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乐乐看了小钟一眼,后者有些茫然。她收回目光,转向小袁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对了,知道是关于什么内容的会议吗?”冉乐乐顺口问道。
小袁说,“是全体中层以上领导的临时会议,主要对近期工作的总结,具体也没说什么。”
“好,谢谢你来通知,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整理一下就上去。”冉乐乐抬手向她们挥了挥,低头在办公桌前收拾着什么,也没再看她们。
“好的。”小袁例行公事地应完,出去了。
小钟也跟在后面,带上门的时候,颇有意味地看了冉乐乐一眼,冉乐乐对她肯定地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
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手里收拾什么资料不过是做做样子。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而且这也算项目部的大地震,秦越居然没提醒她一声,让她真是措手不及。
何况王经理的事,如果真如小钟担心的,她应该也会受牵连。她隐约觉得一会儿的会议跟这事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还会有人对此小题大做。
果然,会上,某股东先申斥了最近秦氏的不良风气,然后批评了该项目涉及人员的重大失误让公司蒙受损失,再勉励经理们引以为戒,细心工作。最后,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地将冉乐乐责骂了一通,还说:能力不够就多听别人的意见,别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最后一句虽没指名道姓,但说的冉乐乐能力不行,又尸位素餐,意味是极为明显的。
他的话得到了部分股东的支持,他们对冉乐乐的不满从她进公司的第一天便存在,只是碍于秦越的身份不敢表露,可冉乐乐做错事让股东利益受损,他们就不得不管了。
“我认为,公司应该再制定一套详细的赏罚、进退制度,才能保证公正严明,充分发挥人才功效。”某股东看了主席位上的秦尚阳一眼,顺势提出。
秦尚阳垂着眼,十指松松地交握放在会议桌上,不置可否,只是听着。
马上有人附和,“对,把对的人用在对的地方,工作才高效,我赞同。行的就上,不行的就退,有压力才有上进的动力……”
某位老股东气定神闲地说道,“人事变动过大,容易造成动荡,影响士气,也不全然是好事……”
其他股东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却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
“秦越,你怎么看?”秦尚阳突然偏头转向一旁的秦越,沉声问道。
秦越面无表情地坐在副主席位上,全程并无发表意见,末了才淡淡说了一句,“谁都需要成长。”护短的意味甚浓,众人想起秦越在大型慈善晚宴上也对冉乐乐宠护有加,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坐在前排的郭恺短暂地看了冉乐乐一眼,只一贯地微笑着,也没说什么,既不公开支持秦尚阳,也不明确站在秦越一方。
只是以黎世波为首的老股东看冉乐乐那傻愣愣的样子背地里直摇头,虽然他们支持秦越,但对他把冉乐乐安排到项目部经理这个颇为重要的位置上,实在不能认可。
秦越护着她,冉乐乐没被责罚,但该听的责备话,还是一字不差理解到了。
她低着头,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文字资料,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并不友好的目光,嘴唇抿得很直。
她并不觉得有人故意弄她,被人抓住把柄,只怪自己太大意。也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文件签字前一定要亲自把关,因为一旦签字了就要负责,就算好心帮人也不能乱签。小钟也提醒过她要小心的,可她却忘记了。
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让秦越在其他股东面前没有威信,甚至在之后的工作中受到影响,她会万分自责。
会后,秦越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便安慰她,让她别放在心上。
冉乐乐睁着圆圆的杏眼,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才来几天就出错,还在大会议上被揪出来责骂。
股东们更瞧不起她,顺便也会对秦越有意见。
她站在落地窗旁,看了下外面开阔的天地,心里却有些压抑,转向一旁的秦越,歉声道:
“对不起,你怎么就那么放心让我当经理?不怕我连累你吗?”
