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血流成河的战场,耳中不停的接收到生命被剥夺的嘈杂声,而然这些无法影响她的行动。一点一点地爬上城墙,不在乎它的高度,不在乎墙后有什么。这就和她一开始学习的一样,这是兰海千惠的信条,一个千樱岛忍者的信条。
攀上数丈的城墙对她来说就像是餐后的散步,依稀的黄沙作掩护,她轻松地窜到了城墙的顶部。她没有急于翻过去,而是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城墙上的情况:
淑衣武所带领的帝国骑兵势如破竹地杀到了中阳城下,城楼上的锋蹄弓箭手们纷纷调转箭头,开始向城内放箭,而更多的人选择提起弯刀冲下城墙,看来已经有一部分骑兵攻到城门之后了。而一个营阵的桂江银卫由于天降之师般的堵在了那处被投石机凿出的城墙缺口处,稳固地向内推进。
兰海千惠身子向右平移着,尽量选择一个防卫最为薄弱的当口下手……
就是这里了,只有两个弓箭手,连下楼的道口都没有人把守!
她左手搭在城墙的边缘上,右手将攀城工具熟练地收了起来。再次确认目标后,兰海双手一撑,并在墙沿上轻巧地用脚尖踏着,如蝴蝶般轻盈,她一跃而起,纵上了城墙。
当她凌驾于城墙的空气之中,又如同猎鹰张开利爪那般娴熟地从腰间拔出了短刀。
随着两道如雪的鲜亮白光闪过,兰海千惠如同秋叶般零落在了中央城楼了。而在她的两侧,那两个锋蹄弓箭手已然倒在了地上抽搐。
他们的脖子的左右两侧分别只有一条一寸的伤口,那细小的伤口却不断向外喷涌着汩汩鲜血。兰海千惠精确地切断了他们的颈动脉,出手之快以至于刀锋上没有留下半点血迹。
她将短刀收回了鞘中,伺机寻找了一条无人看守的城阶,便如同清风一般混进了中阳城。
虽然作为一个海岛公国的女儿,她从未领略过内陆城市的风貌。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中阳城原先绝不是这般景象的:
双方的士兵早已混战在了一起,已经有至少一个营的骑兵杀了进来,攻城战渐渐在往巷战过渡。两个种族的人群扭打厮杀在一起,犬牙交错,早已乱作一团。
她亲眼目睹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锋蹄战士用马刀捅死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神裔骑士;接着,自己便被另一个神裔骑士从肩膀斩到了后腰。悸动的肺脏直接从胸腔中掉了出来,就像牲畜一样被当众宰杀……
她是死神的化身,却不愿目睹这种毫无尊严的死法,所以她没有多做逗留,像幽灵一般悄然进入了一条小巷。
厮杀的嘈杂响彻着整片中阳城的东城区,即使身处居民的住宅之所也不例外。不过,现在早已不住神裔帝国的人民了。他们或是早就逃出城去,或是被锋蹄抓了俘虏,亦或是已经成了弯刀下的冤魂。
原本理应整洁温暖的房屋如今早已残破不堪,很多房门和墙板被那些游牧民族拆了当成柴火。剩下的断木和落满尘埃的砖瓦也早已落满了蜘蛛网。
哼,这种情景和络绎不绝的厮杀声倒是很配。
兰海千惠苦笑着拿了一张中阳城的地图,虽然这张地图是很久以前绘制的,如今的某些建筑布置已经对不上了。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无伤大雅,因为即使是全新绘制的地图,也很难和面前的残垣断壁对得上。
好在咸马公爵府的地基本就很庞大,光用火烧活用斧头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拆得不留一丝痕迹。
虽说锋蹄即使有现成的房子也更喜欢自己搭建帐篷,但无论是从安全的角度,还是方便统一指挥的角度来说,可汗最好是住在公爵府里,或者直接把帐篷搭在里面。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已经被糟蹋的满目疮痍,而如今,即使是这里的锋蹄也已经四散而出。街道上的景象已然混乱不堪,不过对兰海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趁着这股子乱劲,她从屋顶上一路寻向了咸马公爵府。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她很顺利地进入了公爵府,作为一个神裔族人,一个兰海家族的成员,她对公爵府的建筑规划比锋蹄要清楚得多。虽然东西差异有别,但总的来说大同小异。兰海千惠躲开了本就不多的侍卫,终于来到了咸马公爵府的主殿。
她躲在屋顶上,移动时轻盈地就像一只猫,不发出半点的声响。她俯下身子,细细观察着四周的布防:
院子里有两组巡逻的卫兵,一组两人;殿门口有左右两人;院门口又有两人。对于神裔帝国的公爵来说,这点守卫远远不够;但对于锋蹄蛮族来说,有这么多人守卫,已经相当罕见了。没错,扎必台可汗就在这里!
