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唰唰唰。
穆戴天和小张交手。
两人剑来剑往,剑气撕空,挂在染布坊那些布,时不时,会嗤地多出一道切口。
但看场中,小张虽是初醒,却精神清明,剑下生光。他本是剑术上的天才高手,自然厉害了得,不是凡俗之流可比。一连的剑招,生生的攻向了穆戴天。
奇妙的是,穆戴天也不是弱者。
他剑术分明不及小张的,却一剑剑,直压得小张步步后退。
这就是扎实。
基本功扎实,内功也扎实,剑术虽不及小张的高明巧妙,却也是一剑剑,如筑房一样,坚固耐用。
反之。
小张虽内功比穆戴天高明,却不及他下得苦功远甚。
因为两者不是一个级别的。
小张是习武学剑的天才,可以于一招内举一反三,别出机枢,另具一格。内功也是如此,随便练练,就比别人高明许多了,加上他年轻英俊,更是桃花不断,纵意花丛,又怎么可能及得上穆戴天这样的武学底层拔尖上来的苦修者呢。
穆戴天其人,久经生死搏杀,所以他的剑法没有花巧之术,全是搏命拼杀之法。他也没有多高的轻功和内功,都是江湖底层的玩意,他只是坚持了下来。
可现在,小张又有内伤,又要压制毒性,这一身的功力,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被武功剑术本不及他的穆戴天压着打。
又斗了数招,小张剑都差点被穆戴天挑飞了。
“咦?”
一声轻咤。
罗湘。
天罗神教的现任教主。
此女投靠五皇子,一直隐于背后,但她私生活放浪却是出了名的。
经常看到可心的男人就去勾引。
当然,也不能就说她放荡。
在黔中,这种行为叫走婚。
也就是说一男一女,在未成亲前,可以试着接触,乃至行房,进行交流,勾通。如果合适,再结婚。没结婚时,怎么来都不是问题。黔女的贞洁观念是在婚后。
一经成婚,就神圣不可侵犯,是绝对的一夫一妻。
夫妻双方甚至要相互下蛊。
谁在婚后于外面乱来,必蛊发而死。
很多殷人不知道这规矩,和黔女在一起占了便宜就想一走了之,结果死于非命,却导致黔女的种种丑名恶闻。
是以在旁人,或很多人眼里,罗湘是一个放浪无端的贱妇。
不过她只是本能按黔中的规矩给自己找男人。
她找过小张。
但春风一度之后,觉得小张不是她的菜。
未想,这时,那个看上去闷闷无奇的穆戴天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不由让罗湘砰然心动。
恰好她柔情的注视让小张看到,心中更怒。
曾几何时,是什么时候,连这样一个江湖底层的剑手也可以骑到他的头上。
虽然小张也明白,他目前不宜动轻功。
因为轻功运转需要经转诸多大穴。
对他的伤情不好。
可是……他忍不住。
身为一个男人,在自己曾经的女人面前,被人瞧不起。
唰唰唰!
小张剑法一变。
他不再和穆戴天于地上你来我往,而是脚尖点地,足不沾尘,飘了起来。
云龙不能九现。
但仍可以穿屋绕梁。
小张身形翩若惊鸿,有若如龙,忽焉在前,瞻之在右,上下无定,以霍霍剑光,罩住了穆戴天。
但小张还是小瞧了穆戴天。
换了旁的什么江湖人,在小张如此攻击下,早早就心乱如麻,失去方寸,于刹那间被小张击败,甚至取其性命。达到秒杀的可能。
但这个人却偏偏是穆戴天。
穆戴天在西北行侠仗义,对抗最多的就是那里横行不法的马贼群体。他是一个人战斗,对抗的却是一群人,在生死的无数次轮回考验中,他活了下来。你说他是一个多么坚韧不拔的人吧。他的武功,他的剑法,都是如此。你可以武功比他强,功力比他高,剑法刀法什么的比他厉害,但到最后往往是他坚持了下来,赢了最后。
这就是他。
独一无二的穆戴天。
他几乎闭上了眼睛。
因为小张剑法太快,如果用眼睛去看,是看不过来的。入目皆虚,不见真实。反而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
西北,那里没有多少高深的武功,内功,却又都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
那该怎么办?
就是快。
够快,你就赢了,成为名动一时的大刀客。
这些人,都是穆戴天对付的人。
他深知怎么对付这些足够快的。
想要用快打倒穆戴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
仅凭自身的本能反应,穆戴天一剑剑,叮叮当当全数给挡了下来。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够快,还是不够快!
