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在京的府邸还是不错的。
听说是南王太妃来,皇帝十分高兴,是专门调拨的府院。所以原本底子就好,南王府再花钱那么一装修,倒也不会失了南王府的面子。
往后花园去,花鸟池塘无不应有。
也有许多的宫装婢女。
她们见到冯云都一个个低下头去。
即使是大户之家,这家中的婢女也有想攀龙附凤往床上爬的。大户人家,且是如此,何况是南王府这样的人家。对冯云觊觎的下层婢女不要太多。
每一个婢女几乎都知道南王太妃的想法。
那就是让冯云广纳妻妾,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但冯云自小被南王带在身边照顾长大殷在很多方面和南王几乎是如出一辙。
比如,不怎么好女色。
冯云自打入京,在府里无论吃喝还是别的什么都拒绝婢女的服侍。
他自己吃饭自己洗漱自己穿衣自己睡觉。
让整个南王府上下的婢女们都打错了算盘。
而且他还不怎么怜香惜玉,对下层婢女说打就打,毫无顾惜。
“你那么狠?”刘郁都不敢相信这是冯云。
“全是一群半夜里就敢钻床的贱货!”冯云对此大恼:“想攀龙附凤都想疯了。”
他这么一说,刘郁大约也是了解。
难怪。
难怪冯云对那个婢女如此残忍。
也难怪冯云非得要在外面另找房子住。
全是给逼得啊。
在后园的小亭,一群婢仆服侍下,一个老太太坐在那里,神色有着几分的孤独。
远看冯云过来。
一个婢女对老太太道:“娘娘,世子爷来了。”
“云儿?”老太太脸上泛起笑容。
她抬眼望去……呃,然后沉下了面孔。
那个人来了。
自打冯云入京,老太太可高兴了,南王冯家可不能断了香火,所以,理所当然的喽,她给冯云介绍一大批对象,但冯云统统拒绝,反而告诉她,他给妹妹找到了一门好亲。
冯家一脉,从南王到世子冯云,孤独一支,男孩才是最紧要的,区区一个女孩,有什么打紧。
找便找吧,找谁都可以,老太妃在京里也有两三年了,谁家的公子哥不错还是可以找到的。
孰料,冯云拒绝了。
他不要京里的公子哥,竟然说要把妹妹嫁给一个淮扬的盐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商人,在大殷朝,那是四民之末也。
把堂堂南王府的小郡主嫁给一个区区的盐商,岂不是要让整个北都的勋贵们都笑掉大牙了。
老太太当然拒绝。
哪知道冯云和南王一个脾气,咬牙认准了,一定要把妹妹嫁给刘郁。还说出了,妹妹不嫁刘郁,那冯云永不娶亲,让老冯家绝了算了。
老太妃差点没气死掉过去。
这才有了老太太驱兵招刘郁的说法。
其实她驱兵,不是想招,是想杀。但却做不到。南王府的兵权,尽在南王父子之手。老太妃地位虽然崇敬,实际上是驱不动一兵一卒的。不然,这派遣来的兵,只会摘下刘郁的头回去复命。
所以老太太一点也不想见那什么的刘郁。
这时,冯云快步过来,一指刘郁道:“奶奶,这就是刘郁刘夫之,我说的那人,怎么样?”
老太太瞧去,道:“唷,怎么还抱个孩子呀。”
冯云道:“这是丫丫,是他妹妹。”
“别以为抱个孩子就可以打动我。”老太太可是火大。
小丫丫听到不对,扭过头来。
她因替刘郁挡了一下,被刘郁宠得跟什么似的。
一手抓一个小面人。
一手抓一个糖葫芦。
她时而舔一下这个,一下舔一下那个,因为面人和糖葫芦都很漂亮,所以舍不得吃,只敢一小点,一小点的舔。
那甩动的马尾,忽闪的大眼睛。
老太太原本不上心的,也是给萌到了。
这小丫头,好可爱啊。
但刚说的话,又不好吞回去。
“淮扬刘郁见过老太妃。”
刘郁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老太妃端起杯沁了红枣的蜜茶,道:“刘郁,我托大直呼你的名了,咱们就直说了,你觉得你和我们南王府,是门当户对的么?”
刘郁微微一笑。
冯云道:“奶奶!”
他气坏了。
目光在周遭一扫,所有随侍的奴仆婢女,一个个都把头低下去了。
“你们,全都下去。”
不动。
“我说下去!”
冯云吼了起来。
南王太妃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且先下去。”
虽然军权在南王父子手里。但南王府的婢仆们还是更听老太妃的话。
等人全都下去后,老太妃先说话了:“云儿,你是不是真要我们南王府上下在京里被千夫所指万众嘲笑?”
冯云一脸悲痛。
好一会,他才道:“奶奶,你知不知道,你在京的开销,每年约到了两三万两银子。”
老太妃更加不悦了:“奶奶和你说脸面上的大事,你怎么却和我提那些阿堵物?”
冯云气道:“奶奶,你可知道,我们快没那些阿堵物了。”
“什么?”
