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炒饭
“我真是不懂，我周家养这么多纱布是来做什么的，吃干饭的？”
以前下面的人做事不认真不按规矩来，周正就会骂人，而且骂的特别狠，骂到那些年轻人哭，骂到他们不敢再犯，因此餐厅里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犯事。不过，凡是被他骂的人，一般都不会因为被骂的受不了而拎上东西走人，因为他们知道老板骂他们是说明自己还有改过自新的余地，否则直接让人事经理跟他们谈了，到了人事经理这一级，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周正说这句话的时候，习惯性的拿出了以前对员工的态度，但是这种态度在芫华听来，显然就有了其他的意味。
天朗气清，白云悠悠，小院子里，芫华和出晴大眼瞪小眼。
“少爷说了吃干饭？”芫华拢了拢纱衣袖口。
出晴抓了抓后脑勺，确认了一遍：“是的。”
“少爷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没了。”
“吃干饭……干饭很好吃吗？”芫华疑惑不解的呢喃一句，想了一阵子，终于想起来那道炒饭，“少爷说的应该是以前最爱吃的【碎金饭】，怕是有段时间没吃，他有些想了……”
“有可能！”出晴笃定的点头附和。
半个时辰后，太阳接近天空正中，此时已经将近正午时分，芫华和出晴一同站在后院的柴房里。
柴房中，水麀（[you])、筅（xian)帚、西烓（wei)、酱瓿（bu）、镊勺、盉铛等物应有尽有，或挂在墙上，或置于筐中，还有其他一些锅碗瓢盆常用厨具，也都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出晴笑盈盈的指着一个筐里的东西，得意道：“芫华姐，原本库房中的陈鸡蛋没啦，但是，我出门时碰巧遇到周安那家伙，他告诉我今天前面的铺子里送来了阿穆尔州的山林鸡蛋，哈，我二话不说就跑去跟巫掌柜要了一筐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批蛋是景丰楼要的吧？”芫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家里的生意要是都像出晴这丫头一般胡闹，怕是要完了。她心想着或许需要找个时间交待周安那小厮，莫要再把生意上的事情随便说出去，哪怕是家里的人也不行。不过景丰楼那边有徐丘负责，倒也好说话，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巫刚给出晴拿这么多山林鸡蛋，大概是刻意针对徐丘而为，另外他好像一直对出晴有点别样的意思，只是出晴这个小丫头一直却都没看出来。以后怕是要找个机会跟出晴这丫头谈谈，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她也有意，巫刚算是个好人家。把出晴嫁给巫刚这门亲事说起来倒也不错，但是还要听听出晴的意思……
唯一的问题是，巫刚的格局还是太小，需要再多打磨打磨，以后元酉嗣的位置，迟早还要由他来接过去才放心。
芫华已经习惯于在每时每刻思考关于周家的事情，她也一向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待。周家林林总总的事情，在她的脑子里都有轮廓，每个掌柜她都在心里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甚至有时候比那些掌柜们更了解他们自己。
这些天以来，她也一直没有停下整肃周家内部问题的动作，包括在周正醒过来的第二天，就安排了巫刚私下里想办法摸清南河酒馆现在的情况，一方面是调查搜集元酉嗣的种种问题，以便未来清算的时候有理有据，另外也算是对巫刚的一个小考验，这些事情她不说破，巫刚也是心知肚明。
芫华沉吟片刻，从筐里拾起一枚洁白圆润的鸡蛋，既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的介绍起来。
“山林鸡蛋是阿穆尔州山林本地鸡产的蛋，山林本地鸡吃阿穆尔州的蚱虫、草籽和原粮生长，饮水也是阿穆尔河上游支流纯净的泉水，不仅肉质上乘，蛋的材质也算最上等。”她讲的仔细，但出晴却着实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从旁边案上抓起一把嫩生生水灵灵的小葱：“芫华姐，不仅有山林鸡蛋哦，你看看这是什么？”
芫华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放下鸡蛋，走过去看了一眼，把小葱拿了起来:“青州莣鸶葱，在青州诸多葱品中排名第一，主要种植在青州东莱一带。东莱那边位于东海的入海口，附近水边的鹭鸶有很多，常常将粪便排在水边的土地上，形成了天然的肥沃土地，也培育出不少好葱。莣鸶葱由于产量不高，所以价格极其昂贵，莣鸶葱被百姓们又戏称为‘富贵葱’。”
出晴只是简单地问问，并非考校，而芫华有意的说出这么多，并非是为了显摆自己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而是希望能够将自己所学，尽数教给这个小丫头。只是看到小丫头懵懂的样子，她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和难过。她在过去从来没有生出这种想法，只是在见到那些人之后，才开始有计划的提前在周家做一些布置，或者说是为以后做准备，她只是考虑未来若是有可能离开周家的话，至少不会因为她的离开产生太大的影响。
这种布置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她也常常感到焦急烦恼。她曾经最大的遗憾，就是少爷的心不在生意上面，若是他能够稍微上心，老爷和夫人便不会那么辛苦，她若是离开或者未来发生什么意外，便也可以放得下心。