秦越笑了笑,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声音颇为宠溺地只说了两个字,“傻瓜。”
“啊。”冉乐乐吃痛地轻叫一声,捂着额头,仰面瞧向秦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照得他轮廓分明的脸线条柔和了许多,秦越漆黑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此刻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轻眯着眼,唇上挂着笑,好看得犹如神祇。
冉乐乐看呆了,就觉得胸口有只小鸟在扑腾扑腾地飞,一直飞上她的嘴角,飞进她的心里。
这事以后,秦氏高层明显看出她是个草包,没几个人再把她放在眼里,除了一个人,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董事长办公室里,秦尚阳端坐在办公椅上,面容严肃,手里翻着着公司最近的股市分析表,助理站在一旁,小心地向他汇报,“股东们对那女孩颇有意见,并不看好她,只是大少爷护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她看着不像能当大事的人。您可放心了。”
放心?秦尚阳轻哼一声,沉下脸,目光并未离开手中的分析表。
先前,早在冉乐乐救了秦越时,他便命人对她出身成长调查得清清楚楚,发现她真的是个普通人后,依旧不能放心。尤其秦越突然娶了她,还把她安排进了秦氏工作,秦越不会做无用的事,把她送进来,一定有特别的用意,他哪能大意放心。
“继续看紧点,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不要放松。”秦尚阳头也不抬,向他挥挥手。
“是!”助理认真地点了下头,领了命却并未退出去,他压低声音道,“属下还有一事要汇报,是关于秦进少爷的。”
秦尚阳抬了下眼皮看他,眉头不觉微蹙道,“说。”
“小少爷最近似乎跟洪威帮的人走得比较近,有人见他们在天色会所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洪威最近被警察盯得紧,我怕少爷……”
话没听完,“啪”的一声,秦尚阳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立马洒了出来,他鼻子喷着气,脸色阴沉,咬牙道,“这个不安分的兔崽子。看好他,有什么不对劲,马上绑他回来。”
“是!”助理低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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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好些天里,冉乐乐背地里也听到不少人窃窃私语,议论不停。
这天,她在餐厅角落用餐就正好听到不远处的餐桌上坐着两个其他部门的中层领导。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有些愤愤地替王经理喊冤,说:“那天老王正好不在,项目最后把关是冉乐乐签的,那么明显的错误都没发现。最后,她什么事都没有,老王却要背锅。啧啧……”一个劲地摇头。
另一个年纪稍大,做事圆滑点的,则笑着说他看不透:“冉乐乐背后有秦大少撑腰不假,可老王也不笨啊,他败就败在迟迟不站队。又想巴结秦总,又想在秦董那边捞点好处,脚踏两船,左右逢源,现在好了吧,阴沟里翻船了,也要怪他自己贪心……”
冉乐乐拿杂志挡住脸,听得一愣一愣的,以她之前颇为简单的职场经历看来,这些办公室明争暗斗显然已超出她的阅历范围,让她一下也不知如何应对。
回到家,晚上替秦越擦背时,秦越见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又为公司的事烦恼,好心地安慰她:这场事故是高层内斗的结果,王港不过是牺牲品而已,何况,他得罪了秦尚阳那边的人,没有这事,也待不了多久。让她放宽心。
话虽这样说,但也难免还会多想,如果下次被牺牲的是秦越这边的人呢?尤其是自己,如果不成长起来,拖累秦越那是分分钟的。冉乐乐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做秦越的绊脚石。
而且,她在秦越的背后撇了撇嘴,心里又想到了别的事:庄怡那么厉害,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工作太差的话,她都没有自信说服自己秦越会一直喜欢她。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周末休息日,冉乐乐生物钟响了,可人却赖在床上不想起来,难得不用上班,她感觉这床像长在她身上,掰都掰不下来,眼皮也在打架,不知为什么最近感觉特别容易累,吃得也多,心想直接赖到吃饭好了。
可这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早上快九点的时候,秦越亲自来揪她,“起来,你以前很勤快的,现在怎么这么懒了?”
冉乐乐抓着床单,扭扭捏捏地不肯动,“昨晚太累了,让我继续睡吧,憋吵我……”
被单被掀开,冉乐乐缩着身子就往枕头底下钻,空调大,睡衣薄,身上凉,她贴着床单磨蹭,就是不起来。
“起来,都几点了?”秦越声音凉凉的,一手拉开枕头,顺手揪她胳膊。
“不要。”冉乐乐鼻音很重,手脚并用地抱着枕头不放,还顺便挥开他的手。
秦越看她蛇一样扭动的懒散样,剑眉微挑,突然伸手一下抓着她的脚踝往床外拖。
“哇!”冉乐乐被毫无预兆地大力拖拽,身体被拖到床沿半身腾空的一瞬,吓得枕头一丢,瞌睡虫都跑了,这么拖下去,她会被整个扔下地。本能地举起另一脚想踢开秦越,却被他一把抓住另一只脚,然后两手向外一拉,顺势把她压在床沿动不了。
这姿势非常暧昧,情色意味甚浓,冉乐乐吃惊地想,不是吧?又来?!对上他邪笑的脸,才惊觉,他故意的?!
