号,上边的流水和利润却比其他各分号低了许多,一月份基本上等于没赚到钱,查了查,进货、出货的记录却又条条都有,陈云霆皱了皱眉头细细的看了几眼,发现进货的数量和出货的数量差距很大,怎么可能总是进货、出货量那么少?难不成都卖不出去积压到库房了?
眼下,自己又没去过出云镇分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陈云霆把帐本合上,又翻了翻其他分号的帐目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毕竟陈记的分号有几十家之多,都看一遍也是要花些时间的,来到饭厅,徐妈已经摆好了饭菜,佟氏也坐下了,却不见陈良雍。
陈云霆走进来问了声:“娘,爹还没回来?”
佟氏:“在前厅谈事,已经让伙计去喊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陈良雍终于推门进来了,陈云霆:“爹,刚忙完?”
陈良雍:“嗯,今天在乔德财那怎么样?”
陈云霆:“看了一天帐本,头晕脑胀,别的没看出什么,一眼就看出出云镇分号的帐目不正常了,要不,我明天去出门镇分号看看情况?”
陈良雍:“不用,你不用看爹也知道有问题,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事了,现在还是收敛了些,去年你二叔甚至都敢不报帐,他那里先不动,等我这儿想好对策了再处置。”
陈云霆:“出云镇这么重要的门店,每月有过万的利润才正常,我看40里外的湖口镇每月的利润都快过万了。”
陈良雍:“湖口镇的分号是胡凤亭管着,那边挨着鉴湖,做酒的酒家多,用粮也多,这几年收入一直不错,开春后粮店和绸缎庄的流水又增加了不少,你重点关照一下,过阵子有空了去看看需不需多调些库存过去,也顺便看看需不需要增加人手。”
陈云霆:“好。”
一晃,一个月过去,时间到了旧历三月初,按民国新历法应该是4月初了,上月的春寒已经过去,天气越发的暖了,整个3月份,陈云霆都在帐房乔德财和总号柜上忙碌,现在,陈云霆对于各分号的帐目已经十分了然了,进入新的月份,随着各分号3月份的帐目陆续报了上来,乔德财还指导着陈云霆自己试着做了总帐。
眼下帐目上的事和总柜这边的各种来往流程陈云霆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之前陈良雍说让自己去湖口镇看看那边的情况也终于能抽出空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陈云霆心里一直惦着着九儿,却抽不出空去看看,借九儿的荷包和斗篷一直也没时间过去还。
4月2号这天,吃过早饭,陈云霆跟陈良雍打了招呼就要带上陈三儿去湖口镇,临走,陈良雍还是硬让张铁塔跟着一起去了,对此,陈云霆颇有些无奈,张铁塔,人如其名,是一个铁塔般高大粗壮的汉子,岁数比陈良雍小几岁,听说从小在少林寺练过功夫,力大如牛、铜皮铁骨。
张铁塔是个孝子,爹死得早,就一个人带着老娘东奔西走居无定所的卖苦力为生。有一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张铁塔在码头背沙包,因为力大、抢得包多,得罪了码头一帮混混,中午吃饭的时候被人下了蒙汗药拖到一个小巷子里打了个半死,一直跟着自己的老娘冲上去理论也被混混打死了,天黑的时候又下起了雨,张铁塔挣扎着从小巷子里爬到了街边的老娘尸身旁就再也没有了力气,眼见是要活不下去了。
正好碰到从街边路过的陈良雍,当时陈良雍还在任山阴知县,坐着桥子从外边办事回来,见下雨了,正差轿夫抓紧赶回府里,看到了一身是血的张铁塔昏死在路边,就让随身的衙差把张铁塔带回了府冶伤,又出钱安葬了张铁塔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