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9绿/:人心难料(1 / 1)

叶深浅直直地盯着白少央,只觉这秋风仿佛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至,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如刀子似的撕开他的上下衣角,灌进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的五脏与六腑里炸出一道道寒浸之意。

白少央已经把路亮给了他,一条死路,一条生路,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只需开开口,说上几句话,就能把白少央打入地狱,但他若能摆摆袖,只在一旁冷眼看着,便要看着另外一个无辜之人步入地狱。

叶深浅如何不知这人是给自己下了套,一心要把他困在这情网里。

可他若能把情爱置于心中道义之上,看着无辜之人含冤受屈,也就枉费了自家师尊的多年教导,也白白蒙受了许多义士的垂青。

他之所以犹豫,不单是因为这情爱二字写来如何缠绵刻骨,更是因为他清楚白少央的本性。

若这人真是那等艰险狡诈之辈,当初就不会舍了性命去救那无权无势的舒小醉。毕竟举手之劳是不足挂齿,危机当头的抉择才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心思不至于歹毒至此。

所以他相信白少央杀了付雨鸿,却不信是他把这罪名嫁祸给了罗知夏。

可是白少央手头若无实据去指证付雨鸿,那一旦他把罪名揭开,白少央就必死无疑。

想到此处,叶深浅便沉声道:“我信你杀付雨鸿是事出有因,但你要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罗知夏被人挑断大筋成个废人,那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白少央听得他口气一松,心中一阵敲锣打鼓漫天欢喜,就差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但叶深浅人还在跟前,于是他面上还是一派正色道:“非但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叶深浅淡淡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白少央道:“我心中早就有个计划,只是还缺一个帮手,你我若能齐心合力,咱们必能把那幕后黑手给揪出来,还罗知夏一个清白。等这事儿一了,我就给你看看付雨鸿一案的证据。”

叶深浅只冷笑道:“白少央,你倒是真把这一切都给算计好了。”

这人看似一心求死,实则早是把自己的退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白少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再如何算计,也及不上你一半高明。反正离罗知夏的处刑还有三日,我这计划若是行不通,你再把我交出去也不迟。”

叶深浅目光森冷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喜欢你,就一定舍不得你死?”

白少央笑道:“若我真这么觉得呢?”

“你若是真这么觉得……”

叶深浅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在心中无奈道:

那你就猜对了。

————

离了白少央之后,叶深浅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虽是心甘情愿跳入了这小狐狸设下的牢笼,但也免了痛苦纠结,不必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死。且白少央应承下了抓内奸之事,还答应此案一了,就给叶深浅看看那付雨鸿奸杀妇女的证据。他若交不出来,就会去乖乖蹲大牢,不会让叶深浅为难。

虽说这人的话不能全信,但有几句还是可以听听的。

想到此处,叶深浅就心下稍松,忽觉这一路上的花朵都跟着明艳起来。

那名为“瑶台赤凤”的红菊在晚霞下怒放胸怀,实是开得火辣辣、红艳艳,那玉条形的花瓣簇着蕊心,千重万重地缠成一个火团,亮得得招人眼、灼人心,让人见了就挪不开脚。

叶深浅瞧着瞧着,忽觉这菊花团子红得像是有血滴在上面,美则美矣,却颇为妖异,看久了会让人眼睛不痛快。他忽觉眼睛上传来一些刺痛感,肚腹部一片生冷,喉咙里如吞了金块似的,浑身上下都仿佛冒着酸水,吐着痛汁。

叶深浅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中了罗二夫人的血毒。

若是没有这痛感提醒,他恐怕早就忘了还要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

这毒还未真正发作时,只潜在身上,时而隐隐作痛,等七日后真发作起来,可真得痛断肝肠,令人生不如死了。

因着身上不适,叶深浅便坐在了树下,心中想起这案子,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许冥冥之中就有只无形的大手,一步步推着他遇上白少央,遇上这道命定之劫。

若白少央果真对他说了实话,那他也算是信对了人,到时揪出幕后黑手来,不但解药可以到手,毒素和痛楚也会跟着一道退去。

可若白少央全无半句真话,那他就是把一颗真心托付给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非但揪不出真凶,还得让那罗知夏替人背了黑锅受了极刑。

若事情真坏到如此地步,那这毒真是不解也罢。

因为他若是有眼无珠信错了人,死了也是活该。

叶深浅想到此处,只觉胸腔又再度隐隐作痛起来。

他刚想着赶紧回去歇息,就发现前方来了一个人。

而那人竟然是郭暖律。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梅开霜敛之处,不出一点声响,不露半点风声。

不过这人虽是不言不语,一双眸子却仿佛时刻都在说话,他盯着叶深浅的样子,就仿佛草原上的豹子在黑夜中凝视着猎物。

这少年的身材也并不十分高大,但在暮光照拂之下,仍能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那身形轮廓在弯曲的枯枝映衬之下,竟显出几分狰狞巨兽之姿,仿佛这人下一刻就会蹿到你的面前,露出满口的獠牙。

叶深浅看到他的时候,不由得压下身上的不快,挂上一丝温润笑意道:“早啊,小绿姑娘。”

郭暖律只淡淡道:“你有病?”

