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贾府一众人携黛玉出府往北门外胧月庵而去。这胧月庵建在北门外伴云山间,这伴云山巧石生辉,举头仰望,白云悠悠,绿树黛山,断壁山崖,云雾之间迷迭然然,胧月庵依山中岩洞之下建三层木阁,点苍松柏之间清净山门现。凤姐自来了这里,几回出门皆匆匆往来,到了这山清之地,心中不免开怀。
邢夫人亲携黛玉坐轿,深怕有一丝半点的闪失。凤姐独坐一顶轿子,她掀开轿帘看看沿途风景。余下黛玉两位教养嬷嬷合乘一轮翠盖车,平儿小红翠云雪鸣等丫头们分坐二辆车。贾琏骑马领着家丁小厮一路前后护卫。邢夫人也不拘着黛玉,到那山间无人之处也许她掀开轿帘瞧瞧风景。邢夫人道:“那山间隐约处便是胧月庵,去年我倒来过一回。”黛玉靠在邢夫人怀中道:“舅母,昨日听迎春姐姐说,胧月庵与别处最是不同,倒有何不同之处?”
邢夫人摩挲着黛玉道:“你才来都中自然不晓。这胧月庵是千年古庵,立在这伴云山中,清净修为。也不知因何,历来受皇家公主的看重,自前朝算起先后五位公主在此落饰出家。十年前便有沁碧大长公主在此坐化,如今倒俱是比丘尼和女居士,没了公主。故此地多为都中各王府公府供奉,咱们家也年年布施。”
黛玉遂才点头释疑,邢夫人又说些伴云山的传说故事给黛玉听。不一刻轿子行至山门,后头钱嬷嬷并雪鸣忙上前搀扶。贾琏等男子不许入内,只守在山门口不提
只见山门上不知何人所书“胧月庵”三字,山门平檐单棱甚为清简,进门后,一条曲隐小道引向俺堂,道旁乃是是菜地,右边乃是古朴放生池。池内碧水清澈,鱼虫嬉戏,池边樟柏婆娑。早一日凤姐便派人打点,早有主持净慈迎在庵堂门前,稽首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里面请”邢夫人等还礼,随净慈步进庵堂,祭奠各处俱已妥当。
净慈领着众人先拈香上拜,邢夫人虔诚领着凤姐黛玉一尊一尊拈香敬拜,又往功德箱里添香油钱。事毕,净慈领众人行至偏殿,已设香案并贾敏牌位,有二十个比丘尼念经超度。黛玉上前恭敬焚香虔跪,心中默祷:母亲,女人不孝,不能恭伺左右。又替贾母,邢夫人并凤姐姊妹祝祷一番。待黛玉跪毕,邢夫人领着凤姐亦拈香祭奠一番不提。
一时礼毕,净慈师太请女眷厢房内看茶。凤姐见净慈师太面若慈莲,心若菩提很是平和,发愿每年在此布施化孽。邢夫人领着凤姐黛玉在厢房内喝茶,听净慈说法,又用了些素斋,遂问道:“师太,这孩子自小体弱,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验,不知与佛法上可有解释?”
净慈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勿愁。这小施主因一线机缘,命中注定皆变数去无,这病不过二三年便可痊愈。”此话一出,凤姐心中一惊,这佛缘众生,难道净慈竟能参透天机?
邢夫人忙问:“如何变数去无?烦请师太释疑一二。”
净慈稽首道:“天机不可泄露,这小施主日后必尊清祥贵。如今又有一贵祥入主你家,只从善良心便可保家业百年。”说罢,净慈望向凤姐道:“贫尼赠你一言:归来兮,凤凰浴火。”任凭邢夫人如何央告,师太只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再不肯多言。凤姐却心中了悟,净慈修行参悟她从何而来,浴火凤凰乃涅槃之意,她所望之事虽不易,却终究可成。只怕黛玉造化不小,终非池中之物。
凤姐忙轻声附耳邢夫人道:“太太,师太怕是参悟天机,定不肯明言。林妹妹往后怕是大有造化呢,咱们从善良心便可保家业,都是大吉之言。”邢夫人一听,喜上眉梢,忙签了二百两香油钱道:“多谢师太指点。”
邢夫人见诸事已毕,忙携众人告辞而去。净慈送至庵堂门前方回转。一众人行至山门口,却见贾琏等人围在一处裹乱,见邢夫人出来忙上前回道:“太太,才救了个孩子,受了刀伤浑身是血。”邢夫人一听,心头乱跳道:“如何耽搁在这里?还不去庵堂里请师太,佛门慈悲,必会救人一命。”
贾琏忙上前回道:“才小厮们在乱草堆里救的,还不及进去请师太。太太,我瞧着不好,若延时救治,怕是保不住。”贾琏亲见,那孩子多不过七八岁,衣饰华贵,想必是氏族大家的子弟。
邢夫人忙道:“费婆子你速进去告之师太。”一边转头问:“咱们出门例来备着外伤药,取些来。”忙又搂着黛玉道:“孩子莫怕,万事有我呢。”黛玉虽小,却天然有一段峥骨,倒也不甚怕。