可是,如何进行刺杀呢?想必殿内不止他一人,即使不考虑殿内的力量,院子里这八个锋蹄也不像是吃素的。必须要一个一个解决!
他们都是两个一组,即使彼此间没有联系,也必须两个一起杀。更何况院子就这么大,就算不被看到,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必定会把其他的人引过来。但是已经来了,怎么能退缩呢?千樱岛的刺客是帝国之最,兰海家族又是千樱岛公族,我岂能失败?先把巡逻的干掉!
她静静地等待着,待到其中一组走到了院落的西北面,完全离开了其他守卫的视线,便开了了暗杀!只有一次机会,她将登城的麻绳套成绳结,精准地向着走在后面的锋蹄脖颈处抛去!
就像台风般的迅速,绳套收紧,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兰海瞬间将绳头绕在屋檐上,纵身一跃,利用自身落地的动能将那个锋蹄吊了起来!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而她已经落在了一个人锋蹄的身后……
她用攀墙的铁钩从背后刺进了他的喉咙,松开绳子后,之前的锋蹄自然落下,又把这个吊了上去。最终的结果是,两个锋蹄都被悬在了半空中……
当第二巡逻队出现时就不必如此繁琐了,因为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发现了。她用短刀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们,都是一击毙命,致命伤全在颈动脉上。
院落与殿门口的两组是固定卡,而且永远处于相互的视野范围之内。所以说不太可能在不被另一组发现的情况下,干掉另一组。
兰海千惠又回到了屋顶上,她从黑衣中摸出了两枚星闪状的飞镖,深深地吻了一口。
一定要命中啊!
这个距离到院门口已经是极限了,她闭起双眼,屏气凝神,让自己的心律尽量降到最低。当她再度睁眼时,果断地扔出了飞镖!其速度之快,肉眼难以察觉。飞镖在空中高速回旋,划出了两道完美的弧线——
飞镖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两个侍卫的喉咙上,他们捂住了伤口,但鲜血依旧喷溅而出。很快,他们便倒地了。
于是,殿门口的侍卫见旷不妙,拔出弯刀欲要赶去。就当他们跨下台阶的那一瞬间,兰海千惠纵身跃下,割了这两个人的动脉……
这便是杀戮的艺术!至此,千樱岛公主已经用无比凌厉的身手解决了院落中所有的锋蹄。但是一个顶尖的艺术家,绝对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超强直觉——她背靠着大门,在静静地看着血液从倒地锋蹄的脖子里欢腾地奔流而出,这一刻,画面好像静止了。
她放空了自己的心灵,将双刀狠狠地刺进了身后的门中——
这种感觉不单单是刺入门板中的力度,更加厚实,这种粘滞感,是人的肉体。当她把短刀拔出来时,身后的门被顶开了,一个衣着怪异,身上纹着刺青的暮年锋蹄嘴角淌出了鲜血,倒在了她的面前。
哼,看来是个头目,说不定还是某个部落的可汗呢……
一刀刺在肝脏上,另一刀刺在了心脏上。可能他只是想去看看门外的动静是怎么回事,但这扇神裔帝国的也许就是他人生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了。
此时,殿内还有四个人:一个高大异常,身上绑着数条绷带的壮年锋蹄坐在咸马公爵的座位上,应该就是扎必台;一个形容枯槁,身着异装,但五官发质符合神裔族人特征的人;一个锋蹄头目,和刚才杀死的那个衣着相仿;一个身着异装的年轻神裔女子,她目光惊愕地看着自己,这一定是遥烛骥国王口中的神秘女子了!
只见扎必台和那个锋蹄头目提起了武器,一柄巨斧,一把弯刀。
兰海将双刀正握于手中,摆开了战斗的姿态。她并不清楚这些蛮族战斗的套路,也许很诡异,也许只是完全凭借着蛮力狂乱地挥舞手中的武器。但这两个能在众多的野蛮人中脱颖而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她从不轻视自己的实力,但也从不小觑自己的对手。
这是刺杀,不是君子之间的公平决斗,没有规则可言。对兰海千惠是这样,对锋蹄来说亦是如此。扎比台与持刀的锋蹄头目同时扬起了手中的武器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她袭来。兰海千惠凭借着灵活的步伐,在兵器即将交锋之际,她向前一个飘逸的滑步,仰面躺倒在地。
兰海千惠从两个高大男子的兵刃和结实的小腿间划过,当她平稳地利用惯性起身之时,那个手执弯刀的锋蹄跪倒在了地上。他的右脚脚踝淌出了道道献血,约有一寸长的口子清晰可见,他右后脚跟上的肌腱的被划断了!
