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贾母领着阖府女眷在贾琏夫妻小庄子赏樱花,午晌儿凤姐备下了新鲜的庄下菜肴,虽然不及贾府的山珍,倒也清爽可口。贾母足的多添了大半碗饭,遂笑道:"我素日里盼着吃些现撅的瓜菜,不说大厨房,便是凤丫头小厨房的也不及这里的新鲜的好吃。"
凤姐见贾母欢喜,忙令管家娘子多添几样应季时鲜,外加两样爽口腌菜,笑道:"这也不值什么,既老祖宗喜欢,叫她们多多撅些送回家去便是。"只见她上要伺候贾母和邢夫人用饭,下头又一面给她姊妹们布菜,一面让尤氏婆媳,忙的万万分,自己倒没顾上吃几口。用罢午饭,凤姐又领着众人往樱花湾的尽头瞧一回风景,姑娘们散至各处吟诗做乐,邢夫人等陪着贾母赏花说闲话,足的乐了一日才回转。
翌日贾琏早早儿起身,往小庄子而去。他昨日约了曲羽非赏花,想着纵是会友赏花,不过是些旬日往来的世交子弟罢了。谁知不过待了一时半刻,曲羽非打马前来,同往的竟是大皇子、七皇子及北静王。贾琏只略惊,便也想通透,曲羽非原是大皇子伴读,素来同大皇子兄弟并北静王交好,与一般的世家子弟甚少往来,贾琏不敢怠慢,忙恭敬行礼。
大皇子因贾琏曾救治七皇子,如今更是属他一派的府邸,又打萧皇贵妃处深知贾府两房事由,故此历来待贾府长房另眼相待,这其中自然也夹杂着黛玉的原由,只见他笑道:"不要这些客套俗礼。昨日听与非说你这里的樱花甚好,今日便来叨扰一日。"
贾忙恭敬屈身,回道:"承蒙殿下不弃,略有几分野意瞧瞧。"大皇子忙抬手,待还要说些客套,倒是七皇子水澔见着当日抱着他的贾琏,觉着亲切的很,说道:"啰啰嗦嗦这些客套话,樱花瞧见了也不欢喜。"再不理会众人,一路往樱花湾而去,末了丢下一句:好吃好喝的给我送进来。”
除贾琏外,余下三人相视而笑,真真叫人哭笑不得。贾琏忙领着进去赏花,又命林之孝领人奉上茶果点心,俱是一早凤姐小厨房赶制出来的,各色新鲜的点心博得皇子王爷一致高评,七皇子更是不客套,每样都吃了许多,还只逼着贾琏应承,每月给他送几回点心,贾琏应承不迭,笑道:“殿下若是欢喜,几样粗点心还孝敬的起,只是点心送进宫要过四五遍关隘呢,只怕到了殿下宫中。早已不新鲜了。”
大皇子品清茗,挑眉轻笑道:“他如今一月倒有大半月赖在我府里,只管送到我府里便是。从前便听闻你们府中的点心与众不同,今日一尝名不虚传。”贾琏哪里敢领受,正待躬身回话,北静王水溶插口道:“说起他府上的点心,我倒吃过许多回。这几样不过应时应景罢了,还有许多新鲜花样点心呢。”北静王太妃素来欢喜凤姐小厨房的点心,凤姐亦有意拉拢北静王府,自然不吝啬小小点心,凡有新鲜花样的点心便使人送给太妃尝尝。
大皇子抬眸赏花,他身着蜀地落花锦广袖深衣,只管散散闲坐,问贾琏道:“闻听羽非昨日莽撞,险些扰了府上太君的雅兴。”贾琏虽聪敏,一时倒听不出大皇子言中深意,只躬身回道:“昨日家中祖母领着女眷赏花,我们两府是世交,到底不碍的。只是家中还有几位姑娘也一处跟着来了,有几分不便罢。”贾琏此言不虚,曲羽非虽是世交子弟,可到底有碍男女关防。
此言正中大皇子心怀,只不好追问姑娘们的好歹,明眸蹙眉,很有几分压抑。只是七皇子最明长兄心思,笑道:“听闻你们府上的姑娘才名满都城,可是真的?”贾琏闻言,哪里敢夸耀,忙堆起笑意,回道:“殿下过誉了,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担得起才名。”贾琏不好赞自家姊妹,便是黛玉如今也看的迎春姊妹一般,不便在外人面前提及夸耀。
