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谭稷明在窗明几净的病房中清醒过来。屋里簇拥着四五个人,有躺沙发的,有贴衣柜站着的,还有挨床沿坐着的,见他醒来都停止动作,转头瞧着他。
“我去,终于醒了!”坐床沿上的人猛拍了他的腿,“不带这么玩的,吓死哥儿几个。”
另一人调笑:“你说你困了不跟家睡觉,出来显摆什么,天远地远整一疲劳驾驶,还罚款两百扣
六分,好玩么?”
是的,昨晚的车祸谭稷明并无大碍,他只是疲劳驾驶撞了绿化带,顺带把自己的腿撞骨折了,然
后疲惫至极的身体借机睡了一觉。
沙发上的人拿着苹果蹦起来:“我跟你们讲,他开车出去才不是为了办事情。昨天晚上我打他手机,听手机的是个女的,是她跟我讲他出车祸在医院,我才通知你们的!”
先前那人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这是用生命在泡姑娘呢?”
谭稷明拽了枕头枕在腰后:“人呢?”
“听电话的小姐吗?我们赶到这里时她已经走了。”
他掀了被子准备下床,才看见腿上绑了石膏,就这么又躺了回去。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跟我这儿耗着。”
一人说:“别介,您好容易出回车祸,我爸才准我出趟北京,可不能就这么回去。”
另一人笑:“是啊,这会儿还有人在飞机上正往这儿赶呢,要不咱借机组团来个观光一日游得了。”
第三人说:“观光旅游找我就对了啦!”
……
直到天黑,谭稷明这病房就没断过人声,来的人一会儿走了,走了之后又来人。傍晚最后一波探访者是白杨和张祈雨。
他们到的前一刻,谭稷明正打电话:“行啊你,把我扔这儿自己跑了。”
项林珠正奋笔疾书,捂着电话猫腰从教室出去。
压低了嗓音解释:“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好好睡一觉,你睡觉时我帮你接了电话,你朋友说立马去看你我才走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要不是因为送你,我也不至于躺这儿。”
她自知有愧,这才说:“我这就过去。”
转念又想到谭社会,项林珠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去医院总比他出了大事要给谭社会一个交代来得好。
就在项林珠赶去医院的途中,病房又来一位客人,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找谭稷明办事
的符钱。
符钱一进门就溜须他:“这好好的怎么就出事儿了呢,您贵人事多也得劳逸结合啊,什么要紧也不如身体要紧啊。”
谭稷明瞧他一眼:“消息够灵通啊。”
他嘿嘿一笑,摸了一把后脑勺:“您是大人物,有点儿风吹草动大伙儿谁不知道。”
因着白杨和张祈雨在,符钱没敢问求他办事儿的事儿,寒暄着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项林珠到时,将门扣得轻巧脆响。
白杨扯开嗓子:“进!”
就看着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的小姑娘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两袋水果。
白杨看着她手里的水果,笑着打趣:“这么客气?”
她窘迫不已,默不作声把袋子放下。
张祈雨认出她来,按捺住好奇心问她:“你没事儿吧?”
“没事。”
将说完,护士进来换点滴,不经意也瞧见她。
“你来啦,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擦点药?”
她忙说不用了。
昨晚这护士给谭稷明挂水时见她膝盖有伤,顺势替她擦了点儿碘伏,赶巧今天又碰见她。
“哟,你也受伤了?”张祈雨蹦起来搀着她,“赶紧让大夫检查一下啊。”
她这么热情,项林珠反而不好意思:“不用了,就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事。”
谭稷明开口:“既然没事,你待会做点儿吃的送来。”
白杨说:“想吃什么买呗,大老远的再回去给你做,多麻烦。”
项林珠知他叫她来没那么简单,便问:“想吃什么?”