而扎比台却依然屹立不倒,兰海千惠感觉得到,那一刀她没有落空,但由于扎比台那时灵活地抬起了小腿,这一刀划偏了。即使浑身带伤,还能有这样的身手,不愧为锋蹄大可汗。
但现在不是表达敬意的时候,兰海千惠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时向着屋上的大梁抛出了爪链。当爪链钩住梁的一瞬间,这位千樱岛公主晃动着身躯,如同松鼠般的向前跃出,就像荡秋千那样轻松。
她的目光聚焦在扎比台的身上,并利索地向他甩出了一把飞镖。扎比台将手中巨斧一挡,随着数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飞镖被全部挡下。但此时兰海千惠已手执利刃,悄然落在了另一个锋蹄身边。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颅落在了兰海千惠的脚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了,就像巫术一样。扎比台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浴血袍泽,失去了头颅,伟岸的身躯在喷涌的血泊中轰然倒地。而兰海千惠正是抓住了他这一时间短暂的恍惚,向着这个锋蹄可汗投出了致命的飞镖……
五发全部命中胸口!扎比台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兰海千惠怒吼着扬起手中的短刀,疾风般地闪过锋蹄可汗庞大又健硕的躯体,斩断了他的右手肌腱。而正当她华丽地旋转手中的利刃,将刀锋直指扎比台后颈时,那位神秘审议女子竟尖叫着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要!”
她这一举动不仅令一旁的独臂男子目瞪口呆,兰海千惠也被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是......?”
兰海千惠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凛冽的杀气顿时消去了一大半。而正在此时,一队身披甲胄神裔士兵提着染血的直剑冲进了殿内。
“看,扎比台!杀!”
似乎是一名队长,他用剑指着扎比台怒吼道。他们便扬起了手中透着寒光的利剑,冲了过去。但就从挥剑的起手动作来看,他们似乎是要把那个神裔女子一同斩杀……
“等等!”
兰海千惠不能让这个女子就这样被自己的族人杀死,她用手中的短刀挡下了辉来的第一剑。只听“镗”的一声,那一剑被弹了开来。
这些低阶士兵哪里认得千樱岛公主?再者,这场战争让他们早就杀红了眼,他们转而愤怒地看着她,大吼:
“锋蹄的刺客!杀了她!”
兰海千惠没有时间考虑为什么这些士兵连神裔人和锋蹄都分不清了,因为他们已经向着自己一拥而上。不过对付他们再简单不过了,仅仅几轮交锋,神裔士兵便倒下了大半;再是几轮,便全部倒下了。
然而命运却总是如此的巧合,在兰海千惠割破最后一名士兵喉咙的那一刻,淑衣杰带着部队冲进了殿内,完完整整地目睹了鲜血喷涌的那一幕……
“叛徒——”
他的声音里埋藏着无比的愤怒和仇恨,提着剑便斩向了兰海千惠。这是淑衣雕梁公爵的次子,淑衣武公爵的弟弟,不是普通的士兵,再加之兰海千惠已然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她没能招架得住这宛如洪水般的一击,手中短刀被打落在地。
误会已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现在唯一证明自己清白的办法便是,亲手斩杀扎比台。然而她用余光一扫身后,却发现那三人早就趁着之前的乱战逃之夭夭了……
完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那时候乖乖地留在桂飘城,也不会有今天了。对了!如果能让东姬大人帮忙的话……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一个疯狂的计划浮现在了她的脑中,兰海千惠霎地扔掉了另一只手中的武器,拔腿便从窗户中跃了出去,翻山了屋顶!
她静静地趴在屋顶上一动也不动,就像冬眠的蛇一般。只见在淑衣杰的带领下,所有人都从那扇窗里跳了出来,
“快追!”
看着他们在尘埃里跑远,兰海千惠站了起来。她环视了一周满目疮痍的中阳城,深深地叹息……
夕阳西下之时,她背朝着落日,骑着“借”来的战马,喝着别人“送”的清水,独自骑行在这片凄凉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