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说出这个秘密后,虽然看见太皓真人得知后的情状十分后悔,但心中却到底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那个神秘人出招时有些别扭。
中间情况数次紧急,直到后来终于安全的时候,邵珩才渐渐回过味来,惊觉对方躲开自己和沈元希的攻击时所做的姿势,竟与自己的剑招十分相似。
加上那个神秘人非常熟悉存微剑诀的样子,邵珩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那就是所谓失踪数年,甚至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死去的清怀师叔,就是那个神秘人。
本来,姜石最喜亲近邵珩,虽然邵珩当时伤势不明,便由沈元希看管。但另一方面,后来邵珩也未提出让姜石跟着自己,就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这么一个与可能背叛了存微山的清怀师叔有莫大关系之人。
就算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
不过,邵珩到底是亲眼目睹这个少年是如何在云溪村凄苦独自度日的,他深知流言猛于虎,所以不愿让这件事曝光,一方面也是避免给这个本就孤苦无依的少年带去更多异样的目光。
太皓真人到底是经历不少大风大浪之人,虽然心爱小弟子有可能反叛的事令他心神震动,但到底很快镇静了下来。
只是,邵珩临去前,太皓真人毫无波澜的面上微微裂了一道痕迹:“珩儿……”
邵珩正退出静室,闻言停下脚步。
“你遇到他时,他是清醒的还是受人控制的?”
邵珩想到当时与那人的几次对话,对方神智显然十分清晰,不似被人控制。
只是,若实话实说,怕是让太皓真人伤心。
于是,邵珩斟酌了一下道:“当时他言辞清晰,但许多行迹颇为古怪,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太皓真人如何不清楚邵珩言下之意,脸色霎时间如凝霜般,声音冰冷:“那我就等着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苦衷!”
邵珩心里难过,没有说话。
“退下吧。”
邵珩离开之后,太皓真人心中如煎油般滚过一般,一股郁气凝结在心。
“已是金丹期了么?哼!”太皓真人想起过去自己与清言二人对这个逆徒的任何伤怀,如今更是怒上加怒:“若你当真背弃师门,那就让为师亲自清理了你,再向掌门师兄负荆请罪!”
邵珩回滴翠轩的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
这件事若在未查明前让旁人得知,只怕在存微内部掀起一场风暴。
尤其是水芳芷的师祖太璇真人因门下女弟子众多,一向最为护短,脾气又十分不好,只怕第一时间闹上玉泉峰来。
想到水芳芷,邵珩心里愧疚更深,然而如今却也无更好的办法。
“或许……或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邵珩苦笑了一下,心里却依旧藏有一丝期盼:“又或者,师叔他当真是受制于人。”
不过,邵珩脑海中也闪过那最让人接受不了的念头:“万一他是真的背叛宗门了呢?”
想到这里,邵珩心中浮起怒气。
临下山前,清言师尊对自己再三叮嘱要带回清怀师叔得后人,而且无论是师祖还是师尊都分明牵挂清怀多年。
若清怀师叔分明活动自如且神志清醒,却始终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此举令牵挂他的所有师兄、师尊脸面置于何地?将玉泉峰又置于何地?
邵珩走下凌剑峰时,回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想起泉漓湖底那人锐利如剑的眼神,凤目中闪过冷意:“师叔,若你当真负了存微、负了这些关心你的人,就莫怪师侄代师祖清理门户了!”
邵珩携着满身冷意,匆匆回了玉泉峰,遇见路过的杂役弟子也无以往亲和笑意,令人望之便退避三舍。
就连明是、明非也不敢上前行礼。
直到踏入滴翠轩看见那个熟悉的倩影,邵珩方才将周身冷意一收。
萧毓站在那一排青翠的竹子前,仰着头看着头顶竹叶随风而动,露出一小节白皙且弧线优美的脖子。
听到动静,萧毓回过头来,看见邵珩脸上还未散去的些许怒意,奇道:“你怎么了?”
想了想,听童子说他是去了金泉湾看望清言真人,便继续问:“是你师尊病情有什么问题么?”