北静王见他回避,又深知大皇子之意,忙轻笑道:“世兄谦逊了,平日母妃总是夸赞府上几位姑娘聪慧灵巧。”北静王水溶依旧以世交称呼贾琏,忙有谦虚了一番,大皇子见他只管谦逊,自然套不出话儿来,只得暗下心绪,淡笑赏花。
众人赏了一回花儿,到了午晌儿,凤姐应得了信息,早早命人排铺下新鲜味美佳肴款待,皇子王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便是曲羽非亦是安国公与大长公主亲孙,当今圣上的侄儿,身份贵重。贾琏小心应对,请众人往别院里用饭,一时众人坐席,贾琏只有敬佩末座的份儿,大皇子见他小心,倒笑道:“你莫要这般谨慎,咱们都是自己,别拘着才好。你若事事这般小心,往后再不敢来了。”
贾琏如何不明白,只是皇亲贵胄性子难以捉摸,生怕哪里不周到便得罪了。只见大皇子似自嘲道:“如今多事之秋,内外皆不太平,咱们平日里俗事颇多,偶有偷得浮半日闲的时光,还只管这般拘谨的,望眼这如许春光,樱花灿烂也无趣。”这原也是他的真心话儿,古来君王最寂寞,皇子皇孙杀红眼,杀得血流成河,只为拼个孤家寡人,只他上有亲母恨养母恩,下有幼弟有妹需保存,兼之多少人将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他逃不开躲不得,即便举步维艰,也得步步为营,幸而还有曲羽非和水溶交心知己,同进共难,便是贾琏也算得是自己人,如今贾府虽无兵权在握,到底两世老公爷战功彪炳,在八公府中素有威望,贾琏也算有几分清明,又是自己一派的中坚分子,,况他好歹也是黛玉的亲表兄,故此倒很不愿拘束了。
贾琏本就有几分小聪慧,又得凤姐年年提点,更是看的眼明,忙笑道:“哪里是拘束了,不过是怕招待不周。这几样菜是庄子里现撅现做,倒有几分野意儿。”贾琏转的快,指着几样应时的庄下菜招待他们吃喝,一时少了几分拘谨,只当招待一般的世交子弟。
大皇子见他这般,略有几分纳罕,心想此人倒很聪明,很有几分会友往来的手段,不禁另眼相看,七皇子很没长兄的心思,只管吃喝,一盘子油盐炒清苦菜吃了个精光,指着空盘子嚷道:“再来一盘儿,好生小气,一盘子菜三五口便吃没了。”众人只顾听着贾琏说话,错眼不见七皇子吃得粉脸儿油嘟嘟,骤然哄堂大笑.
北静王水溶笑得险些背过气去,说道:“你饿了几顿没吃饭?叫人瞧见了笑话。”曲羽非素来寡言,见此景,也笑得人仰马翻,含着茶水说不出话来。
贾琏见说,忙吩咐下去,再上一盘清苦菜,笑道:“旁的没有,这个倒容易。”他见七皇子面上粉嫩嫩油嘟嘟,忍不住打趣道:“林之孝吩咐下去,不许拿小盘子盛菜,用大盘盛上来,顶大顶大的盘子,可听明白了。”林之孝领命下去传话,又有小厮上来添菜置酒。贾琏此言一出,众人又笑的哄堂,一扫先时的谨慎氛围,吃喝开来,任由筷子横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曲羽非见此景,轻口吟诵:“红炉画阁。有酒须同乐。千古独醒终是错。休笑刘伶毕卓。小槽酒滴珍珠。请君任意零沽。试饮三杯春露,出门定要人扶。”会友饮酒,人生乐哉,贾琏虽不通诗词,倒也粗懂文墨,听出了羽非的深意,笑道:“这里有桑落酿,尝尝如何?”春光几许好,云淡正风轻,正该不负好韶关。
一时小厮们上来斟酒,大皇子笑道:“这么些人,烦躁的很,不如自斟自饮的好。”贾琏遂遣开了小厮们。一时众人开怀遣性,唯独七皇子不饮,只管埋头吃菜。贾琏原本酒量不差,盖因家有娇妻耳提面命不许多饮,故酒量大减,又架不住水溶的劝酒,七□□盅般若汤下肚便面红耳赤,话也多了好些。水溶又提起前番话端,言及她母妃颇喜贾府几位姑娘。贾琏已有六七分醉意,在水溶的循循善诱下夸耀起家中姊妹,更将黛玉素日的言行才情夸赞的天下无双。
