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辽阔的草原之上,是风起云涌的苍穹,与其相比人类是显得如此渺小,那奔腾驰骋的骑兵,犹如闷雷的踏步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交汇互应,像是一首悲壮的挽歌。
黑压压的一望无际的士兵,在慢慢赶回大营的的途中,可是此时的段成风总觉得有些不安。
“掉头回去!”
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将领喊了一声,便先行向后而去,在行到一个小山坡的时候,心中不由咯噔一沉,只见不远处胡族正在快速调动兵马,明显分成两路大军,马鸣萧萧,刀光隐隐,而不远处还有几股兵马在不断靠拢。
段成风感到一阵晕眩,不由一个踉跄,幸好身旁的副将顾明文立马扶住了自己,其余周围众将领似都在观察敌情,竟无一人上前搀扶,所有人在沉默。
彼此间都可以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新的兵马的出现,以及先前驱赶的胡族能如此从容地聚拢残兵,一切已不言而喻了。
“报……”
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爬上高台,勉强行了个军礼:“启禀上将军,北方……北方发现胡蛮,约有六七万人之多。”
这番话更是让众将的心沉入谷底,一名将领名曰张洵,军衔乃北漠大营中郎将,为上将军段成风的义子。
眼见如此场景,张洵立刻问道:“北路不是有吴将军的兵马吗?他在干什么?”
那斥侯目露愤恨之色,呸了一口后,狠狠道:“吴启明带领其部后撒数里,与那些胡蛮会合在了一起。”
“吴启明!”
段成风从牙缝中迸出二字,先前吴启明突然来到,说是奉元帅之命接应,因为多年的同袍,自然没觉得不妥,却没料想到这一幕。
如今可好后路已然被吴启明所封,这下可好前有胡蛮,后又叛军,大军一下子被逼到进退维谷之境。
身后众将早已按奈不住,破口大骂,辱骂之声粗疏不堪,比比皆是。
副将顾明文对着段成风道:“上将军,此番胡人这样大的动作,显然蓄谋已久,面对现在的困境,我更担心大营那边,赶快下令撒吧。”
一个胖胖的将领,冷冷说道:“怎么撒?吴启明这个狗日的,又怎会放任我军离去。如不出所料,我军后撤之路已然设下种种关卡。”
对面传来声声号角,只见一面九面大旗一同举起来,大旗渐渐前移。忽然,号角声忽变急促,胡族骑兵策马挥鞭,他们开始进攻了。
副将顾明文见情况紧急,不暇细想向段成风拱手道:“请上将军率亲兵速速离开,末将在此断后。”
说完,不等段成风开口,他便立刻勒马先行,直向阵前而去。边跑边高声道:“众将士听令!长枪兵、盾牌兵列阵!全军备战!”
“顾将军!”
只听一声呼喊,副将顾明文回头一看,见前军参将何明紧跟在自己身后,只是身上满是尘土,想必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追赶胡族,尚未休息整顿的缘故。
何明虽然三十多岁,但看上去却有五十岁一般,长相虽然有些猥琐,但不失为一条好汉,加上作战骁勇无数次死里逃生,所以很多交好的朋友都会叫他的绰号——何老鬼。军中同袍出生入死,自然不会介意外貌这种肤浅的东西。
顾明文看着跑过来的何明,沉声道:“老鬼,你想作甚?”
何明看着顾明文,讪笑道:“末将愿与顾将军一起杀敌!”见顾明文没有回应,何明马上阴沉着脸说道:“顾将军是否看不起何某,不愿与何某并肩而战?”
顾明文心中一暖,施了一个标准的贵霜军礼,右手抚在左肩,微微俯首道:“岂敢,我虽与何兄没有深交,但明文早就听闻何兄的英勇,自是钦佩不已。若非军令所限,行军不得饮酒,此时不得与何兄共饮一番,实在有些惋惜!”
何明哈哈大笑道:“那又何妨,用那些胡族心肝下酒,岂不更是壮哉!”然后又将手置于左肩,坚定地说道::“天佑贵霜,国祚绵长!愿与顾兄生死与共!”
顾明文同样将右手抚在左肩,然后对着何明重重点头道:“天佑贵霜,国祚绵长!”接着一指前方道:“顾某前往阵前督战,有请何兄赶往北部,命诸营不可恋战,速向中军靠拢。”
见何明有些不甘愿,顾明文诚恳地说道:“何兄,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此番追击胡族,我方几乎黑骑军尽出,黑骑军乃我贵霜骑军根本,如今看来他们的目标正是我们的黑骑军。今日黑骑军若折损于此,日后我贵霜再亦无法与胡族骑兵正面相抗了,而风澜帝国与傲雪帝国帝国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
何明想了想,自己是步兵的参将,顾明文一直指挥黑骑军,若有情况,他自然会更得心应手。于是立刻点点头道:“顾兄所言有理,既是如此,你请多保重,若今日你我不死,他日在必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
顾明文长笑着与何明击了一掌。
既然贵为北漠大营的上将军,自然不是普通人,此时的段成风早已镇定下来,他立刻命令道:“传令下去,两翼不得恋战,速向中军靠拢。”
“末将领命!”