小张发动了更强更快的如潮攻势。
然而……他毕竟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张了。
人在空中,正手抓房梁的他,蓦地,内伤发做了。
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狠狠在那扯动一样。
小张“啊”了一声,从上面跌下来,跌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脸上也闪过了一层青灰之气。
铛啷。
他的剑也跌落在地。
从高而落。
正如他现在的处境。
罗湘道:“喂喂,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一来就反悔了?”
“不要说了!”
小张吐了口气,叹道:“要杀就杀吧,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替太子殿下做了那么多事,太子没有立刻灭我的口,还肯容我养老,这已经是不错的恩典了,从头到尾,太子没有负我,我小张再不堪,也仍是一个江湖人,义气二字,是不敢忘的,太子既然没有负我,我就不会负太子!五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出卖太子的,你要觉得不爽,杀了我吧!”
“好,孤欣赏你。”
五皇子从高台上步下。
他对小张十分欣赏:“坦白说,你要立刻背叛太子,孤反而看不上你,虽仍然会接纳,用你,却绝不会推心置腹,引为臂助。手臂和工具,你当可明白其中的区别。”
小张心中一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不就是太子的工具么。
但是,凌威,那就是太子的臂膀了。
如果是凌威出事,太子一定会用尽全力帮助他吧。
五皇子道:“你所有顾虑,孤都知道,也都可以理解。孤,一不会从你这里过问太子的秘密……”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因为你不说孤也统统知道,而且,孤保证,知道的比你还多。在孤这里,太子是没有秘密的。”
一股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
小张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也猜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一定有一个重要的人是殿下你的人。”
五皇子笑道:“没错,所以我不需要你说什么。”
小张道:“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殿下?”
五皇子道:“有。我需要你,为我训练一批杀手。我需要掌握一支地下的力量。世间人人都知道六扇门,督察司,却不知道大殷实则还有一支明镜司,为父皇执掌。越是高高在上,光明正大,就越是需要一支潜藏在黑暗里的力量。夜有多黑,日有多白。便是此理。可惜,我身边竟无此种之人,直到孤,发现了你……一个小张不可怕,但一支潜藏起来的小张,才是孤夺取大宝的底牌。小张,你可愿意为孤臂膀,为孤羽翼么?”
小张瞠目结舌,他坐正身子,拜倒在五皇子脚下。
“愿,为殿下效死……”
他,屈服了。
刑部。
一郡大佬不知何时在这里聚集了。
刑部尚书之外,还有督察司的督监大人。
沙沙……脚步声。
一道绰约的丽影出现。
天雨姬上前给诸位大人见礼。
督监夏伟道:“你来了,去见一眼吧。”
天雨姬低头,拘谨的进入牢门。
这里是刑部底字号天牢。
一条白蚕样的人被链子勾挂起来。
这是她的亲妹妹,失去四肢,生活不能自理,在刑部天牢的最底层,暗无天日的生活了十年。
现在死了。
但是,不可能啊!
白雪天虽没了四肢,但她的内家修为十分恐怖。凤凰宝典霸道无双。活一百年都够了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但这,确实已经死了。
别人死,可能会误时。
但白雪天不会。
她没四肢,送饭时是需要喂的,又经常遭到侵犯,她的死,当天也就被发现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督监问。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天雨姬道:“她一身功力,再怎么狠狠折磨,也不该这么快就死了呀。”
“死了就是死了,没外伤,没中毒,这一点我们是可以保证的,那就是确实的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上去,人,拖出去埋了吧。你有什么意见?”
天雨姬道:“没,没,别的犯人怎么对待,她也就一样吧。”
夏督监道:“也好,总也是避嫌。你不必担心,继续做事,对了,五殿下找你有事,你去接待一下。”
五皇子?
虽然是督察司的女督察。
但天雨姬除了是皇帝的忠狗,还有一点,就是接一些皇子们的私活。这是前期投资。
和一些人一样,天雨姬并不看好有慧贵妃支持的太子,反而看好皇后之继子,五皇子。
有些人觉得太子名位正,好控制,投靠了太子。但也有些人,觉得五皇子英明果敢,选择五皇子。
当然,不能太明目张胆,而是一种暗地里的配合。
天雨姬一边慢慢步出刑部,一边回头。
狱卒们感叹白雪天的死,让他们少了一个玩具。
他们用席子卷起尸体,往外拖走。
刑部底字号,活着进去,死了出来。
天雨姬回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不过朝廷有时就是这样,觉得蹊跷的事多了。
只要上面不发话,下面永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刑部大狱,从来就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这里的官不干净,吏也没个干净的。
硬抓一件事不放,天知道最后会揪出什么来。
想了想,天雨姬决定顺从上意,上面怎么说,她也就怎么做了。她的直属上司夏督监夏大人都发话了,她再计较,就是不给上官面子了。
还是看五皇子又要办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