只见她小声道:“舅母,我不碍的。我这里有爹爹给的药,说是御赐金创药膏。”邢夫人听说,忙道:“好孩子,取出来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呢。”这里雪鸣忙取了出来奉给邢夫人。
只见素荷包里一只掐丝珐琅彩嵌珠的小扁盒,打开看时却是蓝色凝膏。这净慈师太领着弟子前来,稽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列为施主往庵内而去。本庵规矩,不许成年男子入内,如今为救人命破例一回,只请两位男施主将此童抬入庵内。”
邢夫人忙命贾琏领着旺儿抬那孩子随女眷一齐进去,这里她又忙着搂住黛玉,不给她瞧见血腥之处。凤姐站在婆婆身后,左右照看,又对众小厮发话:“你们守在这里,不许四处乱逛。”
黛玉两位教养嬷嬷在裹乱之中瞧了那孩子一眼,吓的六神无主,互看一眼,暂且压下话舌。净慈将孩子安置在西厢房中,邢夫人忙请教养嬷嬷并小红雪鸣照看黛玉在东厢暂且歇息,这里同凤姐往西厢照看那孩子。
贾琏已撕开孩子的衣裳,只见背上两道深可见骨,长约3寸的的刀伤害渗出鲜血。净慈送来棉布及热水并食盐道:“我已命女居士下山请大夫去了,还请先上药为好。“原来古时人们已懂得使盐消毒伤口。
邢夫人到底大宅门中长居久坐,哪里见过这般情景,竟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凤姐穿越人士,在后世多少见过些血腥,忙利索将盐倒进水中,拿布搅匀了,又对贾琏道:“二爷,我来擦拭伤口,你来上药可好?”又命旺儿道:“你好生按着些,这盐水可疼呢。”
这时,梁嬷嬷慌忙进来道:“太太,只怕随常大夫不中用。这这,这是七王子殿下啊。”此话一出,惊得一片静寂,众人皆不曾回过神来。倒是净慈乃方外之人道:“阿弥陀佛,救人要紧。”众人方回过神来,凤姐忙拿布沾盐水消毒伤口,这盐水一挨伤口奇疼无比,昏迷的七王子略微转醒。
邢夫人听说忙道:“这可是大事。琏儿快想个法子,若有闪失谁担的起?”救人本是好事,可七王子乃圣上幼子,最得圣宠,若有闪失覆灭全族。
梁嬷嬷忙道:“太太,这上药琐事有咱们便可。还请二爷召太医去才是正经。”凤姐听说,灵光一现,忙道:“太太,不若请二爷回府告之老爷的好,请老爷进宫奏明圣上。”
凤姐虽然聪慧,到底年轻不知宫闱大事,只想着使贾赦在皇帝面前挣个头功去,毕竟这些年贾府与社稷无半点功益。
梁嬷嬷在宫中浸润多年,心知此事必是宫闱倾轧所致,忙道:“二奶奶,万万不可此时奏明圣上。再者说,大老爷虽是一品大员,进宫却三五道关隘,繁琐不迭。况宫中诸多事,不足外人道,好歹听我一言罢。如今不若请二爷召太医去,再打发人回府,请老爷往荣亲王府见王爷禀告详情。”梁嬷嬷侍奉教导大王子多年,知他最是疼惜一母同胞的七王子,若知此事必定立时赶来。
邢夫人倒定了神:“梁嬷嬷之言最妥当不过。琏儿你拿帖子召太医,旺儿你速家去禀告老爷,请他往荣亲王府面见王爷。这事不许泄出半个字去。”贾琏忙领命,带着旺儿出去办事不提。若使贾琏回府报信,难免惊动老太太,无端吓着老祖宗。
凤姐擦拭已毕,梁嬷嬷打开黛玉的药膏盒子道:“这是雪岚花红膏,上等的金创药膏。”遂精心给七王子抹上。
邢夫人上前摸了摸额头道:“发热了。”这外伤最忌高热昏迷,稍不精心便落下病根。
梁嬷嬷道:“二爷快马而去,想必不打紧。好在七王子自小身子骨壮实,宫中御医多有高明者,倒也不怕。”梁嬷嬷见此事,心中多有惧畏,只怕哪日大王子也遭毒手。宫中那一位可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邢夫人无所出,倒也喜欢孩子,见七王子小小年纪受此痛楚,心中很是不忍,拿棉布不停擦拭他脸上的汗珠儿。凤姐不禁感叹,早知有此一劫,不若当初报考医学院,如今也好济世悬壶。
不过一会子,贾琏先领着王太医而来。这王太医素来与贾府交好,见贾琏说救了个孩子,忙跟随而来。邢夫人见王太医前来,领着凤姐避至东厢。这里王太医细瞧之下竟是七殿下,吓得忙跪下号脉,又查看涂抹了药膏的伤口道:“得亏有这药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打哪儿救了七殿下?”
