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怒放的时节,项林珠终于以研究生的身份回到校园。
谭稷明开车送她去翔安的那天下着雨,他们沿着环岛路一路北行,经过漫长的翔安隧道,到达校园已是九十分钟以后。这片区域新建,大多地方处开发阶段,新校区北依香山,东边挨着一村,西边也挨着一村,和市区的繁华大相径庭。
谭稷明不太满意:“这地儿能住人么。”
项林珠对他的挑剔习以为常。
“学校好多专业都搬过来,不少人的。”
那宿舍楼前还有未完的尾期工程,灰白墙面红栏杆的楼体还算漂亮。他拎了箱子送她进去,房间里已有一姑娘,正伏在书桌上看书。那房间是两张错面儿摆着的单人床,一床挨着一柜子,阳台也算宽敞,顶上有座新空调,他去卫生间看了看。
“还行。”他四下打量,“回头给你买一小冰箱,就往这儿搁着,天热了吃雪糕什么的也方便。”
项林珠瞄了看书的学生一眼,果然那姑娘惊得张大了眼。
她扯他的胳膊,连推带攘把他领出去。
“这是学校,用不着那些,楼下就是小卖部,想吃什么都能买。”
他捋她的头发,摸了摸脸:“你乖一点啊,别给我整什么吉娃娃贵宾犬之类的麻烦。”
她知他说的吉纲。
“我能整出什么麻烦,倒是你,金秘书李秘书的,这么远,整出麻烦我也不知道。”
他笑,抱着她亲了亲:“还吃醋呢,你跑这么远我想看你一眼都费死劲了,哪还有心思招惹什么秘书。”又说,“你要不放心就跟我回家住,天天盯着我不就省心了?”
她说:“你别说这些,我都已经到这儿了。”
他推开虚掩的门,对屋里的学生说:“同学,我们家姑娘就麻烦你照顾了,回头请你吃饭啊。”
那同学很莫名也很惶恐地应了他一声。
他握着她的手,放嘴边亲了亲。
“好了,你回吧。”她也摸摸他的脸,“按时吃饭睡觉,少发脾气,周末我就回去看你的。”
“周末就别乱跑了,等我来接你。”
“好。”
她应着,微踮了脚去亲他。
等把谭稷明完全送走之后,项林珠才又回了宿舍。
先前那女生很好奇:“你老公吗?好帅啊!”
老公?她吓一跳。
“不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学海洋生物吗?”
“不是,我学海洋物理。”又温柔打趣她,“我看你家那位对你很好啊,就这么分开你舍得?”
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一直觉得俩人太黏腻了,他几乎不给她私人空间,整天霸着叫她喘不上气。
嘴里回道:“总要上学的。”
这位新舍友性格平和不聒噪,因着性子静,不和她走得十分近,却也不至于很远,俩人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倒也相处得很好。
她们专业研一课程并不多,因着她勤奋聪明,学起来更加如鱼得水。刚进校的头两天,她想见见曹立德,却一直联系不上他,第三天有实验项目,却是他名下的另一个学生通知的她。
进去实验室时,那学生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就是项林珠吧,把这里收一收。”
一米宽的蓝色桌案上放着零散试管和培养皿。她依言而行,一句废话也没有,手脚麻利特认真。
行动间向那人打听:“你见过曹教授吗?”
“去上海开会了,明天回来。”
她心中默默高兴,总算能见着了。
“你是本校升研的吗?”
这人个子挺高,黝黑的脸,嘴角微微下撇,面相很是严肃。
“是。”她答,常规性回问,“你呢?”
“我从山东来,本来没想报曹教授的名,去年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合作,成立了新的科研站,我是助理研究员,在一个学术会上见过他,聊过几句,他游说我来的。”
项林珠赞:“你真厉害!”
“你呢?”他不苟言笑的面孔露出一丝得意,“考了多少分?”
她极平淡:“四百七十二。”
他捏着胶头滴管的手顿了顿:“你也不错。我叫赵国明,曹教授今年带了仨学生,另一个跟他一起开会去了,叫王飞,明天你就能见着了。”
她点点头:“昨天的专业课还不到十个人,我怎么没见到你。”
“课都是老师亲自选的,我们几个好像都不太一样。”
她并不生疑,把洗净的器材分类归好。
赵国明因从小到大出类拔萃惯了,看人总有几分傲气,先前听曹立德说还要来一学生,叫他给她分点活儿干,别的没多说什么,但听那口气很是敷衍。
他便在心中掂了掂,料想不是什么有成绩的人,却没想到这姑娘考这么高的分,还挺老实谦卑,心下便不像刚开始那样对她有成见。
课正常上着,研究队伍也找着了,项林珠心情很好,以致谭稷明来>
“干嘛呢?”