大皇子端着越窑清影酒盅,细细听着贾琏的每一字每一句,心海中泛起涟漪。贾琏又饮几杯,更是十分醉意,只听水溶笑问道:“闻听舍表妹乃林探花之女,想必是不同凡响。我母妃几番提起要给她说个好人家呢。”只见贾琏摇晃着脑袋,舌头打转着说道:“只。。。怕。。辜负了太妃的好意。老太太要许配给。。。宝玉。”贾琏醉态十足,话语间已朦胧难辨。但“许配给宝玉”五个字敲进了各怀倾慕的二人心中,一字一顿,如雷霆阵雨。
大皇子紧握酒盅,闭口无言,曲羽非眸光雾雾,道不尽的别样情致。水溶见他二人如此,心中更是左右难为,大皇子心意多年前已是明白,不成想羽非亦是如此。他们三人自小相伴,躲过了多少暗箭,避过了几许明枪,好容易苦苦支撑到如今,谁知他二人竟。。。水溶忽而默语,七皇子却抬眸笑道:“陪的上性命,负的起江山吗?”他收起一脸的稚嫩,眉宇间杀伐决断不输给长兄。七皇子再不多言,只是扔下筷子信步跺出屋子赏花,空余下一片默语,余下邀酒买醉不可尽述,贾琏被林之孝领着小厮抬回府中,凤姐见他喝的不省人事,自然埋怨焦急,便是邢夫人也打发丫头送来醒酒汤药,嘱咐了一大车话儿。
翌日,贾琏酒醒吃了凤姐好一通埋怨,又再三再四的应承再也不吃醉酒,方才得了娇妻的笑颜,至于昨日醉酒胡言改变了他人的命运,早已忘的死死,真所谓:一言天堂,一言地狱。
凤姐自然不知晓贾琏酒后胡言活生生将祸害得白嫩孩童磨砺万分,只在午晌儿得了消息,薛家不日即将抵京,故此心中便有几分计较起来。薛蟠在南边犯了死罪,虽经过贾雨村调停已结案,这回上京言说乃查看铺子,实则为避祸,薛家母女说是待选,实则是为谋金玉良缘而来。凤姐心知,若说宝钗没存了进宫博凌云志的念头,那可真小瞧了她。只可惜出生皇商之家,虽富则不贵,不在待选之列,原想着寻个门路入宫,谁知王夫人几次三番与薛姨妈说项,又许了再三的好处,故此也熄了入宫受人驱使的心,一门心思为着公府当家奶奶而来。
凤姐一早便防着薛家,故此只三两处点拨排铺,便安下心思专等薛家上门。过了十几日便有林之孝心腹小厮传话进来,薛家晚不过三五日便进京。凤姐自然严阵以待,先告之邢夫人,请她薛家入府的日子,领着姑娘们盛装相迎,又再三再四叮嘱贾琏不许同杀人犯薛蟠国王丛密。
这里凤姐前脚排铺一番,那里薛家后脚便入贾府门。贾母因薛家豪富又是亲戚,不好简薄的意思,使凤姐摆一日接风宴以为相待。不过巳时三刻,薛姨妈领着薛蟠兄妹入府,薛蟠自然在关防院外由贾琏等人招待,薛姨妈母女在院门外下车,王夫人忙带了媳妇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迎了进来。老姊妹虽然从小儿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龌蹉,暮年相会倒也有一番悲喜泣笑。王夫人又引薛姨妈母女入见贾母,此时贾母正同邢夫人婆媳、黛玉并三春闲话承欢,只见鸳鸯掀帘子迎入薛姨妈等人,邢夫人起身相接。一时各人厮见行礼,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方坐下奉茶说话。
