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乐歌舞,男女欢娱。
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严笃的小严府了。
小酒喝着,小曲唱着,小妞抱着,小菜吃着。
不得不说,严笃这一手为他拉来了很多……门下走狗。
的确是走狗。
严笃从来不回避这点,当然,只在亲近人面前这样表示。
刘郁就听他这么说过。
红灯烛火,香酥手,添酒喂菜,却是面色愁。
严笃的精神不是太好。
但……很多事就是这样,某件事,你开了个头,就要继续下去。不然就会惹来种种惴测和非议。
他和刘郁发牢骚。
“我算明白老徐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原本我可怜他,现在我可怜我。老徐倒了,他儿子被通缉,有当无,自己虽还在阁,那也不过是圣上恩典,却也不必他临朝听政了,朝廷已经不需要他了。他现在,天天在家里闭门思过。其实呢,估计是书看着,文章写着,日子可逍遥呢,不定心里怎么想看我们的笑话。他可解脱出来了,再有天大的责任也落不到他头上了。年关了,可着朝廷的库里竟然只有三百万两银子,这点钱够干什么?不说百官等钱过年,朝廷的诸多典礼用钱,还有年关的赏赐,没有四五百万怎么打发。我道徐放鹤那厮怎么想不开要造反呢。他不反,他老爹能这么轻松的退下去?现在好了,老徐是下去了,可我爹给架那火上烤了。我这当儿子的却帮不上什么忙……”
没错。
严笃在诉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或许从前知道。
但有什么事,也都由徐阁老挡了。
普通的内阁的阁员,却是什么事都没有的。
而今,老徐倒了,闭门思过去了,再有天大的板子,也打不到老徐头上了。
京官们过年的俸禄,外蕃朝贡的赏赐,告慰太庙,祭拜天地,开春大典……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需要钱。
但搜刮内库,库银却只有三百万两了。
天呐。
不是才完纳了秋税么。
大殷是一个农业国家。
农税是朝廷历来的根本。
但刘郁知道,农税,就是个笑话。土里刨食能收多少钱国税。大殷钱不够花,这是理所当然的。
禁海……还指望有足够的税银吗?
和严笃坐一起的除了刘郁外,还有他的两个狗腿子。
冒必才和吴良弓。
冒必才道:“国用不足,如之奈何。”
吴良弓道:“明公,就不能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吗?”
刘郁笑道:“合着请我来就是为了变法儿找我要钱过关?”
刘郁从前觉得,上一世界中的大明王朝好生生的被士绅大夫们给毁了也太惨了。那些人,他们宁可把大明拖死,也不想朝廷收商税开海禁。原本觉得是个笑话。
到现在他觉得……果然如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和自己没干系,怎么说都可以,但如果自己陷入其中呢。
现在,刘郁可以很容易说出开海禁收商税等一系列的建议,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原因?
很简单。
刘郁在从事海上贸易。
别人不好经贸海事,他可以。
他本身更是大商人,怎么会愿意朝廷征收更重的商税?
严笃说话了:“夫之,你是搞经济的行家里手,不如你给我想个法子,算我求你了。”
刘郁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大殷的朝廷经济不好。
问题太多了。
下层官吏的贪腐,税制的不合理,政治上的僵化……种种一切导致了现在的诸多问题。
但是,在不触动这些的情况下,改善朝廷的收入,特别是解决眼前的难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刘郁也不是初入京师时,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他已经有所了解了……这城市,这国家,一些的状况。
特别是大殷的朝贡制度。
每到年关,朝廷四周的诸多小国就会巴巴的赶来进贡,然后等朝廷按例的赏赐……一向如此。
严笃真正担心的还是这个。
如果朝贡出现了闪失,丢了脸面,那纵是再多的恩宠圣眷,也难消圣上的雷霆震怒。
“朝廷过去一直接收番邦的贡品,那些贡物怎么处理的?”
刘郁忽然发问。
贡品,绝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大殷要面子的,如果要金银珠宝,那些番邦每年还会巴巴儿的赶赴来朝廷上贡?
