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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稷明的新公司是以加工海产品并卖出盈利为目的的生产型公司,他不看好的原因是这儿地处沿海,在这儿搞海产品加工就像在景德镇搞瓷器,虽然资源丰富,但干得人多了,很难出头。

符钱和白杨关系不错,但白杨是位原滋原味的公子哥儿,每年靠挂在他爸公司的股份分红利过日子,他啥也不干,因此啥也不会。符钱早想开公司,但资本有限,抵押完房产还差一截,他和白杨说过这事儿,但白杨胆儿小,吃喝玩乐是行家,却不敢拿钱去谈生意,因为他一窍不通,更怕被他爸收拾。他是他爸第二个老婆生的孩子,前面仨哥哥都是公司大股东,他要是在投资上犯点儿错误,那仨哥哥还不得掐了他的股份吃了他。

白杨靠不住,符钱便想通过他寻找机会。去年底他好不容易逮着一机会结识谭稷明,花了大半年功夫才说服人投资。签约那天他跟谭稷明保证三年之内把公司做到上市。谭稷明觉得他在扯淡,公司小、资本少、经营方案又不成熟,不想着怎么做,光想着挣钱,能成什么大事儿。不过他也无所谓,玩玩么,几个小钱不在乎,若真是像符钱说的那样成功又何乐不为。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公司成立了。符钱在思明南路租了一地儿设为办公室,由谭稷明坐镇,负责谈判拉客户,他则去了工厂搞监管生产。

项林珠到时还不乐意,冷冰冰地说:“年底要考试,我只有两个月时间。”

“够了。”

谭稷明头也不抬。

“给我倒杯水。”

她就知道让她当佣人来的。环顾一圈,在墙根找到饮水机,她替他倒了杯水,搁在桌上。

谭稷明依然没抬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接着拨了通电话。半分钟后有人敲门进来。

“谭总,有事?”

他抬头问那人:“今年刚毕业?”

那人笑:“毕业两年啦……”

“两年还犯这种错?”

他将文件撂在桌上,那纸张轻,随风飘到地上。

姑娘吓坏了,捡起来看才知道确实犯了错误,这份设备采购项目投标书里,其中一项设备报价多了个零。

这是很严重的错误,她着急解释:“这标书是我和周顺顺负责,我管初稿,她管完善……”

“你是要我把她叫来分一分这事儿究竟你俩谁的责任?”

“……不是,我是想把事情跟您解释清楚……”

“五万的标价写成五十万,还要解释什么?”

他咄咄逼人,总打断她的话。

姑娘已含哭腔:“……我知道我们错了,可您是老板,工作出现纰漏,您有必要了解事情的经过……”

他依旧毫不留情打断:“知错就好,重改一份给我。”

那姑娘一肚子委屈,捏着出错的标书,抽泣着走了出去。

他坐在办公桌后低骂:“都他妈哪儿招的人……”

说着,翻出一文件,看着项林珠:“公文会写么?”

她立即答:“我只写过论文。”

“拿去改改,过审的文件很重要,不懂的上网查查。”

她诶了一声,险些弯腰双手接过文件。谭稷明气场强,分分钟让她从不服从的态度投入进工作角色。

一小时后,她把改过的文件交给他时,还因刚才被训哭的姑娘心有余悸。他拿了只红笔,一边看一边在纸上标注。

“标识下空两格,年份用六角括号括入。”

项林珠看着那红笔标注的六角括号,忽然想起之前落在他家的《管理学原理》,也被他标注修改过,当时他给的理由是原书有错误。她忽然有些意外,谭稷明什么学历、什么背景,她一点儿不知道。只知这人脾性大,让人逃避害怕,刚才又见识到他的工作态度,严谨有能力,二者合一,她好像更怕了……

“照改过的重打一份。”

她立即接过,去旁边的电脑敲字。

他问她:“你每周什么时候有空?”

“一三五,但下午不行,我得学习。”

“学习改早上,一三五下午到我这儿来。”

“可……我习惯了下午学习。”

“早上效率更高,你改改。”

“……”

到了晚上,符钱请客吃饭,把工厂搞生产的都叫过来。

觥筹交错间他举杯道:“庆祝我们公司成立,力争三年上市!”

他们公司规模小,来的大多是年轻人,极易被煽动情绪,经符钱一阵鼓吹,大伙儿激情澎湃,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世界五百强。

煽动完小年轻,他又煽动谭稷明:“谭总,你也说两句?”

谭稷明虚举了酒杯:“好好干,不亏待大家。”

符钱总结:“谭总实惠,大家鼓掌!”