贾母先问一路辛苦等话,薛姨妈一一恭敬回话。她原是想着都中房屋不曾修葺,王子腾又升了边缺,况王夫人前番书信中言明,贾母有意将黛玉婚配给宝玉,若真如此自家姑娘可就无望了,白白耽误那些心思,如今自然是住在贾府为上。只是她不知,今时不同往日,王氏早已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太太,若留薛姨妈一家久住,自然还是得贾母点头允诺。王氏略思忖一回,欲将此事回明老祖宗,凤姐见她待机而动,自然不肯叫她得逞,忙给一面给邢夫人使眼色,一面上前看着宝钗,笑道:"素日我成日家说嘴,说我们家姑娘各个灵巧聪慧,瞧瞧姨妈家的姑娘真是端格。"这话模棱两可,一面赞宝钗端方,又一面点名宝钗端方做作,不及府中姑娘俏丽。
一时众人皆上前细瞧宝钗,只见她肌骨莹润,,身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举止端方,两眉间有一丝难掩的城府。别人倒罢了,唯有惜春娇俏惯了,颇不欢喜她的端格做作的气息,面色上已有鄙夷之态。邢夫人亦上前夸赞几句,对薛姨妈笑道:"宝姑娘真真大方端正,我一见就喜欢的很,我们的孩子一比竟成了野人。往后还请姨太太多带姐儿来我们这里,一家子亲戚和乐和乐。"此言一出,王夫暗下恼怒,邢夫人此言明着说不邀薛姨妈入住贾府,生生将王氏思忖半日的话剪住了,碍于邢夫人如今掌权当家,又儿孙媳妇撑腰,不好与她对嘴,只笑道:"大太太,才我听说姨太太家在都中几处房屋还未修葺,横竖咱们府里空置闲屋许多,不如暂且住几日,待慢慢修葺了再搬去的好。"此话说的谦卑有礼,便是邢夫人也不好反驳。
到底是凤姐聪慧明事,忙笑道:"老祖宗,二太太同姨太太姊妹多年未见,依我说不如暂住几日,叙叙姊妹情分。"你道凤姐缘何替王氏说话,原来她本算计与薛家无有往来的好,只是若王氏实要邀薛家同住,便是老祖宗也不好太驳亲戚面子,自然应允的,故此设一棋局,使邢夫人先一步表明姿态,不愿薛家入主,若王氏就此丢开手去便罢,若她实不肯罢休,那便休怪她心狠手辣,请君入瓮了。
贾母听说,虽不十分愿意,只与她也无甚要紧,遂笑道:"原该如此。凤丫头,你去替姨太太排铺妥当了。"只这一句,再无他言挽留。凤姐领命,使平儿领着丫头婆子拾掇了梨香院出来,梨香院原是老公爷暮年时所建,小小巧巧二三十间屋子,正谙薛姨妈一家主仆居住。再有一则,梨香院远离姑娘们居住的贾母后院,倒也免得繁琐。
这里薛姨妈同贾母叙闲话,不过说些沿途见闻,家长里短罢了。不过一会子丫头便来请宴,贾母领着众人往花园子水榭为薛家开宴洗尘,老太太不过略留了一会子便推说身子乏累,不曾终席。到底因王氏当日之罪,老太太在她母家亲眷跟前略给了个没脸。
薛姨妈心中不快连着疑惑,原想着姐姐乃当家太太,老祖宗看着亲戚颜面,必定会出面强留她一家,谁知竟要媳妇开口才应允,更有填房邢夫人明言不请她一家入住贾府。她素日
闻听邢夫人虽是大房长媳,怎奈何是填房续弦,又是小门小户出生,妆奁简薄不说,还有一股子小家子气,很上不得台盘。只是如今见着却大不相同,看似当家太太却是邢夫人,管家奶奶是凤姐不错,却似乎不同亲姑妈一条心,反而待婆婆恭敬有加,故此也无甚心思应酬说话。只待各处拾掇安顿妥当已是晚间,老姊妹方得闲坐叙话。
薛姨妈也不便直言,只拐着三四趟弯子才将疑惑问出口。王夫人见问,一腔的怨怒化作泪水儿,也顾不得公府太太的体面,一行抹泪儿一行述着大房婆媳如何谋她当家之位,霸她掌家大权,又兼之骂几声死娘没教养的外四路亲戚,咒几声探春没孝义,白眼狼攀长房一时风光。王氏只顾着将几年幽禁的委屈儿泄愤出来,却不顾梨香院中的粗使婆子皆是凤姐派遣而来,不过一时三刻长房婆媳已获悉她在薛家母女跟前的失仪失态。