“你看着做吧。”
“好。”
不知怎的,祥和的氛围忽然有些诡异的尴尬。
项林珠正准备走,却见谭稷明扔了车钥匙给白杨:“你送她一下。”
符钱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钥匙:“我来我来。”
项林珠转头,对上符钱的眼,符钱朝她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她的心逐渐沉进谷底。
行驶途中果不其然,符钱开口:“还说你们不太熟。幸亏我机灵,没找错人。”
他说的是钱的事儿,项林珠百口莫辩,只好在心中万般抗拒,其实我们真的不太熟。
“我想好了,这段时间我就当他的专职司机,只要他同意帮我办事儿,我随他差遣,你回头也帮我说说好话啊。”
她顿了顿:“我说不一定管用的。”
“诶,都这份上了,你就别撇清关系了,咱俩也算认识了,认识就是朋友,你帮帮忙说句话还不
行啊。”
她只好沉默。
这趟行程完毕,再回学校已经九点半。路之悦躺在床上看剧,刘晓娟在阳台洗衣服,听见动静和
她打招呼:“回来啦!”
“嗯。”她问,“你不是说今晚待在图书馆么?”
刘晓娟尴尬一笑:“图书馆这种有灵气的地方只适合你,我待在那儿只想睡觉,再说了我又不打
算考研了,还不抓紧玩几天啊,等毕业可就不清闲了。”
“不考了?”
她上学期还说要考的。
“不考了。”她拧干衣服,“我和李臻商量好了,下半期我找工作他考研,等他毕业我们就结
婚。”
“这么快?”
“快什么啊,这还没考呢,考上还得好几年,一点儿也不快。”她把衣服晾起来,叹了句,“我
听说你们专业研究生住在新校区,一间宿舍配一台滚筒洗衣机,都不用洗衣服,可羡慕了。”
项林珠笑:“那你也考呗,考上了,好几年都不用洗衣服。”
刘晓娟说:“我可考不上,你们那专业非一般的难。”
刚说完,路之悦又砸床了:“吵吵什么!能不能安静点儿!”
刘晓娟朝她耸耸肩,继续晾衣服。
昨天晚上项林珠从医院回来时,路之悦阴阳怪气地讥讽:“有些人哪,看着简朴其实险恶,我们系有个女孩儿出身贫寒,平时省吃俭用的大家都可怜她,可没想到这女孩儿居然在校外勾搭些不三不四的有钱人,一点儿不缺钱。”
刘晓娟知她讽项林珠,拉拉她的手安慰她,项林珠倒不介意,没听见一样,不想和她起冲突。她正准备洗漱洗漱上床睡觉,手机却忽然响了,是吉纲打来的,说东西带来了,就在楼下等着,她于是又匆匆跑下楼。
吉纲站在灯下,穿着格子衬衣牛仔裤,手里拎着俩袋子。
她问:“你不是下周才回校吗?”
吉纲说:“没什么事就提前来了,这是你要的酒。”
她伸手接过:“谢谢啊,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
“那怎么行。”
她一边说一边掏钱。
吉纲却说:“明天周六,晚上你请我吃饭吧,就当买酒钱了。”
他一边说一边退着走,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项林珠拎着酒站在那儿,伸进牛仔裤的手将够着钱,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她看着吉纲的背影只好作罢,抱着酒回了宿舍。
一进门刘晓娟就凑过来:“这是什么好东西?”
“酒。”她说,“送人的。”
刘晓娟纳闷:“……社会人士吧,不然哪有送酒的。”
她把酒塞进柜子里,没说话。
路之悦掀开蚊帐,从上铺探出一颗头:“看不出来啊,项林珠你还挺复杂。”
她也懒得解释,一言不发去洗漱。
隔天周六,项林珠一大早便带着东西去医院探视。到时白杨也在,见她带了东西笑得很不怀好意。
“我还没见过你这种人,每天都来,还每天都带着礼。”
“这不是礼。”她红着脸将东西放在床头:“你要的东西,我同学带回来了。”
符钱认出那是酒:“你也太有想法了,我只知道人死送花圈,还没见过住院送白酒的。”
白杨接话:“住院喝点儿酒挺好,消毒。”
项林珠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