“醒了吧?”秦越一侧嘴角上翘,脸上是得意的笑。
“醒了!”冉乐乐撇了撇嘴,正要抓着他爬起来。
突然房门被推开,吴妈推着餐车站在门口,定定地跟他们对视了几秒后,突然暧昧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不是,吴妈……”冉乐乐伸手想叫住她,可她动作极快地转手关了门,餐车也推走了。那一刻冉乐乐尴尬得无地自容,怨恨地看了眼秦越。
秦越从她身上起来,在她大腿上不轻不重地盖了个巴掌,“叫你不起来,今天陪我出去一趟,有事。”
“啊?”冉乐乐有些讶异,起身拢了下头发,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啊?”
秦越把她推进浴室,也没多言,只说,“好事,给你十五分钟收拾,快点,晚了我不等人。”
冉乐乐知道他言出必行,赶紧哗啦洗漱换衣服,顺便化了个淡妆,赶在14分钟58秒搞定出来,直道幸好动作快。
秦越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对她点点头,“下楼吃早餐吧。”
冉乐乐跟在他身后,心里止不住想:到底什么好事,要周末一早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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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后,秦越开车带着冉乐乐一路往城西方向开去,穿过了城市熟悉的高楼大厦,经过了热闹的老城区,上了高速,进了国道,G城的景物不断往后退。
冉乐乐从窗外收回目光,望向驾驶座上的秦越,疑惑道,“这,到底去哪啊?”
“到了便知了。”秦越没多说什么,专注地目视前方,他开车总是很专心。
他们又经过了几条国道,两旁的树木变得越来越茂密,下了高速,过了一个小镇,又过了几条村庄。地方看着荒芜了不少,要不是旁边坐的是秦越,冉乐乐会以为自己正被拐到不知名的地方。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有点暗,眼看快要下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看下时间已接近中午,他们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车停稳的时候,冉乐乐看到外面是一栋独立的三层高的小洋房,田园风格,墙面纯白,挂了些绿色的藤蔓植物,看着有些年头了,像长期没多少人居住。房子在一处小丘陵上,周边没什么别的人家,显得有些阴森。
冉乐乐脑袋里忽然蹦出两个字——“鬼屋”,一脸惊恐地看向秦越,“你说的好事,不会是来探险吧?”
秦越白了她一眼,冷着声音道,“下车。”
冉乐乐两眼放光,莫名兴奋地跟了下车,可面上不好表现得太高兴,一下地便抱住秦越的手臂不肯松手,眼睛骨溜溜地打量这栋白绿相间的小洋房,深山老林里的老房子,感觉随时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里面飘出。
抬眼瞄了下二楼的欧式窗户,忽然感觉窗户后好像站着个人,看不清样子,正直直地俯下眼盯着他们看。
冉乐乐心下一乐,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不见了。当即扯着秦越怪叫道,“啊!!那里有人,突然消失了!”
秦越瞟了她一眼,抿紧唇,也没管她,直接走近门口。
冉乐乐最近生活太无聊了,难得有探险的机会,感觉心情特别奇妙,既惊又喜的,当然喜多一点,看她走路的姿势,几乎是蹦着走的,“这光天化日的,不会有鬼吧。”
“有鬼你还这么高兴?!”秦越本来还有点担心小白兔会不会害怕,但看她那闪烁星光的大眼睛,和想掩饰又掩饰不住的喜感,觉得自己的担心简直多余。
刚走到纯白色的欧式大门前,秦越举起手正要敲门,手指还没碰到门板,忽然咿呀一声,大门猛的从里打开,窜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哇,”冉乐乐吓了一跳,一把抱住秦越的腰。秦越则比较淡定,手定在半空,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定睛一看,咦,开门的不就是李之郇吗?对方笑眯眯地看向他们,文雅的脸上依旧俊朗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春风般温润,“欢迎!”