那天晚上周正在前院的表现，一度让她觉得忽然看到了希望，后来得知他神智恢复，更让她觉得欣喜若狂。然而很快的她又发现周正常常在书房翻看老爷收藏的那些关于灵门和修仙问道的古籍，这倒是让芫华忽然觉得措手不及。她曾委婉的问过周正是不是对修炼感兴趣，但是被周正否认了，不过之后他还是常常跑去看，也找人打听，她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再问了，既然他不想说，她觉得也没必要去问。
芫华原本想的是如果他真的对修炼感兴趣，她便想办法弄一些食谱给他。他这段日子过的无聊都被她看在眼里，弄来一些食谱，虽然上不了什么品阶，但用来消遣也足够了。当然，如果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套食谱他想看的话，她也不会拒绝，哪怕是那个白发老人曾叮嘱过不能外泄。周正在她的心里，从来都不是外人，以前是当弟弟看，现在却是说不清楚如何了，或许未来恐怕会真的结为夫妇，但是现在还是尽可能避免往这方面想。
周正从没想过芫华会如此打算，因此便也错过了早些看到真正食谱的机会，若是他那时不是忌惮芫华对他怀疑，现在或许已经拿到了芫华手里的食谱。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灵门食谱，一般人是得不到的。当然，芫华手里有食谱这件事，除了芫华自己，谁也不知道。当时在那里，只有她和那个白发老人，少爷虽然也在，不过当时是重伤昏迷状态，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这件事情，芫华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支开出晴到柴房外面把门儿，芫华将门掩了，灶旁有出晴早就准备好的蒲团，她缓缓坐下去，调整五心朝天的姿势，之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放开心中的所有杂念，将那个玉简中的八品荟萃级甲阶上等食谱细细在脑海中过一遍，领悟着其中的炼气真法。
芫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下来，缓缓吐出，没过多久，她开始在心中默念法诀，按照真法中的修行法门，很快便感觉到百会穴处的味灵根传来喜悦的情绪，下一刻这种喜悦又变成了类似饥渴的感觉。想起初次有这种感觉的经历，那时她吓了一跳，就像是十二三岁时第一次发现来了月事，几乎一模一样惶恐不安的样子，如今想起来却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谁知杂念一起，方才刚刚产生的联系立即就断开了。她懊恼的皱了皱眉，想起那个老人曾叮嘱过，运行真法之时，务必要切断心中的一切杂念，于是下意识的又重新深呼吸数次，很快又恢复到了方才的状态。若是那位老人在此，必定会为芫华的天赋惊叹，很少有人将切除杂念，调整内息这种最困难的事情做的如她这么轻松干净利落。
芫华再次与味灵根建立起联系，随后便要设法引天地间的食气入体，使自身与天地食气产生共鸣。她张开全身的窍穴经脉，细细感悟食气入体，将它们沿着特定的几条经脉运行。说起来复杂，不过她早已熟练掌握了这些，将食气在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以后，手心中渐渐出现了细碎的白光，随后一丝火焰在手中燃烧起来。
大道三千，最基础的便是道火。
芫华手中的道火嗤嗤燃烧，轻轻往前一推，操纵着手心的火焰进入灶台中的火塘里。她道行不高，此时的道火也仅比凡火略强一些，烧火做饭绰绰有余。
灶台上的大铁锅也不是凡品，采自北极之地冶炼出来的寒铁铸成，几乎可以与最下阶的灵物媲美。
炒饭重在炒，讲究急火快翻，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是要把炒这种技法做的熟练，还是需要一定的经验积累。这些基础的技法是厨修的基本功课，主要是为了养生健体，未来境界修为高了之后，这些技法便是修炼道术的基础。
用来做炒饭的米是出晴早就熬好的青州粳米，也算是好品质的米，但跟山林鸡蛋和莣鸶葱比品质却是要稍微差上一些。
芫华拾起一枚山林鸡蛋，将它摇了几下，随后在锅边磕开，清亮的蛋清缓缓涌出，莹亮的蛋液包裹着金色的蛋黄，在碗中闪着清透的光泽仿若万年琥珀。蛋液的气味中不仅毫无腥臊，反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接着，芫华又寻了一双银光耀眼的食箸将蛋液搅散成颜色璀璨的鲜艳金汁，之后将金汁浇进了熬制成熟粒粒饱满的青州粳米饭中，随后一手按着锅，一手握着木杵在金汁米饭里正反方向翻转。她取了六六三十六之数，因此便正反方向各翻转了一十八圈，直到锅中的金汁米饭呈现出了一个淡淡的阴阳鱼形状，这时金汁蛋液和米饭已经完完全全混合在一起，金汁包饭，饭染金汁。
北极寒铁锅这时正好也已经被道火热透，芫华取了一块乳化的深海鱼油丢进锅中，这油是东海蓬莱采集，珍稀非常。她待油化开之后，迅速将出晴备好的细碎莣鸶葱花丢进锅中，待莣鸶葱香出了香味，又金汁饭倒进锅中，这时再默念法诀，道火的火力突然变得迅猛，文火变成了武火，接着从架上取下那把玄铁铲，上下纷飞的翻炒着金汁米……
锅中的阴阳鱼影子淡薄，时隐时现，一阵阵的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紫衫少女的耳畔青丝微动，柴房中似萦绕着三清妙音，如仙乐一般。
日上正中，出晴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她看着不远的地方一对猫狗嬉闹，柴房中传出“滋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