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大了瞳孔,在不太光亮的楼梯里,一点一点将眼前的人放大看清。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他。
从前设想了那么多个与他重遇的场景,结果每一个场景都没来用上,却在这里碰上了。
好像考试之前复习了那么多个考点,却一个也没来得及用上,就碰到了最预料不到的难题。
站在我眼前的人是周敬尧。
他目光复杂看了我的眼睛数秒,仿佛也在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直到我伸手,将他压向我的身子推开,他眼睛仿佛才清明了些。
半晌,他伸手过来,轻轻碰我的头发。
他碰得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是在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在我没甩开他的手之前,他突然开了口:“薄荷,真是你啊,真是你啊……”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敬尧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很无奈的说:“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你变了好多……”
从前我听别人说,久别重逢的男女朋友,女人最怕从前男友口中听到他说——你变了好多。
你变了好多。
有很多引申的含义。
比如,你变胖了很多,你变丑了很多,你变……
总而言之,总归让人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可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反正已经遇见了,还好周敬尧也没有提起,我们刚刚在周晋毅办公室里的那场荒荡的相遇,说实话,我还是挺感激他的,问得太明白,只会让我难堪。
他摸我头发的手,被我很不够客气的推开后,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唐突,手收回身侧,他对我的举动收敛了许多。
他看了我的白色parada包一眼,毫无预兆的问我:“你换了一个包?”
我还来不及回应,他再问我:“是谁送的?”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随便瞎扯出一个答案,可我突然发现,自己至今依旧不习惯在他面前撒谎,从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可以对全世界的人撒谎,唯独无法对他撒谎。
后来我在想,也许我不是不能在他面前撒谎,我只是太过在意他了,在意到恨不得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他看,我还怎么能对他撒得起谎。
周敬尧见我不回答,又自顾自的说:“是我哥送的吧?他那天与我说,要买一个包送给女人当礼物,问我哪个牌子的好?我说沈漫绿就用parada。我问他要送给谁?他说送给一个长得白白的女人。我问他那女人是谁?他说你的名字好像是叫刘薄荷。我说刘薄荷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他说你的名字就是俗气。我说不是俗气,真的很耳熟。他说可能你上辈子就是他的女人,所以我才觉得耳熟。我说可能是吧,没想到真是你啊,真是你啊,薄荷。”
我咽了咽口水,印象之中,周敬尧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今日这番话里,他一人分饰两角,却有以假乱真的感觉,让我差点就要进入他给我营造的意境里。
我猛地掐了自己的手掌一把,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
我正想冷静的对他说,我不是你哥哥的女人,可是他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他仿佛也不需要我的解释,他问我:“你头发都留这么长了?
我再次咽下一口气,诚实对他道:“是啊,其实都剪了好几回了,还是这么长。”
“是吗?”周敬尧忽然语气失落落对我说,“真可惜,我都没机会看见你剪头发。以前我还说过你要是再敢剪短头发我就收拾你,结果你每次都说自己被热得难受跑去剪头发,可我也一次没收拾你,后来交的每个女朋友都是短头发。”
他这句话的内容太过丰富,要点也有些多,以至于我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捕捉他的重点在哪里。
可我深深的觉得,我与周敬尧今日的谈话已经偏离轨道,我迫切想阻止这条列车再次脱离轨道。
我耐心的听他讲完这番话,他话音一落,我便语气淡淡对他说道:“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他愣了一下。
我又说:“你也忘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后,对我说了一个简短的字:“好。”
我没有与他告别,转身离开。
在我眼里,告别都要说再见的,说再见就好像我与周晋毅那样,还必须要再见的,因为他还欠我很多钱,我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他的。
可是周敬尧什么都不欠我,也许他欠过我情债,欠过我眼泪债,欠过我修补心灵情伤的医疗债,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他还我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和他告别,真正的告别是无声的,转身就走的,头也不回的。
我用实际行动冲下楼梯,比刚才走下楼梯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走出这栋大楼的时候,我默默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在停车场找到我的电动车后,火速离开这里。
我没有回出租屋,直接来到了夜色上班,门口的保安哥已经站岗,见我神色慌张,连招呼都不给他打,还问候了我一声:“小薄荷,你这脸色不太对啊?”
我呵呵笑两声,糊弄了过去,走进酒吧,直奔休息间,抱着周晋毅给我的那个礼盒,坐在椅子上发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明明周敬尧已经无法唤起我心中一丝涟漪,然而我却还是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回不过神,连干活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妈妈桑和一众姑娘们将我团团围住的时候,我还抱着我的礼物盒子在发呆。
有个姑娘开我玩笑:“小薄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周少太久没来,她连精神都提不起了?”
另个姑娘说:“你懂个屁,小薄荷这分明是被周少弄得疲软体虚,双脚无力,站不起来呢。”
我扶了扶额,头疼得很,换了平时,我势必与她们口战三百回合,她们谁也别想说得过我,可是今天真是没力气,我明明也没干什么体力活,脑袋却晕乎乎的,一句话不想说,一件事不相干。
妈妈桑见我不说话,对众位姑娘们说:“你们别只懂得在这里羡慕小薄荷,你们呀,但凡能有小薄荷一半的本事,钓个凯子,就是给我争脸了,可是你看看你们,除了陪客人上床,赚那一点点皮肉费,你们还能不能搞点深层次的东西了?学学小薄荷,把男人的心留住啊!小薄荷一个电话就能把周少喊过来,消费一晚上还帮我赚那么多钱,你们可以吗?你们可以吗?”
我在心里忿忿的想:妈的,谁想给你赚钱了?都是你逼我的,从今以后休想我帮你打一个电话给周晋毅。
我听着这群莺莺燕燕在我头顶处叽叽喳喳,默默的捂住了耳朵,垂下脑袋,继续发我自己的呆。
我原本以为只要不搭理她们就可以安静的发个呆,可我发现我错了,这群人唯恐天下不乱,说着说着竟开始打起我礼物盒子的主意。
不知是谁,忽然抢走了被我抱在怀里的礼物盒子,开始凑在眼前,左看右看,她们连问我一声可不可以打开都没有,直接拆了礼物盒子。
妈的!什么素质?
我气得想吐血,站起身子想抢回我自己的礼盒,可是我动作还是迟了那么一步,等我再次拿到周晋毅送我的礼物盒子时,礼物盒子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而礼物盒子里的礼物,此时正被姑娘们拿在手里玩弄。
我一看那礼物,竟是内衣裤,妈的,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姑娘们拎着那套从礼物盒子里抽出来的内衣裤,一口一句啧啧赞叹起来:“啧啧啧,既清纯又诱惑的哦,没想到,周少平时那么牛逼哄哄的一个人,竟然喜欢这样清爽初恋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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