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生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有罪的。
莱茵河上,黄昏穿着霓虹灯火的戏装扮演着黎明,乐章起,《尼伯龙根的指环》在河畔上演,河对岸的盛宴开始了。
女士们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的鲸骨裙,像飞舞的花;男宾们个个彬彬有礼,丝绒的领结和燕尾服令他们像国王的座上宾。每个人都志得意满,温文尔雅,谈吐间流露着他们的运筹帷幄。
“听说他们还有个孩子?”一位穿着印花长裙的女士和身边的一位带着黑色领结的男士攀谈着,眼稍儿却飞到了旁边手里握着银制雕花手杖的男士身边。
“是个女孩子。”黑色领结的男士极力地想要吸引女士的注意力,做出无所不知的样子:“他们在母亲的尸体旁边找到她的。”
“她的父母都去世了?”
“都死在了与第六空间的那场战争中。”
“哦,英雄。”
他们说着英雄,脸上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仿佛这些擦踩着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前进,双手沾满自己和他人鲜血倒下的人不是为他们的太平盛世而死的。
“在我看来,太太,”领结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开始了长篇大论:“这场战争实在是超过了它原本应该的程度,敌人是另一个世界的或者是未来的自己,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恐怖且毫无必要的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和自己共处呢?”
“因为恐惧。我们恐惧未知却又无法接受世界的进步带给我们这些老派的人的改变,他们恐惧曾经的文化妨碍了他们的疯跑,我们观念陈旧,打扮复古,说话谈吐全是古典英文,甚至每餐之前都要感谢上帝,就因为这些,那些不信仰上帝,满口流行语言,大冬天还让女人穿短裙的‘新潮’的人排斥我们,认为我们和我们的时代都该埋进土里,然而他们不知道正是我们埋在土里的根基孜孜不倦地吸收才能让他们这些新潮的枝叶繁茂。”手杖先生也加入了这场谈话,说完这些,他好整以暇地脱帽向女士行礼说:“晚上好,太太,您今天真是像月亮一样美丽。”
那位女士故作矜持地还礼,谦虚道:“能受到温莎先生这样的绅士称赞我这种每天只在屋子里发霉的女人可是受宠若惊啊。”
“不不不,您完全是名副其实。”亚伯拉罕·温莎立刻抬起双手做出阻止的手势:“谁都知道您是勋爵家里的花儿。”
“那边是罗德里格斯吗?”被晾在一边的领结先生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能提醒二人自己存在感的事情:“那个美国佬儿为什么会出现?”
女士趁此向亚伯拉罕身边靠了一下,像是看见了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却又不想失了自己的风度,委婉地转向亚伯拉罕说:“如果您不介意,我有些冷,您能陪我去那边找点儿热的饮料吗?”
亚伯拉罕不动声色握住女士递过来的手,敷衍地吻了一下说:“您的手可真凉,很遗憾我不能再陪您了,不过林利勋爵肯定乐意陪您去。失陪了。”说完放开女士的手行了礼走进来宴会后的庄园。
“别介意,”林利迎上来扶着女士:“这位先生名字后面缀着‘温莎’这个姓氏却没有爵位,外面传言他是我的舅舅温莎侯爵的私生子,但是我们家里可没有承认过……”
诺大的会议厅的圆桌周围只坐了三个人,穿着紫色教袍的老者手里握着胸前的十字架,手指上带着大主教的权戒,他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圣经放在他的膝头,他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只是悲伤的肃穆的神色让他的眼睛里出现了苍老的神情,他开口,声音如同天上落下的福音;他举手,姿态如同众神的倒影;他投足,气质如同拓印下来的耶稣。他说:“我们都是有罪的,然而死亡已经净化了我们的朋友,主最忠实的战士们的灵魂,他们升华羽化,得以沐浴主的慈悲和圣光,他们离去了,但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希望。”
圆桌上放着一个婴儿,安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手里捧着一颗球,眼神纯洁但没有婴儿该有的懵懂,她仿佛不是某个母亲生下来,而是上帝之手塑造出的真正无罪的本性的看透俗世的带着上帝的圣光的。
“今后你们两个来做这个孩子的教父。”主教执起二人的手,分别放在女婴的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上:“她是希望,也是毁灭;她是救赎,也是罪孽;她是白中最白的,善中最善的,也是黑中最黑的,恶中最恶的;她是全然无罪的,也是罪无可恕的——她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二人垂手,在胸前划十字,齐声祝祷:“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称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父的,直到永远,阿门!”
黑暗已经全然侵占了这里,黑暗中的黑暗处藏着几只没有阴影的白色鸽子见证了这场小小的仪式。宴会上的人们谈论着他们这场成功的战役——他们再次捍卫了自己第一时空的地位,全然不知道这次的胜利背后付出的巨大代价——或者他们根本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第六空间虽然受到了时空局的审判,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放弃对‘第一空间’权利的争夺,他们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我们也没占到便宜……第五大洋的黄金一代只剩下你和梅子绿了。”
烟火猝不及防地炸裂,没有点灯的黑暗房间里,亚伯拉罕站在窗前,眼睛里映着烟火灿烂的金黄色,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罗德里格斯坐在他后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支高脚杯,摇晃着看不出颜色的液体:“这样的我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黄金一代?黄金一代只剩下你了,亚伯拉罕先生,而我,现在只是这个孩子的教父,是个奶爸,顶多是个supperdaddy……”
亚伯拉罕向他扬了一下酒杯,说:“敬你,伟大的父亲,你起不到作用,这个孩子还有个强大的gradefather。诚然,没有沈醉第五大洋也不能在最早的时空排位战争里夺得第一空间的地位,第六空间的叛乱爆发时又把女儿和女婿送上了战场,最后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她是我们的希望更是他的情感寄托。”
“真的不用把她留在第五大洋?如果她将来对第五大洋没有兴趣去当了画家音乐家或者医生记者教师之类的工作……”罗德里格斯像个唠叨的母亲,正在规划孩子的未来:“要我看,就咬死了说是你的私生子,反正你身边也有亚洲妹子,保不齐你哪天喝了点儿就和人家妹子有了点儿什么妹子就那啥了为了留下你的血脉偷偷把孩子生下来打算自己养但是你放不下责任感就接过了孩子的抚养权做了个超级奶爸,当然我这个超级奶叔也做了点儿贡献。你看,这孩子鼻子眼睛嘴都还和你挺像的,窝草这孩子不会真是你和梅太太的私生子吧?我跟你说亚伯拉罕你这不地道啊,老梅多好的人啊虽然没脑子但是人家质朴啊……”
罗德里格斯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亚伯拉罕差点儿就真的相信这孩子真是他的私生子了……
烟火短暂而灿烂的光明过后,屋子里又陷入了黑暗,刚才安静地女婴此刻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罗德格里斯赶紧拿起奶瓶塞到她的嘴里,抱着她,亚伯拉罕转过头来对她说:“这个世界迟早是你的,等你竖起自己的战旗那天,我们都是你脚下的马镫,你踩着我们跨上战马,不用留情……我们都是你的教父,但我们迟早都是你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