是番邦本地特有的一些土特产而已。
正因为既不值钱,又可以旅游大殷,得到大殷朝一年一度的赏赐,所以每一年,那些番邦的使臣才会巴巴儿的来上贡。
严笃道:“说那些贡品,是有一些好的,但很多也就是图一时的一个新鲜而已,大多都封存入库,等着烂掉。只有少数才是值钱的,可又太少。”
说到这,他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刘郁沉思。
冒必才与吴良弓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严笃道:“夫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刘郁入京,最大的名声,不是他的武名,而是他的财名。
对于北都京城人来说,武功好不好,关他们屁事。
而有没有钱,这才是重点。
严笃找不到搂财的办法,救助于刘郁,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个嘛……”刘郁道:“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不过……”
“哎呀,夫之呀,”严笃叫了起来:“快过年了,拖不起啊,无论是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呀。”
刘郁道:“我要先看看历年来的贡品才可以。”
……
大殷国库。
十分恢宏。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半点夸张的也没有。
森严的国库大门,屹立不动。
它几乎不会被开启。
进出都是用旁边的小门。
原本,这里是朝廷的禁地,真正的禁地,是禁地中的禁地。一般人根本不能涉足。入卫的军兵也都是内廷的卫军。
也就是说,在这里入卫的,是朝廷里十万公公,宦官集团势力里精打细算的青壮太监。他们虽是太监,却经受足够的训练,和一支真正的军队无异。
不过,巧妙的是,管理这儿的却是大殷的文官集团。
那些高高在上的内廷公公们,纵然是再权雄势大,也指挥不得这里的公公。
这是朝廷历来的大小相制。
文官集团鄙视太监是出了名的。
太监们自己也是心知肚名。
所以……管理这的文官们也只能按正常的规章制度办事。
不然,别指望廷卫军会给他们官老爷的面子。
同样的道理,廷卫军再怎么贪婪,也是不敢在文官的眼皮底下贪墨国库里的东西。
下了朝。
严笃头前带路。
他虽是工部的官员,但官场上的事不是那样算的。
他实际上是替他老子办事。
严青严大人,虽然名义上还是没变,当朝次辅,其实已经是首辅。原本的首辅老徐已经完了,再也不会上朝,更不会任事。
内阁,几乎,不,不是几乎,而是已经,成了严氏一党的一言堂。特别是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朝廷出现的是什么乱子,所以没人跑出来和严氏对着干,到处都是绿灯。因为那些人知道,目前朝廷的困难,他们解决不了。
所以都巴巴等严氏的笑话。
严氏如果过关,再出来和严氏斗下去。
如果不过关,天大的盖子砸下来也是严家去顶雷,他们照样在身后捡便宜。
正因如此,严笃可以正常,自由,这么的出入国库。
路过大殷银库的时候,刘郁忍不住,看了几眼。
银库果然高大,一个个的银柜,全都封箱收好。
“这是原本大离时期的银库,最高诸银计该是一亿五千万两,史载存银最多时是一亿两千万两,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大殷比不得大离,最高峰也就是太祖太宗时,五六千万两吧,现在……唉!”
刘郁看到。
大多数的柜子都是空荡荡的。
只有少数的一个角落,才摆有封银的箱子。
虽然那也很多,但和偌大的银库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番邦进贡的那些个库房倒挺饱满。
大殷的朝贡制度已经好几十年了。
最久的番邦已经连续五十年以上来朝进贡了。
朝廷每年都要花大约百万两银子的代价进行例行的赏赐回礼。这对年入在千万以下的朝廷来说已经成了不小的一个负担。
番邦进贡,真是很多。
有奇石,有怪木,有奇花异草,有当地的土特产,还有很多怪异的动物什么的。
有很多,保存不得法,都坏掉了。
还有一些,品质也都下降了。
但即使如此,也仍是有很多,很多,都是值钱货,是有其一定的经济价值的。
刘郁慢慢沽价。
几个偌大的库房看过之后,他明白了。
大殷的官员,大多都是读死书出来的书呆子。
他们鄙农恶商,不识五谷,不辨锱铢,只会经史子集,寻章摘句,说出某字的几种写法,长酸赋诗,自以为乐。
哎呀读书人。
把好好的宝贝丢在库房里由之任之,怎么不穷。
刘郁心中对其一顿鄙视。
但他脸上是丝毫不动容。
转了好一圈,回头道:“我有一个想法,未知……”
他拖了长音。
严笃却是急不可捺:“你说。”
刘郁笑笑道:“今后的朝贡,交给我来办。”
“嗯?”
严笃不解。
刘郁道:“是这样,我是这么寻思的,你看,朝贡的东西,这个太那啥了,与其放在库房里白白烂掉,不如便宜我。朝廷给番邦的赏赐,我不管……”
严笃急道:“你……”
刘郁道:“哎,别急,我是说,我出一百万两银子,这里的货,今年的贡品,统统归我,当然,最好最珍贵的自然是朝廷的,你们不要的,譬如这里的这些,归我处理,怎么样?”
几个满满的库房。
番邦的贡品可以说是堆积如山。
又占地方又不值钱。
严笃拍板道:“没问题,不过,朝廷要的钱……”
刘郁反问:“一百万还不够?”
严笃道:”不不不,一百万是够了的,只是今年解决了,那明年怎么办?”
刘郁道:“明年,虽没了这里诸多的旧年存品,却也是无妨的,那些贡品我照收,仍是一年一百万。”
严笃明白了。
这等于是朝廷占了一个名。东西和银子都归刘郁解决。
不过,一来这事好说不好听,二来刘郁一向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吃这么一个亏,莫非这里面还有便宜可占?
“事关重大,”严笃道:“这事儿,得找我家老头子拿主意。”
刘郁无所谓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