萧毓的声音在夏日中就如清泉一般,邵珩缓缓压下所有关于清怀的杂思,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没事,不关师尊的事。”
“你之前伤得也不轻,怎么没有和师兄一样闭关调养?”邵珩勉强笑了笑,随口问了句。
然而,他问完后却发觉萧毓面上似有些许红晕,带着几分嗔怪地瞪了自己一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毓没有闭关而选择来滴翠轩,分明是因为自己。
邵珩心底如丝缎般柔软,暖意汩汩而出,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他张开臂膀,如迎风展翅般,对萧毓道:“毓儿,来。”
萧毓略微有些气恼他方才的不解风情,此刻见他张臂一副让自己过去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是不愿。
就算邵珩那笑容太过温暖如三月的春风,又似月辉般动人似水,她也只站在原地低着头点了点脚,转身就想走。
邵珩一步上前张臂一拢,将想躲闪的萧毓捉回怀里,抚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嗅着她独特的清香,轻轻在她面上一啄,笑道:“来都来了,你还跑什么?”
萧毓眼波莹莹,流转间若璀璨星幕,带着羞意和嗔怪,还藏着一丝邵珩没有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不过是两三日未见,邵珩却觉时光似乎过去了很久。
两人静静于翠竹下拥了片刻,邵珩携着萧毓到了后山山顶,并肩坐在平日里修炼的崖顶之上,看着远处浮浮沉沉的云海。
邵珩本有心中怀事,而萧毓也未曾开口,两人仿佛也未察觉到时光一点一滴逝去,转瞬已有点点绚彩点缀天边,只静静地依靠着彼此。
云涌如海,遮挡了玉泉峰周围的景致,远眺之下只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峰虚影。
邵珩忽然道:“毓儿,多谢你。”
无论如何,萧毓分明察觉邵珩的心情有异,却没有追问下去,让他免了不知该如何提起的忧虑,更在之后默默陪伴着他。
这让邵珩心里如饮下醇香茶品一般熨帖。
“也不知道,我们前世是不是有缘。你是如此的知我、懂我,了解我的一切喜怒哀乐,又聪颖至斯。毓儿,遇见你,或许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邵珩说了半天,却仍未得到萧毓的回答,他心想:这丫头看似洒脱,实际上面子薄的很,许是又害羞了吧。
邵珩坐了半天,身子也有点僵,便动了一动,哪知肩膀一松、怀里一重,竟是萧毓一头倒下。
他先是吓了一跳,因为旁边就是悬崖,要不是方向正好,萧毓差点就滚了下去,而后才发觉萧毓脸蛋红扑扑,眼睛紧闭,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让邵珩不由好气又好笑,想着方才自己自言自语了半天,人家根本没听见,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萧毓的鼻子。
萧毓身子一歪,已有几分清醒了,只是仍有些倦意朦胧,被邵珩一捏鼻尖,如何还能不醒?
她见自己半个身子都被邵珩抱着,心知自己方才无聊之下一时困顿,现下在他面前丢了脸,立即就挣扎了坐起。
邵珩哪里会放,只把她按住,以额头触碰着萧毓的额头,轻笑道:“毓儿,这可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你……无赖。我还不是看你心情不好,陪陪你么?”萧毓瞪着他,越想越觉得丢脸。
“是是是。”邵珩知她因方才之事羞恼,顺着她说话,手却没有放开,认真地说:“你刚才没听见,那我再说一次。毓儿,多谢你。”
萧毓愣了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还想说什么时,邵珩却已将怀抱一松,扶着自己坐起。
许是醒来后山风大了一下,离开了那个怀抱,萧毓只觉周遭有些冷,微微瑟了瑟,心里亦有没来由的几许失落。
邵珩捏着萧毓的手,说:“毓儿,我总觉得以后这神州大地,只怕不会如眼下这般太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想它作甚?”萧毓偷偷揉了揉眼睛,随口道。
“那可不行,我总要想想,以后去见萧前辈,该怎么称呼他吧?”邵珩也知晓现下不过是杞人忧天,只是见她刚醒来的迷糊样子,有心逗她一逗。
果然,萧毓羞恼之下与邵珩闹了起来,邵珩趁机再次抱住了她,眼神笔直地看进萧毓清澈的杏眼之中,情意脉脉如流水,淌过两人的心田。
在此静谧时刻,萧毓突然感觉到邵珩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奇怪道:“咦?什么东西?”
邵珩也察觉到了怀里有什么东西欲弹跳而出,脸色一变,探手入怀取出储物袋,往外一倒,就见两粒滚圆滚圆的东西弹跳着落于地上。
“这是……钩蛇的蛋?”萧毓看着地上的两粒滚圆的东西,目光闪过着好奇的光芒。
“是……是啊。”邵珩带着几分喟叹道。
看样子,这两颗他们一起捡回来的蛇蛋,如今里面的小东西十分煞风景且迫不及待地要破壳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