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纱布
此刻芫华心里有些乱了，她向来做事周密，因此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局面。眼前的情况一目了然，很明显这个少爷是出晴找来的冒牌货，也不知道出晴那个笨丫头临时起意还是计划已久，但是这么一出昏招将在今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芫华感觉自己心里也没底。
正厅中，一时间只有周正敲打膝盖的声音“嗒嗒嗒”的响起，不远处的徐丘冷哼一声站起，他欲要上前撕开周正脸上的纱布亲自指证，却被芫华提早迎上一步挡在周正身前。徐丘见状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他若是少爷，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相见？他若是少爷，为何会贸然坐在大老爷主位？他若是少爷……为何你不敢让我指证？怕是现在连你芫华都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吧？”
“徐老掌柜！”芫华冷喝一声，“少爷大伤未愈，如何以真面目相见！”
门外北风呜咽，芫华青丝拂动，冷眼看着徐丘，再也不像先前那样的忍耐俯首，声音在厅中铮铮作响：“少爷乃是老爷嫡子，老爷此时不在南河郡城，少爷坐在主位名正言顺。此外，芫华最后一次提醒徐老掌柜，周宏仁早已从周家分离出去，周家只有一个老爷，没有大老爷之称。若说轻侮，徐掌柜这些日子所行所言……芫华闻之见之，每次都念着徐掌柜劳苦功多不忍拂了颜面，亦一直忍之！”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今日芫华本想善始善了，但一些掌柜今日之言行，不觉未免太过火了？”
“可是……你从未说过少爷受伤，我也不知此事……”不知是被芫华突然而来的情绪爆发震住还是心中忽然感念周老爷当初不拘一格在栽培于自己，徐丘说的没什么底气。他嘴唇微张，一翕一合，就像干涸池塘中行将死去的臭鱼。
“此中缘由，徐掌柜若想知晓，问芫华倒不如问问元掌柜更来得清楚！”芫华声音中泛着寒意，目光中带着恨意，话语所指直冲元酉嗣。
周正看着面前护着自己的紫衫少女，心里忍不住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少女手段的确是凌厉果决，方才他未出现的时候，她选择了一忍再忍，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也还是强势的想要先声夺人以挽救局势，不得不说的确是应变能力超绝。
他情不自禁的把自己代入到场景中去，想着若是依照他处理的手段，现在完全没必要跟这些老家伙们撕破脸，他会想办法用更加圆滑的手段去与他们虚与委蛇。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忌惮这些人，眼前无论是徐丘也好，元酉嗣也罢，都是小角色而已，其实最危险的反倒是陈嵩这类看起来更渺小的人，他们就像毒蛇一样潜伏在周家根系繁茂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狠狠的咬你一口。
在周正看来，这种人的威胁才是最大的，更是一击致命的。
而当前周家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下面还有多少个陈嵩这样潜伏的人。眼前的情况已经说明，只要主家的人一翻脸，就会产生类似打草惊蛇的结果，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毒蛇都爬出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另外，周老二还有黑袍人暂时都还没有出现，整件事情背后许许多多千丝万缕的联系，都需要一点点的抽丝剥茧才能查出来，最终还是要达到消除威胁斩草除根的效果才能解除完全隐患。
这个才华若仙精明果决的紫衫少女，一时半会儿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才能，足以让周正觉得有必要小心应付了。虽说觉得芫华的行事稍显稚嫩，但周正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不是偏执的人，所以明白事情的解决方法有很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这种处理客观上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行事风格上有些差异罢了。
芫华说完之后，重新回在周正身旁，作出一副‘所行之令皆是少爷定夺’的样子。周正哑然失笑，但也乐于配合她的表演，微笑这看着厅中的人，仍旧不言不语。
元酉嗣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被芫华指名道姓的点出来，也不得不站出来表态。一开始周正出现，他的确是吓了一跳，后来再看芫华心虚的样子，才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绝不会是那个痴傻如猪的周家少爷，再到后来芫华怒骂出晴，他更确定这大概是出晴那傻丫头昏了头想出来的小把戏。他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正，就差说出‘你是假的’这四个字了。其实他把周正拉进来，就是为了引徐丘站出来吸引芫华的火力，他是绝对不愿意与芫华完全闹翻脸，毕竟以后芫华也有可能成为周二老爷家的儿媳妇，现在能不得罪死就好歹留条后路，以后见面也好相处。
“芫华，徐掌柜既然怀疑少爷身份，少爷大不了拆掉脸上的纱布验证一番，跟我老元又有什么关系？”
徐丘扭头看着元酉嗣，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能做到大掌柜之首倒也不是蠢人，只在稍微咂摸了元酉嗣的话中之意后，发现自己已经被元酉嗣架在了前面，做了这个老狐狸的挡箭簰。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此时也不愿多做解释，怕是气势稍微弱一些，便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少爷到底是真是假了。
“其实啊……我身上的纱布也不是不能拆。但是拆之前，我想说几句话。”周正的目光从徐丘、元酉嗣的脸上掠过，终于笑着开口。随后他站起来，摸到头上缠着的纱布封口处的布头，一点点的拆起来：“这些纱布啊，其实算不上纱布，倒是徐掌柜和元掌柜，或许才是真正的纱布。这一层层的，很多，拆不完的……”
“这些纱布不是纱布，是你们的遮羞布……”周正叹了口气，此时眼睛以上的部位已经露出原本的容貌，他略微抬眼，用余光瞥着陈嵩：“你叫陈嵩？算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这种人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对周家也是。但我必须要让你知道的是，你现在只是个小纱布而已，连遮羞布都配不上……”
周正挥手撕掉脸上的最后一缕纱布，拿在手里慢条斯理的团成一团，随后猛地用力朝陈嵩的脸上甩了过去。
“送给你，又纱布又没用，可怜的小纱布！”
话音落下，他大步走出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