老太太还没明白过来。
冯云道:“奶奶,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们快要破产了,南王府早就入不敷出,开支早就不平衡了。你看不起阿堵物,没有阿堵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我为什么要把妹妹嫁给他,我不怕说白了,我没钱,爹也没钱,我不嫁妹妹吃什么喝什么。你说我卖妹妹都行。你要能找到家境殷实,每年可以给我们南王府提供二三十万甚至更多银子的人,我换一个人也可以,你找得到吗?不,你找不到。你以为人家稀罕娶妹妹吗?不是的,是因为我们拥有权利,手上握有兵权,他才不得不低头的,也就是你才念念不忘什么门当户对,我告诉你,有钱什么都行。”
南王府开支很大。
因为目前的南王还需要养军。
大殷朝自己的军队都做不到足粮足饷,何况是南王的军队。朝廷巴不得是年年积欠银子,逼迫南王自己主动的裁军裁员,或干脆把军队遣散,又或上交给朝廷。
四方王保四方,这已经是旧皇历了。
朝廷早就想收回兵权。
先以禁海为名废了东王曾经庞大无敌的舰队。
又以站错队为名,把东王的职权一撸到底。
再以亲戚关系插手北军。此际,北王早已经失去北军的实际控制权,昔日的北军早已沦为了大殷的边军了。
西王,这就是最简单的。
用粮草慢慢煎熬西王。
结果,西王自己主动上交了军队。
战力最强的西军继而烟消云散。
为什么会如此?
西北荒芜,粮草根本难以为继。
没有足够的粮草,西军的完蛋也只是迟早的事。
南军可以保留,是因为朝廷还需要南军,但裁撤南军也是迟早的事。
假若四方王失去了全部的军权,到那时,对朝廷来说,就只是肉而已,想吃就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所以,就算是再困难,南王也要将军队维持下去。
可代价就是,南王府的财富,也一点点被这支军队消磨殆尽。
刘郁是帮了南王府一把。但那也只是解决当年的问题。今年解决了,那明年怎么办?
朝廷是不会一直这样放任的,它们只会继续,一点点,卡南王府的脖子,直至南王府的军队因此被消磨光。
“怎么会?”
老太妃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富贵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说没钱了。
这叫怎么个事啊。
老太妃不把钱放眼里是自觉自己不差钱,有很多。
可原来却是另一回事。
“怎么会?我随父王一起长大,从来没见他怕过谁。不管是多少敌人,多少军队,多么困难,他从没怕过。他永远只为一件事操心,那就是钱。我也一样,也是在为钱烦忧。我为什么上京?是为了让朝廷看到,表献忠心,好尽可能把军饷拨付下来。但这说到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我才死皮赖脸,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娶妹妹。而你却以为什么门当户对?”
老太妃瞠目结舌。
“我们走,这件事我会一手催办的。”
冯云拉刘郁要走。
“等等。”
老太妃叫了。
“干嘛?”
冯云还在生气。
老太妃气得直跺脚:“走走走,都走,把孩子给我留下。”
刘郁冯云都有些懵。
老太妃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陪我,现在什么都依了你们,连个孩子也丢不下来吗?你们哪是会带孩子的,丢下来,我来照看。”
唉。
老太太是太寂寞了。
要说一般情况,无所谓,也就答应了。
但,小丫丫。
她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刘郁抱起小丫丫,撒腿就跑,喊都喊不住。
跑出了南王府,刘郁和冯云哈哈大笑。
小丫丫也咯咯地笑了。
她很高兴。
其实小丫丫虽是个小孩,但很懂事。
她被抛弃许多次,再不成熟也懂事了。
她最怕的是什么?被人抛弃。而这一次,她没被抛弃。
“这下总算没事了。”冯云本不想对老太妃说出家里的经济情况,这也是给逼急了。
“我感觉我成了肉票。”
刘郁长叹。
冯云哈哈大笑:“你以为你不是,回去准备吧,我们尽快把事情办了。”
事情敲定了。
虽说刘郁要背上南王府的这个大包袱,但这也是一种合作。光刘郁,他再本事,没有权势保护,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但和南王府联手,他就可以放手施为,很多过去不好做的生意也都可以开始了。到时的盈利,必然是更丰更巨。
两人至此方分。
冯云一闪身回府了。
老太妃不容易,的确不好一抛了之。
这回去后还得好生的劝说一番。
毕竟,如南王府这样的人家结亲,是要和朝廷报备的。户部要堪察一下,人选是不是有问题。
这还算好的。
如果是凤子龙孙,是皇族血脉,那是要查清楚对方底细的。至少要彻查三代。少一代都不行。
要看看有无不良病史,有没有反朝廷倾向,家庭成分如何,总之叫一个复杂。通过了,才可以谈婚论嫁。
像刘郁这样的,也是如此,大至上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的。不花钱打点一下户部,还真不好说。
这一切,都需要老太妃出面。
所以说,这事还真不是冯云一言可决的。
是真要老太妃说话。
不提冯云讨好老太妃,刘郁却是真的回那鬼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