“图书馆。”
她从南广场过去,经过陈嘉庚先生的雕像,沿石阶而上直接进入图书馆二层,中厅是挑高的椭圆设计,层层环绕未封顶,稍一仰头,视线便能直触九层高的玻璃屋顶,光线自几十米高落下,成交叠网状的倒影安静洒在建筑上,氛围霎时很别致。
她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我们的新图书馆是不是很漂亮。
半晌,谭稷明回了一个哭泣的娃娃头。
他难得使用这些,项林珠抿出个笑,问:怎么了?
回:你到哪都去图书馆,爷竟沦落到要跟一图书馆争宠。
她扬了扬眉,回他:总比和吉娃娃争宠好吧。
回完之后觉得自己变了,竟学会背后调侃别人,还带着贬低的性质,变坏了。
她默了默,都怪谭稷明!
二人这么见不着面的谈恋爱,于谭稷明来说充满煎熬,对项林珠而言却恰到好处,少了硬碰硬的冲突和压力,只剩愉悦的美好。
但事实并不尽她意,倘若对方要是普通大学生,二人或许还能维持一段儿清水的柏拉图时光,但对方是谭稷明,怎么可能给她清水。
分开差不多三四天了吧,就这天晚上,俩人打电话腻腻歪歪墨迹老半天,等项林珠上床睡觉时,他忽然又发来;“宝贝儿在干嘛睡了没?”
她无语,不刚在电话里说好了准备睡觉么,只得回他:就睡了。
他追加一条:想我没?
她想回不是刚打完电话吗,才敲了俩字儿。
追加讯息又来一条……是张某人敏感地带的照片……
那某人就是谭稷明自己,那条灰色裤头她再熟悉不过。她当即心惊肉跳,面红耳赤删了照片,忽闪着眼睛瞄了瞄对面的舍友,其实人离她很远,就那么摊开给人看,人还不一定能看清。
“我想你了。”
手机又钻入则文字。
她回:你怎么能发这个?
似乎不能表达她的愤慨,又补一句:小心被抓起来!
手机那头的谭稷明正懒懒瘫在沙发上,裸着精壮的上半身和修长结实的腿。电视开着,窗帘合着,海风从小半儿敞开的窗户钻进去,拂动淡色纱帘,吹过客厅静置,凉凉的很舒服。
他刚洗完澡,空气中还飘着淡淡沐浴露的清香,看着项林珠的回信,笑得眼角都咧出道道细纹。
他接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搁下手机,抹了抹未干的头发,去卫生间解决了躁动私事。
隔天下午,开会的曹立德果然回来了,师徒四人在实验室相聚。
曹立德身边站着个小个子男生,戴着窄框眼镜,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看人说话时习惯扶一扶镜框。这人便是昨天赵国明说过的王飞。
曹立德几乎没有正眼瞧过项林珠,开门见山道:“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完成珊瑚幼体的培育和放归,西岛和鹿回头已经完成任务,需要我们这里的数据对比,以分析环境和人工培育的利弊。”
他看着赵国明:“国明你负责观察纪录幼体发育。”
又对王飞说:“你监督浮游附着过程,等幼体长至5个杯大小,把附着板放回海里。月底你们完成分析,把报告给我。”
二人立即响应。
曹立德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项林珠愣了几秒钟,紧跟了出去:“老师,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去收集珊瑚精卵,再看他们二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末了,又补一句,“你倒会来事儿,我有权不录用你,你却找到程德忠这层关系,他是我旧识,又是领导,我总要卖他个面子。你既然有这么大的后台,到哪里学不是学,非要进我的实验室。进了就进了罢,你想怎么学我也不会多管,但我这庙小养不起你这座佛爷,要是有了好去路你就趁早向我报备,我不会留你。”
先前,曹立德以为她品行不正偷人东西的事儿还没得以清白,现在加上程德忠给的压力,摆明对她双重误会。项林珠转了个脑筋,也是此刻才明白先前的事儿非但没有理清,反而像滚在地上的毛线球,越缠越紧,沾满的污垢也十分难以清洗。
她理了理思绪,霎时便想通了。也对,程书颖怎么可能替她向曹立德解释那么多,她利用这层关系,做这些只是为了卖谭稷明面子,讨好谭稷明而已,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一时情绪繁复,但并不会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归在谭稷明身上,他那样的性格,要是知道中间还有这些弯道,多半又会找人去说服劝导曹立德,那样一来,这位迂腐死板的老教授只会对她误会更深。
想让人信服,不能靠言语,更不能靠关系,得看你做了什么事,事情又是什么结果。
她还就不信了,她这么勤奋认真、吃苦耐劳,还掰不正别人对她的误会。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