冉乐乐看了秦越一眼,又看了李之郇一眼,忽然问道,“你们跑那么远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一起来探险?!”
李之郇先是一愣,低头瞧了下她无辜的小眼神,突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音,然后捂住额头,嘻嘻笑个不停,肩膀不住地抖,好一会才对着秦越小声道,“真想撬开你太太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话的音量正好冉乐乐能听到,立马听出李之郇在取笑自己,突然想起他在庄怡家故意告诉自己庄怡跟秦越曾是一对,有点不安好心,随即心里有些不爽,硬生生把脸上的笑容憋回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秦越冷着脸,眼尾瞥了下有些不服气的冉乐乐,沉声道,“我也想看看。”
李之郇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手肘搭在秦越的肩膀上,半开玩笑道,“你也是辛苦了。哈哈。”然后,托着他的背领他们进屋,边走边摇了摇头。
冉乐乐为自己冲口而出的傻逼话涨红了脸,无奈看他们调侃自己,心想也不用嘲笑成这样吧,谁叫你们定在这种阴阴森森的地方见面,不是探险难道开秘密会议啊?她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进了客厅,里面也是欧式田园风格,窗帘、沙发、墙纸是同一套色系,颜色以草绿色为主,很清新,跟外面的阴冷色调相比,显得温暖了许多,连带也让人觉得多了些人气。
客厅正中央围立着三件套布艺沙发,一面墙还装有壁炉,这在国内现代建筑里比较少见,看着好像民国时期某位人物的故居。
冉乐乐东张西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才跟秦越坐了下来。屋内就他们三个,想起秦越说“出门有好事”,可在这远离尘嚣的郊外洋房里会有什么好事?冉乐乐不知道。
就见李之郇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也不急着说话,顺手抽出一根烟递给秦越,自己也点上一根,吐出一个烟圈,才慢悠悠说道,“你那事,有结果了。”
秦越接过烟,就这么夹在手里,也不点着,只眼神有些凌厉地看向李之郇,平淡地问道,“谁?动机?背景?”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跟洪威那边有些渊源,动机尚且不明。”李之郇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人呢?”秦越继续问。
“在路少杰手里。”
秦越问得简洁,李之郇也回答得直截了当。冉乐乐坐在他们之间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插不上话,也不知道他们谈的“背景、动机、混混、洪威”到底指什么,突然有一种被无视的感觉,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李之郇也有点莫名地看了冉乐乐一眼,然后转向秦越,疑惑道,“你没告诉她?”
秦越依旧漠然着脸,伸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红茶,吹了口气,浅浅地抿了一口,才说道,“我这不带她来了。”潜台词是,你告诉她就好。
李之郇翻了个白眼,无力地呼了一口气,好像在说服了你们这对夫妻,才对冉乐乐解释道,“几个月前秦越翻车差点坠崖,你救了他,还记得吧。”
冉乐乐睁着圆圆的杏眼,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时他出了意外……”
“那不是意外,是谋杀。”李之郇语气相当平静,却听得冉乐乐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秦越可是秦氏的接班人,谁敢这么做?
忍不住转向秦越,可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大的表情波动,于是不无担忧地问道:“那你们说的有结果是谋杀者找到了?”
秦越和李之郇严肃地点了点头。
李之郇把烟蒂念熄在烟灰缸上,转向秦越继续道,“那人叫大军,仗着姐夫是洪威的堂主,很嚣张跋扈。我们查到了就是他给那修车工打了十万块,让他弄你的车……修车工死了后,我们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躲到了国外去。前几天才被路少杰的人抓到,昨天秘密遣返了回国,一路上折腾,还没来得及审。不过我们有理由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把他交给警察?”冉乐乐紧张地继续问。
秦越眯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嘴角弯起了微妙的弧度,并未多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问李之郇,“路少杰呢?”
“刚下地下室审问大军,你要亲自会一会他吗?”