于是大家哗哗鼓掌。

下午在标书上犯错的俩姑娘坐在角落,犹豫再三才端起酒杯齐齐走到谭稷明面前。

其中挨训那姑娘叫马小丹,说:“谭总,我敬您一杯。”

另一位是周顺顺,也跟着举杯:“谭总,我也敬您,下午的事儿……”

“下班不谈工作。”

他虚挡回她们的话,将那白酒一饮而尽。

俩姑娘面面相觑,吃了苍蝇似的憋回去。接着,大家轮番向领导敬酒,他们之前在工作上早有互动,只有项林珠今天出现。谁也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别人。

于是她也端了酒杯:“谭总……”

谭稷明挡住:“再喝就多了。”

她紧接着又敬符钱:“符总,我敬您。”

符钱给面儿:“好好好!”

热热闹闹吃完这顿大伙儿就三三两两散了,符钱搭谭稷明顺风车,谭稷明送项林珠回学校,于是三人同坐一辆车。

车里,代驾和符钱在前排,谭稷明和项林珠坐后座。

符钱歪着身体和谭稷明说话:“标书那事儿我听说了,都是小孩子,难免犯错,您也别太严肃

了,俩姑娘都吓哭了,找我说情呢。”

谭稷明喝酒之后易脸红,一直红到脖颈,他松了松领带,懒懒摊在座椅上。

“屁大点事儿好意思说情,还能不能干,不能干给我换人。”

“别介,这俩都是高材生,工作能力没得说,只是失误难免嘛。我这人没什么脾气,她们以前跟着我没个轻重惯了,所以到您这儿不适应。年轻人嘛,还是要给机会、多鼓励,小项你说是不是?”

项林珠被点名,随即应道:“是是是。”

下午谭稷明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也为那俩姑娘抱不平,工作失误是不对,可也不能不让人把事

情解释清楚啊。

他转头看着项林珠:“你说说,我什么时候不给机会了?”

项林珠踟蹰片刻:“……马小丹说的没错,你是老板,应该了解事情的经过。”

谭稷明笑:“老板要的是结果不是经过。错了就是错了,没情有可原这一说。这回我不听她解释,下回她就再也不会犯错。”说着,指挥代驾:“靠边儿停。”

又指挥项林珠:“去买瓶水,要冰的。”

于是,项林珠认命地下车买水。

等她重新上车后,谭稷明开了半扇窗,又松了松领带,让凉风灌进去。

符钱又开口:“你还在北京时,我请监督局几个领导吃饭,请了好几回人都不给面儿,说什么组织有规定不让出来吃饭。”

“只要产品质量过关,他们该怎么审怎么审,饭不吃也罢。回头请几个旅游局的头儿在一起聚聚,让他们帮忙在新老开发区引进产品,再想几条营销路子,这活儿就齐了。”

符钱应:“诶,好嘞!”

说话间到了学校,项林珠下车,将关上车门,却被人叫住。

“阿珠,真的是你!”

她回头,看见和李臻站在一起的刘晓娟。

刘晓娟的目光很适宜、很八卦地放在开了车窗的后座上,松垮着领带的谭稷明正手拿水瓶和她对视,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修长,腕表的蓝宝石闪出熠熠光芒,酒红的脖颈较长,一口冰水下去,突兀的喉结来回一滚。

刘晓娟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这是?”

开口时脸上已笑出花儿来。

“我上司。”项林珠面露尴尬,又介绍刘晓娟,“这是我舍友。”

刘晓娟是明白人,并不惊讶。谭稷明也是明白人,歪嘴一笑,关上了窗,下一刻汽车飞驰而去。

刘晓娟摇着项林珠胳膊:“这就是那谁啊?”

李臻清咳两声:“你俩碰上正好,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刘晓娟打发他:“走吧走吧,忙你的去吧。”

“我的妈呀,太帅了吧……”

她还“吧”出了一个颤音。

“上回听你说起,我还以为是那种油头粉面的富二代,没想到这么帅,看样子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他多大年纪?”

“不知道。”

“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项林珠拿冰水敷脸:“跟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条件这么好,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抓紧啊,不要每天只知道学习,人都学傻了。”

她说:“我还是抓紧学习吧,学习可以助我实现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考研究生,进研究机构。”

“诶呦,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哪需要进什么研究机构,一辈子也花不完啦。”

她又说:“我还有个梦想。”

“什么?”

“远离谭稷明的压迫。”

她说话吐着酒气,酡红的脸迷蒙的眼,瞧着有几分醉意。

刘晓娟不能理解,只觉得她作。人要模样有模样,要钱有钱,你家境那么不好,能不能攀上别人还不一定呢,傲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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