薛姨妈见她说的不像,将些丫头婆子全挥退出去,只留下宝钗说话,一面陪着泪儿劝解,一面使眼色给宝钗。宝钗此时心中灰了大半,她原比她母亲知书识字,更通些上下道理,又比贾府姊妹多些商门的历练,心机深厚缜密。这会子听姨母说,如今贾府长房袭爵掌家,据她半日冷眼瞧着,凤姐姐只怕帮衬长房一脉,这原也说的通,女子嫁人多有向着夫家的,更有贾府老祖宗待她母子也不甚热络,只怕姨母失势有些时日。宝钗一面细语抚慰姨母,一面心中细细计较着谋虑,姨爹无爵亦不过五品官职,如今姨母又失了当家太太之位,在府中只怕无甚权势。先前姨母应承求亲时,许诺她母亲,一旦过门便使她当家理事,往后也可想法子使宝玉袭爵,如今瞧着只怕是难如上青天。
宝钗心中晦暗,面上却如常端方,轻笑细语劝慰王氏道:"姨母无需愁云不展,在家时常听闻姨目聪慧能为,如今不过暂且委屈几日罢了。若姨母立起来,卷土重来只待时日罢了。"一面说着话儿,一面轻飘眼色给她母亲。薛姨妈会意,又劝慰几句便推说家什行装需打点出来,明日过去厮会说话。王氏见她一家才入京,自然有许多整理排铺之处,忙收起眼泪儿,传丫头进来伺候梳洗一番,扶着丫头的手儿家去不提。
这里薛家母女先使丫头拾掇细软箱笼,忙至亥时初刻方停当。薛家母女倒有一肚子体己话要说,故此吩咐丫头伺候梳洗卸头面,一齐歇在薛姨妈房子。此时夜深,薛姨妈长长叹气,摇首道:"原想着你姨妈是当家太太,咱们住着倒也各处便宜,谁知她竟也一肚子委屈。"
宝钗靠在云锦攒金枝软枕,挨着她母亲歪着,说道:"妈,我瞧着事儿有些蹊跷。细想其利,别的倒也罢了,只探春妹妹如何好端端的过继给大太太?"宝钗虽在家中很有些持家之权,到底是姑娘家,薛姨妈也未曾事事相告。
薛姨妈见女儿动问,只得叹道:"旧年你二舅母遣人到金陵送东西,我留着来的婆子说了几句白话,倒也听了一句半句,说你姨母不知因何叫这府里的老祖宗无故关进小佛堂祈福。我原以为你二舅四处外放,家下人等未必知道你姨母家的事儿,故此总以为不过是下人谬传罢了,如今论起来许是真的也未可知。"哎呀呀,听闻此言,宝钗心中大惊,这可了不得了。
只见她竖起身子,摇头道:"当日那婆子之言必是真的,咱们三家俱是亲戚,若真真没影的事儿,哪个奴才婆子敢信口胡沁?这些年咱们远在金陵,京中诸事自然是不知道的多,总以为姨母同从前一般。"此言一出,直击要害,比她母亲更精细十分。
薛姨妈只疑虑,若姐姐真真被禁足,如何竟无一人告之她?你道如何原来王子腾兄弟以为王家出门子的女儿在婆家禁足乃十分无脸面光彩的事儿,故此不愿四处张扬,便是亲戚各家也不许人告诉,旧年那婆子不过说顺嘴罢了。
薛家母女一面疑虑,一面将话锋指向凤姐,薛姨妈摩挲着女儿,缓缓而道:"说起凤丫头,她到底是王家出门的女儿,便是嫁入夫家,待娘家原该有些情分,况早前听闻你姨母说,原是她抬举凤丫头当家理事的。咱们明日另打点起土仪物什给她送去,就便探问探问。我想着凤丫头若能帮衬你姨母一二,到底是好的。"宝钗虽疑窦凤姐,却也无计可施,便笑道:"到底是妈经过的多,旁的不论,凤姐姐到底是同一门的女儿。"母女一时商议拟定,便困倦袭来,一齐歇息入眠不提。
这薛家母女真真聪慧一世,糊涂一世,想那凤姐如今早已换了个灵魂,便是原先的本尊,经过见过那些王氏阴私狠毒,哪里还肯帮衬扶持王氏?况她如今有儿傍身,便是为儿子思量,也断断不肯偏着王氏谋爵位给宝玉,姑侄再亲也亲不过儿子。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到道理,只是薛家母女究竟只为自己算计,凭天下万物早忘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