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礼实未料到自己十多年的枕边人,竟是早已藏下歹毒杀机,想到许氏对着自己时一向温柔体贴、笑靥如花的样子,心头无边恨意涌起,他怒声道:“我现在就去杀了那贱人……”
说着,就往外走去。
老夫人又气又急,嘶声喊道:“你现在去将她杀了,锦绣顶了这亲父杀母的身份,如何嫁入东宫?……”
秦致礼疾走的脚步一顿,呆呆立在当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锦依面上的讥讽之意更浓,她静静垂下眼眸,静待二人抉择。
老夫人苍老的面容显得有些万念俱灰,她艰难地看了一眼锦依,心头滋味复杂,嗓音沙哑地开口,“许氏那毒妇死不足惜,但却万万不能让她坏了锦绣的名声。……锦依,你放心,这一次我再不会包庇她,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你前次救下琛哥儿,这次又救了你父亲,祖母无论如何,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否则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就再无入土之日!”
她最后这句承诺掷地有声,心中实是对锦依有了种莫名的惧意。
锦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问秦致礼,“不知父亲这佛珠已戴了几年?”
秦致礼呆呆地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已有五六年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惊惧还是愤怒。
锦依蹙眉沉吟,良久淡淡说道:“死气积聚已久,我虽可解此毒,但父亲恐怕是要受些罪的……”她转向老夫人,“请祖母将院中人清退,只留可靠的心腹,就在这后面安排一间僻静些的屋子,解毒时父亲的动静恐怕会有些大。”
秦致礼枯黄的脸上带着惶恐,艰难地点头道:“只要能救得回我的命,受些苦不算什么。”
老夫人即惧又恨,扬声叫了映雪进来,厉声向她吩咐道:“让许氏和锦绣留下,其他人全部离开福禧堂,你亲自在院门口守着,今日没有我的准允,谁也不得进来。”
映雪神色慌乱地应诺,老夫人又让她将宋嬷嬷和紫月叫了进来。
这三人都是老夫人最信得过的,按着她的吩咐,宋嬷嬷带了锦依和秦致礼,往后院佛堂边的静斋去了。紫月又将福禧堂的一众下人都遣了出去,只带着两个腰粗体壮的婆子,出去请了许氏和锦绣入厅。
许氏见了这样的安排,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紫月一言不发,让两个嬷嬷搀她进去。锦绣阴沉着脸,惊疑不定地跟在后面。
锦依和秦致礼到了后院,将巧薇和芊陌二人叫过来,低声向巧薇吩咐着,巧薇此时仍是惊魂未定,也不知厅内发生了何事,她极力稳住心神,听了锦依的交待,快步回扶堇轩去了。
锦依带着芊陌一同进了静斋,让她在门外守着,等巧薇回来,这才回过身对宋嬷嬷说道:“你将这屋里坚硬易碎之物都收起来,待会父亲若是喊痛,不必大惊小怪,只是防着他莫伤到自己就行了。”
秦致礼额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浑身僵硬着被宋嬷嬷扶到软榻上坐了。宋嬷嬷便忙着归置东西,将案上架子上的供瓶摆设等物件都挪到外屋去。
一时收拾妥当,巧薇也回来了,怀中抱着锦依的药箱。
锦依拿出的仍是上次那只装着玉琼解毒丹的寒玉药瓶。
玉琼草极其罕见,且无法人工栽植,只生长于人迹鲜至的海外岛屿上,从前有远洋的商队曾带来一些,流传至太医院,发现此草具有神奇功效,可化解世间各种花木植类之毒,被曾家制成解毒丹药,收录于祖传医书《医魂药典》上。
锦依在尚秀堂师从曾安筠时得了药方,后来请季先生遍寻玉琼草,终于靠着义善堂与遍交天下商贾的关系上寻得数株,统共制了一瓶十二粒丹药。上次锦琛的毒原不需用上这等圣药的,锦依担心他年纪太小恐怕伤及根本,这才服了一粒。
秦致礼的雷藤毒侵蚀脏腑日久,虽未到生机继绝,却也极难拔除。锦依自瓶中倾出六粒丹药来,交待宋嬷嬷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服用一粒,想来以玉琼草的神效,当可去尽体内死气。
自己则与芊陌巧薇二人在外间静坐,若有不妥可及时救治。
过了一刻钟的光景,内室中传来秦致礼的嘶叫声。一开始只是极力压抑的闷哼,很快便转为撕心裂肺的惨嚎,带着他不停翻动撞击榻面的动静,极是吓人。
宋嬷嬷之前虽听了锦依的吩咐,心里已有准备,却仍是被秦致礼狰狞的样子吓得手脚发软,连连呼喊外间的锦依。
锦依进来瞧了一会儿,秦致礼脸上俱是豆大的汗珠,脸色青黄,撕扯着自己的衣衫竭力呼喊。
他五脏六腑间已带了大量死气,气血早已亏疏,玉琼草虽能焕发生机,但这过程也是苦不堪言。
房中已开始有些腥臭之气,锦依令巧薇将窗扇打开,不可将腐气积聚房中。又让芊陌去告诉老夫人,再派两个力气大些的嬷嬷进来帮忙,自己仍是退了出去。
她无奈地摇摇头,秦致礼生来便是养尊处优,何曾受过半点皮肉之苦。这只是初时的疼痛便已无法忍受,后面恐怕还要难捱。她看了眼满面不忍之色的巧薇,叹了口气。
巧薇虽也恨秦致礼无情地抛弃了亲生女儿,这次回来一心一意只想为自己的小姐报仇,但他毕竟是小姐的生父,此时心中实是左右为难,矛盾至极。
锦依轻声对她道:“解毒的过程虽痛苦,但总算可保住性命。若不看他是她的生父,我还不愿将这么珍贵的药用在他身上呢。……再说,他此时越是痛苦,老夫人听了才更是对许氏恨入骨髓,否则他日锦绣若真入了东宫,许氏恐怕仍能借机翻身。”
巧薇听了默默点头,老夫人逐利而行,为了保全颜面,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如今她对老夫人已再无半点信任,若这次的事还是让许氏逃脱了罪名,恐怕将来凭借着秦锦绣的威名,小姐在家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心下却是有些疑惑,悄声问锦依,“小姐,这毒真是许氏下的?她怎敢如此大胆?”
锦依眸光深幽,缓缓摇头,“恐怕不是她,……”唇边抹过一丝冰冷的讥笑,在她耳边轻言,“她那样愚蠢贪婪之人,踩入陷阱仍不自知,……难道只许她诬蔑我,就不许我也陷害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