“嗯”,秦越站起身,虽脸上依旧平静,可不知怎的,冉乐乐觉得他此时有些嗜血的吓人的气息,正悄悄地散发出来。
******
这栋小洋房,从外表看来,不过是个有点年头的欧式住宅,然而里头却别有洞天,廊道又长又深,分岔也多,冉乐乐跟在李之郇身后,像走迷宫似的,慢慢走向房子深处。
走过一处长长的廊道,两边的窗户紧闭着,虽有微光从窗外透进来,但依旧有点暗。廊道的尽头是一处螺旋往下延伸的楼梯,看来就是通向地下室的通道。冉乐乐往下一看,楼梯更暗,也不知有多深,一眼看不到底,挺阴森的。
他们一直往下走,楼梯很窄,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李之郇带头,冉乐乐走在中间,秦越殿后。
到下面,只有一条阴暗的长廊,大概一米多宽,仅够两人并排走着。墙壁上装了几个昏黄的灯泡,北风不知从哪呼呼的吹过来,冉乐乐缩着身子,下意识抓紧秦越的手臂,眼睛有点怕怕地打量着四周。
暗道,“这什么鬼地方?”
长廊两边有好几间独立的小房间,从其中一间往里看,一下便看到老虎凳、锁链、脚镣、皮鞭等刑具,就像民国时期的地下监狱,阴森又压抑。
鬼怪她不怕,那不过是心理暗示和臆想,可这人为的酷刑却看得人心里发毛,尤其一下让人想起日军侵华时建的水牢,这是人心可怖的外在表现。
突然李之郇在一处房门外站住了脚,冉乐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以及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吓得猛地瞪大眼。
房门是铁门,门上有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小窗格,李之郇稍稍弯下腰,往里看了看,然后回过头,举着食指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先别出声。
就听到里面有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沉稳,一个急躁:
“说了没人指使就是没人指使。”
“还敢嘴硬,不见棺材不流泪,看来之前他们是对你太客气了!”
冉乐乐听得心砰砰跳,又有些好奇,想看个究竟,秦越并不急着探听情况,只单手扶住冉乐乐的肩膀,把她悄悄拉近那小窗口,李之郇让了让身子。
从开启的小窗口里冉乐乐隐约见到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背对着门站着,一个面对着门口跪着。
跪着的男子蓬头垢面,双手反绑在身后,双脚锁了铁链,昂首很嚣张地喊道,“你最好放了我,我姐夫是洪威的堂主大龙哥,你敢乱来,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看来他就是那个大军。
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大军身前的男人,穿着工字背心,迷彩长裤,脚蹬军靴,头发很短,根根往上竖起来,显得特别硬朗,皮肤深棕色。他长得很高,起码185以上,目测只比秦越矮一点点,身材挺拔得像军人。
听到大军不肯不配合,男人啧啧地摇头,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脚便踹在他脸上,动作快得闪电般,力度也不小,踹得那人一下倒在一旁,半天爬不起来,“不说是吧?”
冉乐乐被他的动作吓得心头一跳,就见男人半蹲在地上,随手抓住大军的头发,让他的脸艰难地抬起来面对自己,“谁让你这么做的?”
大军吐出一口血,嘴硬道,“没人。我就是看不顺眼秦越,所以找人弄他,不行吗?”冉乐乐龇着牙,光是看着就觉得疼,而那人手脚发抖,明明很胆怯却还在虚张声势硬撑着。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如此讨人嫌,而且才十万,价格也太便宜了!”秦越淡定地推开铁门走了进去,李之郇和冉乐乐跟在后面,路少杰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弯道,“哥们儿,可算来了。”
“嫂子赖床,出来晚了点。”秦越心情不错的调侃道,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冉乐乐闭嘴,有点局促地站在他身旁,感觉此时最好别多话。
大军显然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来审问自己,一下傻了眼,尤其看到秦越那不怒自威的脸,骇得牙关都在发颤,“你,你们别乱来啊,我姐夫是洪威的堂主,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们戳死,你们得罪不起!”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倒是胆怯。他姐当初把他送国外,他就觉得不妙了。如果他答应那人之前多了解下秦越的为人,他一定不敢随便出手弄他。他简直后悔极了,可现在已经没有后退的路,打死都不能说是受人指使,不然让人知道他顶着洪威的名义替人搞谋杀,他姐夫会要了他的命。
李之郇站到大军面前,眼睛微微垂下,居高临下地看了那人一眼,轻蔑地哼笑一声,好似一下就把他看穿,脸上倒是笑得很和蔼,“要换我来吗?”