他此刻是一身男装打扮,却没有化作那个清艳凌厉的小绿姑娘。

叶深浅只贱兮兮地笑了笑,对着他揶揄道:“怎么杨侯爷叫你小绿姑娘就没事儿,我叫你小绿姑娘,你却骂我有病,这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一点。”

郭暖律狠狠瞪他一眼道:“我说你有病,是因为你的面色看上去就和一条咸鱼没什么两样。”

叶深浅怔了一怔,随即问道:“我的面色真这么难看?”

他只以为这毒潜在身上会让他不大痛快,却没想到自己的面色也会异于常人,让郭暖律一眼就看出破绽来。

郭暖律只一脸蔑然道:“比你笑的时候还难看。”

他话里满是蔑然,眼中尽是不屑,人却径直走到了叶深浅身边,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出手如电,瞬间切到了他的脉门上。

他这一切,面色就跟着一变,仿佛被刀子在眼上挑了一挑似的。

“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叶深浅无可奈何道:“中毒。”

郭暖律面色一沉道:“中的什么毒?谁给你下的毒?”

叶深浅却收了贱笑,摆出了一副无懈可击的正色。

“此事只怕与你无关。”

郭暖律眼中精光大盛道:“谁说这事儿与我无关?”

叶深浅语调漠然道:“你我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就和你有关了?”

郭暖律之前是如何看自己不顺眼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几天不见,这人忽然对着他转了性子了?

郭暖律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扬了扬脸道:“我碰上的就和我有关,我想管的事儿就更和我有关。”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蛮不讲理,霸道异常,可这话从郭暖律口中讲出来,却像是亘古便有的真理一般,根本容不得人反驳。

即便是叶深浅这样在江湖里摸打滚爬多年的人,遇到他这等日天日地惯了的主儿也顿时没了辙。思来想去,叶深浅不由十分头痛道:“小郭兄弟,你一向看我不顺眼,又何必管我的死活?”

郭暖律只理所当然般地问道:“我说过我会和你打上一架,自然得管你死活,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喜欢信口胡诌的人?”

叶深浅却叹了口气道:“即便你想管,只怕也是束手无策的。这毒七日后就要发作,可风神医配置解药就得一两个月,那时我的尸体都得发臭了。”

郭暖律眼见他把话说绝,不由面色沉凝道:“把话说清楚,怎么中的毒?谁给你下的毒?”

叶深浅却忽然紧紧闭上嘴,沉默得便如木雕泥塑一般,郭暖律看在眼里,嘴上便迸出一串含刀带剑的狠话:“你若顾左右而言它,我只好把大家都请来,让你在他们面前说个清楚了。”

这句话仿佛是冲破叶深浅心中防线的最后一道巨浪,逼得他不得不松了口,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给说了出来。

郭暖律听着这字字句句,越听越是气愤,越听越是面如乌云,哪怕擦上十层的香粉,只怕都抹不白那一张满怀怒意的黑脸。

叶深浅疑惑道:“你气什么?”

郭暖律愤愤道:“那罗二夫人的三个哥哥,是昔日‘潜龙寨’上的强人,烧杀抢掠作恶无数,你杀他们是替天行道,主持正义,她有什么资格向你寻仇?”

叶深浅道:“她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郭暖律这时却道:“你的朋友也不算少,有事为何不拜托他们,反来拜托我?”

叶深浅叹道:“老关为了我什么都敢做,老王的性子也是一点就爆,所以我必须瞒着他们。”

换做平时,有这么两个能为他舍生忘死的朋友,那他真是做梦都得笑出来,可放到现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里,朋友也或许会成为一种甜蜜的负担。

郭暖律听完便道:“你先说说看,我若听得乐意,或许会答应你。”

叶深浅笑道:“我想要你做的事儿也很简单。我若没有活过这一遭,麻烦你把我的话转告给陆羡之听。”

郭暖律敛眉道:“你要我告诉小陆什么?”

叶深浅面上苦涩道:“我要你告诉他的事儿,是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那个哥哥现在就坐在你的面前。”

郭暖律眉头一颤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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