段成风叹了口气,顾明文或许完全出于公心,但自己如果就这么带着自己亲兵跑了,那也就不是段成风了。
北漠大营的军士毕竟久经战阵,没等顾明文赶到,各部将领就已列阵完毕,一辆辆战车一字排开,厚重的车尾朝外,每车相隔数步,战车上的士兵迅速把丈长的铁枪插入右边挡板的两个孔中,连接旁边的战车,随后十余根长达两丈的拒马枪从车尾的孔中送出,枪尾则插入战车中央的铁孔中,森冷的枪尖直对前方的胡族。
身穿重甲的盾牌兵站在战车的间隙中,长枪兵其次,弓弩手站在最后,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这次正面进攻的是胡族斡亦剌部落,斡亦剌部落的这些骑兵已休整了一夜,无论体力还是气势都处于最颠峰,策马奔跑在最前面的骑兵面对贵霜大军森严壁垒的阵势,虽明知必死却毫不畏惧。
只听一声令下,胡族人取出弓弩,瞬时漫天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向贵霜大军而去,只是贵霜大军都身穿重甲,又有盾牌和战车掩护,因此死伤甚少。
与此同时,段成风也下令弓弩手的箭矢射出,一时间胡族这边马哀鸣声,人落地时绝望的吼声交杂在了一处,后面的骑兵却视若无睹,直接践踏过去,很快便来到了贵霜的军阵前。
面对贵霜大军森严壁垒的长枪阵,就连那些马儿也感到畏惧,不等主人催促,离着数丈远就腾空而起,试图跃过。
贵霜长枪兵毫不退缩,手中拒马枪向上斜指,将那些马硬生生的钉在半空。那些胡族骑兵也都是悍不畏死之辈,对此早有准备,纷纷从马背上跃起,手挥弯刀顺着拒马枪而下。
一时间贵霜长枪兵也死伤不少,但身后的盾牌兵与重甲步兵迅速补位,凭借人数优势将这些胡蛮尽数斩杀。
不一会儿,阵前人马的尸体越来越多,顾明文带着兵马很有经验地边战边退,胡族骑兵反倒被这些尸体所阻,无法全速冲刺,而贵霜弓箭手借着战车的掩护,如射活靶一般冷箭频出。胡族将领见势不为,无奈之下只好暂且后退。
而远处的山坡上,一对身影却在看得分明,右侧正是傲雪帝国晋武侯碧落,左侧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他面容清秀却不失俊朗,星目璀璨而明亮。
他是端木文轩,端木修华堂弟,其父乃傲雪帝国帝国大元帅——端木震天。
端木文轩弱冠之年便已然为傲雪帝国帝国骁骑将军,端木家族不愧傲雪帝国的第一世族,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家族子弟皆为不世之才。
端木文轩说道:“段成风不愧名将,果然有些独到之处。”
身旁的碧落仍然一言不发,端木文轩也不介意,似乎已然习惯了碧落这样的表情。端木文轩微微一笑便接着说道:“幸好贵霜与胡族相互牵制,不然就我等兵力,对阵任何一方都无胜算。”
碧落坐在马上,看着前方的厮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眼中始终弥漫着深深地忧虑,他冷冷道:“传我军令,目标前方贵霜所部,前进!”
副将关勇立刻传令下去,但还是有些不解的:“将军,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为何?”
碧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关勇立刻全身一怔,立刻乖乖的噤声。
端木文轩微微一笑道:“段成风已经收拢阵形了,若让他那几万军马集中到一处,四周以战车和死士守护,再想破敌谈何容易。何况……”
看到碧落冷漠的眼神,端木文轩也忽然不再说了,他只是微微笑笑。这一战突变陡生,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如何歼灭段成风,伤亡如何已在其次,如果段成风阵势一收缩,那些胡族难道还傻愣愣地硬往上撞?
他肯定会设法夺路而逃,虽然依旧会有损失但凭借黑骑军的机动性,一定会大部分冲出去,若是如此,此番与北漠结盟的意义就没有了。
连续的追击,黑骑军已然有些困乏,而北漠大营那里自然早有安排,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利,只要黑骑军成为一只孤军,再骁勇也是困兽之斗罢了。但若段成风收拢兵力,突围而出去支援北漠大营,那时在加上宇文赟,战局立马便会翻转。
北漠大营的前面虽说还有吴启明和胡蛮各部近五万人,但段成风实力犹在,更以悍勇闻名于北漠,吴启明突然变节手下军士必有嫌隙,如此军队未必阻拦的了他,与其如此,还不如合同胡族冲散段成风的阵营,到时就算段成风再了得,亦无回天之力了。
见胡族隐约有后撤的迹象,段成风和将士们略微松了口气,胡族骑兵的冲击力非同小可,虽将其数次击退,但自身的伤亡也不少,几个军官趁着这个间隙,赶紧指挥着下属将夹杂在阵中尸体清理出去,也不管是自己人还是胡族人全都堆成一推,所有人的心里很清楚,更惨烈的厮杀随时都会到来。
北漠大营毕竟是一支百战之师,很快重新列阵完毕,只是这一次有些奇怪,并没有听到振聋发聩的马蹄声,难道那些胡蛮想要进行步战了?
“战车!这……这怎么回事?胡族人怎么也会有战车?”一个士兵突然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