室内光线不算亮,只有头顶一只白炽灯照出死白死白的光,映得跪在地上的人脸色煞白。
“不必。”路少杰甩开大军的的头,站起身,摆了摆手。
秦越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看手表随口问道,“少杰,还要多久?”
路少杰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下头随手点着,吸了一口,“五分钟。”
然后单脚踩在大军的肩膀,微弯下腰,把烟圈呼地喷在大军脸上,突然举起烟蒂贴近他的眼球,“你说这火星子沾上去,你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在安静的地下室内听得人毛骨悚然,冉乐乐心里不觉划过一丝寒意。
大军吓得脸色一青,颤声道,“你,你敢!”看着很硬气,身体却诚实的连忙闭上眼,缩低头。路少杰是个强硬的行动派,一只大手钳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捏着烟蒂毫不犹豫地烫了上去。
大军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啊!!!!”,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一股皮肤烧着的焦味。
眼皮是人脸皮肤上最嫩的地方,一丁点的痛都会被感觉神经无限放大,更何况被燃烧着的香烟烫到,那种疼痛简直锥心。
冉乐乐被眼前血腥的画面吓得惊惧不已,她瞬间捂住眼睛,忍不住后退半步,躲在秦越身后,直觉这个男人手段狠辣,跟李之郇一贯的春风满面形成鲜明对比。
大军痛得满地打滚,背部在地上不停地摩擦,那凄厉的样子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害怕。
冉乐乐从指缝间有些不忍地往外看,见他极力想伸手捂住眼睛,舒缓痛楚,可手脚都被束缚,完全伸不过来,只好不断磨蹭绳子,挣扎中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红。
路少杰夹着香烟一步步走近男人,声音中尽是戏谑,“好,下一只眼睛。”
大军单着一只眼,惊骇得眼球都要爆出来,怪叫道,“不要啊!我说,我说了。是秦进,秦进让我这么做的。”
秦进?冉乐乐一听这个名字,脑海里马上闪现出非常不好的记忆。连同秦进那病态邪佞的脸一并出现在眼前,隐约觉得手腕被他抓过的触感依旧鲜明地留在那里,胃里不觉一阵翻滚。
这个曾经压在她身上想为所欲为的人,竟然是谋杀秦越的主谋?
慌不择言的大军颤抖着声音,一口气把所有事说了出来。
“秦进说……他大哥自从回国后,就一直跟他爸抢夺秦氏的控股权,还对他颐指气使,我喝多了才说帮他出这口气……其实,我就随口跟那修车工说过几句,没想到他还真敢弄你的车,那十万块也是让他跑路才给的……我没有存心要害您的,都是秦进……求您高抬贵手,秦大少,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国内,一辈子不回来……”
路少杰和秦越、李之郇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似在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
秦越默不作声,李之郇走到大军面前,笑得很客气地说,“我们也不是坏人,你早配合,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是不?”
冉乐乐听到这句话,再看他人畜无害的笑脸,忍不住心里默念一百遍:你绝对有当坏人的潜质,而且还是笑面虎。
就听李之郇用手背拍打大军的脸,继续道,“不过……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大军看对方还有点不信任自己,慌忙说,“我有证据。”
******
“证据?”秦越直直地盯着他,沉声道,“什么证据?”
“是一段录音,我跟秦进商量这事时,我悄悄录的……我可以全部交出来给你们……”
四人撇下大军,离开地下室。按着他给的密码和信息,他们很快便在一个隐秘的国外网站上找到了那份录音。
经过鉴别,录音并非人为合成的伪造品,可以保证真实性,而且秦进声音浑浊,很好认,一听便听出来了。
“这人也不算笨,懂得给自己留一手后路,否则,难保日后秦尚阳不会把所有事推给他,让他顶罪。或者日后用来勒索秦进,狗咬狗,都不是什么好人。”
路少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脑功放播出的录音,嫌恶地骂了一句。
“你真的相信是秦进做的?”李之郇双手抱胸,斜靠在电脑桌前,眼神犀利地看向站在窗边的秦越。
此时的秦越,单手挑起一侧白色窗帘,看向外面淅沥沥下着的细雨,表情冷漠,好像在想着什么。
冉乐乐捧着刚沏好的茶,从厨房走出来时,便听到秦越低声说,“不,秦进不是主谋,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当即吓了一跳,茶水差点洒了出来,幸好秦越给她稳了一下。
路少杰起身在冉乐乐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杯茶,沉声反问,“不是秦进?那会是谁?”
