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福兮,头一次做出反抗的举动,却是对着个就连自己都无法判断好坏的男人。
马璐给她留下的止痛药,有很强的助眠作用。
阿福每次吃完,都会倒在床上昏睡很久。
这天的晚饭和水里都给杨乐放了些,趁他睡着的时候,福兮立即就用床单剪成绳子,五花大绑地将他捆在沙发上,然后才慢慢缓和自己紧张到发抖的身体,坐在旁边等着这个可疑的家伙醒来。
杨乐果然很久都没有清醒的意识,中间有两次都微微睁开眼睛,挣扎了几下肢体,待到真正明白自己的状况,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福兮仍旧没有睡,点着小小的夜灯,抱膝坐在他对面。
被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让她显得狼狈而决绝。
杨乐彻底回神,扭动着坐直身体:“阿福,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们不要再骗我了。”福兮问:“如果我真的听了你的话,去香港拿到庄生最珍贵的实验资料,给了蓝衫,那我们俩就真的没救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很尊敬白教授的,阿福你不要发疯了。”杨乐露出很勉强的笑,整齐的头发有点凌乱,身体微微一动,眼镜就反应出光亮。
“不要再给我讲这些了!我就算去香港,也不用你的帮忙。”福兮皱起眉头,拿起在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料理刀,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信任你。”
杨乐看到利器,立刻往后缩:“阿福,你别情绪失控,难道还想被他们抓回研究所吗?”
“没错,我现在就是失控了,任何人遭遇我遇到的事都会疯!而且现在被你牵着鼻子走,我才有可能会被抓回去。”福兮忽然就扯开他的眼镜,将刀尖对准他的眼睛:“照你说,你不是也很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吗,不是很想去日本避难吗?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我说动,提出去香港拿资料?”
“因为我对白教授……”杨乐闭上眸子使劲儿往后躲着刀尖。
福兮开始激动:“别跟我讲你有多尊敬庄生哥哥,你拿什么证明!”
杨乐皱眉:“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这个房子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据马璐讲如此才不容易被人监控。
福兮放下刀,拿过纸笔:“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
杨乐这才发现自己随身的东西都被她翻出来摆在桌上,顿时陷入沉默。
“怎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福兮的语气难免带着愤怒:“从那种地方逃出来,还能带着手机,你真了不起呀。”
杨乐还是不知该怎么反应,显然现在的白福兮,并不是印象中那个内向温柔的女孩儿。
原本福兮还不确定是不是冤枉了真心来帮忙的朋友,可是庄生这个助手的态度叫人心凉,不能再犹豫了,一味地优柔寡断,只会害人害己,所以她重新拿起刀,重新戳到他眼球前面:“没时间在这里啰嗦了,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不知道你瞎了的话,还能不能做研究。”
“阿福,你别这样。”杨乐吓得重新闭上眼睛。
“害怕什么,如果我冤枉了你,手机叫我看看也没什么的。”福兮扒开他的眼睛:“还是说,里面有不能叫我看的东西?”
杨乐硬挺着不讲话,满脸都是冷汗。
福兮微微动了下手腕。
杨乐突然有点崩溃:“密码是762312!”
听到这个,福兮才丢下刀,在纸上匆匆抄写,而后开启了快没电的手机。
这的确是他私人所用,通讯录里有几百个电话号码。
福兮匆匆地将自己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都抄了来,而后打开短信,第一条竟然来自刘楚,内容正是这里的住址,她的脸瞬间苍白,抬头望向窗外。
事已至此,杨乐没有必要再装模作样,小声道:“阿福,我们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帮忙拿出白教授的东西,你们两个人对研究所而言就没太多意义,可以自由地去生活。”
“没太多意义,又怎么可能让我们活着?”福兮淡淡地反问。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杨乐皱眉:“我们只想制作虚拟机,怎么可能害命呢?”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一片混乱,你会怎么想,相信人性本善吗?”福兮冷淡地看着他:“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
杨乐开始没好气:“反正手机也给你了,蓝衫的人就在外面监视着,再这样拖延下去,他们会起疑进屋的。”
“所以,马璐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福兮又问。
“她管不了你的事,她没这个能力。”杨乐扭开头。
“说她在哪!”福兮拎着刀走到杨乐面前。
杨乐挣扎着爬下沙发,想要朝前蠕动。
福兮大力把他拽回去,丝毫不顾自己腹部的一阵扯痛,压着他的脖子道:“干吗,想让人从窗户看到你吗?”
杨乐气喘吁吁:“你会后悔的,你不是会伤害别人的人。”
“那时在我没有受到伤害之前!”福兮再次问道:“我没开玩笑,马璐在哪?告诉我!”
“他爸爸不想让她跟蓝衫作对,把她关在家里了,这个房子就是她名下的,她房产不少,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杨乐感觉到刀刃已经刺入自己的脖颈,那疼痛让他开始瑟瑟发抖。
听到朋友没有背叛自己,同时也是安全的,福兮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追问:“我该怎么恢复记忆?”
“我不知道!”杨乐痛到手腕上的绳子都陷入皮肤里。
“那你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了。”福兮拿过胶带粘住他的嘴,然后抬手举起了刀!
杨乐立刻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福兮不耻于他的胆小,扯开胶带问:“真的不知道?”
“离开了虚拟仓,你会在半个月内自己恢复的,没有计算机来控制你的脑电波,你会渐渐恢复正常,这是白教授亲口告诉过我的!”杨乐全身都是汗,他开始不确定白福兮这个丫头是不是真的疯掉了:“你不要冲动,你真的逃不掉的,配合蓝衫是你最好的选择。”
“那我宁愿死。”福兮这样回答,便重新用胶带粘住了他的嘴巴,又拿那个口罩蒙住他的眼睛,用力隔着裤子在他大腿上一划。
杨乐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血湿掉布料,那种恐惧难以形容。
他摔到地上,用力挣扎。
听到身边的脚步声,而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便剩下绝望的寂静。
这次行动,完全超乎杨乐的想象了,他很希望能自救,但敌不过慌乱的心和疯狂丢失的体力,终究还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
事实上福兮并没有离开,她没有信心能够以一已之力对抗蓝衫的耳目,所以只是蹑手蹑脚地躲进了马璐早就嘱咐好的秘密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入口在厨房的水槽下,的确神不知鬼不觉,除非他们知道房子的设计。
幸好璐璐真的没有背叛自己。
从简易的监视器里,福兮能够看到天微微亮的时候,被自己吓昏的杨乐就被破门而入的陌生男子救走了,之后这个房子里几次进来人乱翻一气,包括被父亲拽着的马璐和冷着脸的蓝衫。
他们吵得很厉害,当然是在争论福兮的去向。
靠着极少食物和水生活在黑暗里的福兮真的很担心被发现,只是她没别的选择了,在这种境况下,她已经足够幸运,并且唯有继续祈祷幸运之神的降临。
杨乐最后讲的是实话,过往的记忆在她住在地下室的第三天开始复苏。
那种复苏,不是曾经一段一段的碎片,而是如大海般在脑海中涌起,风卷残云的席卷着她的神智和有限的记忆。
原来我是这种人,原来我有过的,是这样的人生。
原来我真的那么爱他,爱得清醒又绝望。
白福兮有种如梦初醒的痛,又陌生又熟悉地抱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发出了无声的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