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聿淡漠地听着。
径自坐进驾驶室,启动,发车,缓缓踩下油门……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对纪安瑶的暗含奚落的质问不予争辩。
纪安瑶却像是说到了兴头上,忽而坐直了身体,转过头来看着宫聿。
继而一字一顿,清晰地从那两片嫣红的唇瓣中吐出散发着酒气的字节——
“我讨厌你。”
“你知道吗……我非常讨厌现在的你!”
“如果不是因为斯聿,如果不是因为你霸占了他的身体,我根本……就不喜欢跟你在一起……”
“你说我不喜欢粘着你,是啊……你没说错,你的性格这么差劲,我怎么会喜欢粘着你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是斯聿?你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要忘记我?”
“我讨厌你,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车厢内,男人静默不语。
冷峻的眉眼目不斜视,笔直地盯着正前方。
视线的焦点却不知道集中在了什么地方。
速度显示屏上的指针缓缓转动着,随着纪安瑶说得越多,就越是靠近指盘上最大的那个数字。
“斯聿……”
说到最后,纪安瑶像是已经累了,轻轻地叫唤了一声,便就精疲力尽的靠在副驾的座椅上,再也不言语。
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静谧到了极点,仿佛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见。
这一回,宫聿没有打开车载音乐,哪怕他并不想听到这个女人在他的身边深深地思念着“另外一个男人”——这种感觉,让人很难描述,有那么一瞬间,宫聿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纪安瑶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在失忆之前,确实就是她的丈夫。
可就算是那样……
他就真的是“白斯聿”吗?
在彻底恢复记忆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一切,她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未知的存在,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就像纪安瑶刚刚说的那样,他现在……只不过是霸占了这个男人的身体。
而终有一天,那个蛰伏在心底深处的、属于“白斯聿”的记忆和人格会彻底的苏醒。
他有这样的预感,并且非常强烈。
因为他知道……那个叫“白斯聿”的男人,不会容忍他心爱的妻子如此伤心、如此哀恸。
那么——
到了那样的时候,他……还会是他自己吗?
宫聿不确定,也无法想象。
耳边,随着女人逐渐安静下来,入耳的便是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不过片刻的功夫……纪安瑶就已经醉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侧过头,宫聿抬眸看了坐在身边的那个女人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楚女人清秀的面容,宫聿却像是能一笔一划清晰地描绘出她那张精致的面庞一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就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叫他难以释手、无法忘怀。
她灿烂的笑容、她委屈的模样、她悲伤的眼睛……
每一样,都清清楚楚地映照在他的心底,哪怕连微小的细节,他也一样可以记得清楚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在收回视线的那一刹……宫聿鬼使神差地打了个方向盘,旋即调转车头,把车子开向了他的家里。
夜半。
浮云蔽月,夜凉如水。
看到自家那个冷漠沉峻的少爷破天荒地抱了一个女人进来,守门的佣人顿时就傻在了原地!
一直等到宫聿走远了,仆人都还忍不住搓了搓眼睛,深以为自己是看花了……
“噢!天呐……”
十几岁的女孩子打开门正要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宫聿打横抱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姐姐大步流星地朝卧室走去。
陡然间,维妮儿马上就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继而趴在门框上偷偷看着宫聿开门进了卧室,下一秒……又随手“砰”的把门关了上去!
踮起脚尖,维妮儿像是做贼似的猫着腰小步跑了过去,趴在宫聿卧室的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真是太稀罕了好吗?!
她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竟然会抱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回家?!
甚至……还一进门就把人带到了卧室里去?!
门口处似乎还残留着他们走过时候留下来的气息,浓厚的酒味稍微嗅几下就能够闻出来,所以……这是就后乱那啥的节奏吗?!
可是,这几个字对于别人来说很正常,但是对她的哥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有没有?!
不可否认,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维妮儿贴在门上听了好久也没听到什么,这让她很是失望和惆怅。
“维妮儿,你在干什么?”
走廊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款步走上楼梯,见到维妮儿靠在宫聿的门边,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
维妮儿立刻伸出手指头压在唇上,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妇人见状不由得转头同丈夫对视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继而笑着摇了摇头,立在原地看着维妮儿轻手轻脚地跑过来,随即把他们拉到了一边,小心翼翼而又略显急切地开口。
“爸爸妈妈,你们要做好准备哦!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肯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呵呵,”男人宠溺地揉了揉维妮儿的脑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什么事情这么让我们震撼?”
见父亲不当回事儿,维妮儿不免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哥哥带了一个女人回来睡觉!现在就在房间里面!”
话音未落,男人和妻子的脸上即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齐刷刷盯着维妮儿,不能相信她说出来的话。
“维妮儿,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啊……”
“维妮儿,玩笑可以乱开,话可不能乱说。”
见他们是这样的反应,维妮儿却是不急着辩解,反而端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的表情,得意的抬起下巴笑了笑,继而对着楼下的仆人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