“以秦进冲动鲁莽的个性,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但秦尚阳一直有派人看着他,不可能让他乱来,除非……”
“这是秦尚阳默许的?”李之郇低头沉思,半晌才说道,“利用别人之手动你,自己置身事外,撇清关系,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果真是这样,那直接下手的修车工事发后没几天就死了,恐怕与他们也不无关系。只是我不明白,他应该也有办法处理大军,留着大军的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忌惮洪威的大龙?我觉得不像。”
“你想太多了,说不定他只是无暇顾及大军。”路少杰吊儿郎当地瞄了李之郇一眼。
秦越没吭声,似乎这个问题,他也曾考虑过,秦尚阳到底还在盘算什么?
冉乐乐听得紧张,感觉自己像置身在漩涡中心,被漆黑的巨浪包围,不由自主。她默默地把茶递给秦越,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把证据给警方吗?”
“不”,秦越冷冷地摇头,“把录音复制一份,匿名寄给秦尚阳。”
“啊?”冉乐乐不解,抬眼望着一脸严肃的秦越,“寄给他不会打草惊蛇吗?他会更加提防我们吧。”
秦越却道,“他早就在提防了,你忘了我过来时,特意绕了路吗?”
冉乐乐一愣,随即大惊,才察觉到,“你是说有人跟踪我们?”想起来时那七扭八拐的路,她还疑惑为何不走大路,原来是为了甩开那些眼线特意绕的,也难怪秦越他们要找如此偏僻的地方会面。
李之郇低头思忖了一会,才慢慢说,“录音虽然不足以定秦进的罪,但寄给秦尚阳这事可以有,起码让他知道我们手里握了些秦进犯事的证据,秦进是他唯一的儿子,就算不是很喜欢他,也会顾念这点血脉,不敢乱来。”
“那大军呢?怎么处置他。”路少杰吹了吹茶面的热气,小抿了一口,随声问道。
“他好歹是洪威的人,还是得小心点,他姐夫大龙当年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手段凶残阴毒,砍杀仇家时连婴儿都没放过,现在还有很多人忌惮着他。没什么必要,还是别正面跟他起冲突。”李之郇手指轻轻地敲打桌面,不无道理地分析,脸上有些化不开的凝重。
“放了他?”路少杰挑眉,这么难才捉到,而且还是个人证,他显然是不愿意轻易放人的。
两人在这事上有些分歧,互相说了几句也没个定论。
冉乐乐却突然插嘴道,“对了,洪威是什么?”她听他们讲了很多次洪威,猜想大概是个很厉害的存在,但到底是什么,她却完全不知道,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李之郇知道秦越肯定什么都没跟她说,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洪威是G城最大的黑帮,底下养着好几万人,发展最猛的时候吞并了几大帮会,连白道都要让他们三分。”
“哇喔,”冉乐乐听得嘴巴大张,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古惑仔》里黑道厮杀的片段,立马肃然起敬。不过想想现实的黑帮肯定比电影里恐怖得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禁又担忧了起来,“我们如果得罪他们,会不会遭到报复?”
“有可能。”李之郇答道,“尤其是……”
话没说完,三人不约而同看了冉乐乐一眼,看得冉乐乐睁着杏眼有些莫名。
李之郇继续道,“所以我才说,现在先别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比较好。关键还是对付秦尚阳。”
“近几年他们的少主冯敬着手把帮会洗白,公司做了很多明面正当的生意,跟不少达官和大企业都有往来,包括庄怡所在的魏氏。他们想必也不愿意跟政府对着干,我们也正好利用这点,与他们和谈最好。”
“我觉得你顾忌太多了,打黑组一直想端了他们,他们内部分裂也厉害,实力大不如前,没什么可怕的。”路少杰把长腿伸到茶几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兵痞子样,说出来的话也不觉透着些许蔑视。
“轻敌是最大的忌讳,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何况洪威积攒了那么多年,岂是轻易能扳倒的。”
看他们又要开吵,冉乐乐想劝一下,可又不知说什么好,秦越缓声道,“先不放,留在手里他还有点用。”
李之郇半眯着眼,挑起一侧弄秀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