贾琏擦擦头上的汗珠子道:“今日我奉老祖母的命,护卫家母并妹子来祭奠姑母。谁知等在山门口,小厮们在那草丛里救了个孩子。我哪里见过殿下,亏得妹子的教养嬷嬷乃宫中供奉嬷嬷,这才认了出来。王供奉,七殿下不碍吧?”贾琏一番连吓带忙,早丢了三魂七魄。
王太医道:“全赖先头伤口上了雪岚花红膏方无碍。七殿下有些发热,乃外伤内热所致,我写个方子,你去太医院寻我叔叔抓药。”这是内廷规矩,凡王子公主用药,必过两名太医之手。
这里王太医开了药方,贾琏正待寻老王太医抓要去,只见净慈引着贾赦护着一名少年而来,想必那便是皇长子荣亲王。贾琏王太医忙跪在门口迎接,荣亲王一挥手道:“不要虚礼。”又快步进厢房看七王子。
只见荣亲王一箭步行至炕前,拉起七王子的手焦急道:“七弟,七弟,我是大哥,我是大哥。”见七王子仍昏迷忙道:“王太医,如何?”又转头查看幼弟背上伤口,面色铁青。
王太医上前道:“回禀殿下,七殿下乃背部中刀失血所致,与性命上无碍。下官来时,伤口已上了雪岚花红膏方可无虞。若不是这膏药,怕是后果不堪。下官开了方子,请殿下过目。”听得幼弟性命无虞,荣亲王心中略款,忙问贾琏道:“可是你救了皇弟?到底情形如何?”
贾琏忙上前回道:“回王爷,今日下官因护卫家母并表妹庵中祭奠姑母,因庵中规矩不许男子进入方等在山门口。下官放小厮们四处闲逛,遂在东边乱草堆里见了浑身是血的七殿下。下官卑微,不曾面见七殿下,只表妹教养嬷嬷原系宫中供奉,方认出了殿下。因表妹携有雪岚花红膏,家母并贱内替七殿下上了药膏。”贾琏一字不敢有虚。
荣亲王水睿乃皇嫡长子,少年得志,英伟不凡,见贾琏所述,心中已有定论。只见他阴沉面孔道:“羽非,把事办圆满了。”只见一玄色长袍清俊男子上前领命出去办差不提。
水睿调转面色道:“列位救护皇弟有功,待我禀明父皇论功行赏。贾大人,有劳你家眷护卫皇弟,可否请来一见,小王略表谢意。”贾赦哪里敢不允,忙使贾琏去唤邢夫人等。
邢夫人等见荣亲王召见,忙略理衣裳进来拜见。荣亲王忙道:“不要这些虚礼。闻听夫人救治皇弟,小王感激不尽。若非雪岚花红膏,皇弟性命堪忧。”
邢夫人不敢冒功,忙回道:“回禀王爷,这雪岚花红膏乃臣妇外甥女,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随身所携。”水睿顺邢夫人眼神望去,只见一绝黛女童亭亭而立,素衣银簪裹绕,仙姿轻逸,绝世独立。水睿透过那双远山黛雾之眸,看见了最纯净的嵋羽。
黛玉见水睿不错眼盯着自己,心忖:梁嬷嬷素日言说大殿下温润如珠玉,桀骜如骏马。如今所见,倒像个呆子。
过了半晌儿,水睿转过神方觉失仪道:“原来是林如海千金,前几月你父亲寻羽非请教养嬷嬷,可是本王的功劳。梁嬷嬷乃是本王倚重之人。”遂又同贾赦等说些场面话,便嘱咐贾赦道:“烦请贾大人暂不要声张此事,待我回明父皇再做定夺。”贾赦哪里敢不应允,点头不迭道:“请殿下放心,下官不敢多言。”
水睿遂道:“这里小王自会料理,请贾大人自便。”这是逐客令,贾赦忙领着众人辞别告退,回转而去。因得了荣亲王之命,邢夫人等家去也不敢泄露半句,只说下半晌儿听主持师太开示。凤姐心中最喜,有了荣亲王这条路子,往后有多裨益。再者听殿下之言,林如海也多有交谊荣亲王,这必是条康庄大道。
贾琏倒吓了好几日,笑对凤姐道:“那日真真吓人,若不是妹妹的药膏,咱们全得给七殿下…….”贾琏不敢往下说,若叫人听去便是死罪难逃。
凤姐一推贾琏的身子道:“二爷,老天眷顾咱们。有了这一层,咱们只别谋反横行于世,便可不负老公爷所嘱。”凤姐深知,皇室恩宠乃双刃剑,小心行事方可百年无虞。
果不其然,不过半月余,圣上朝中赞贾赦侍上勤谨,多年躬沭不渝,赏双俸并赠太子少保。这太子少保历来不过高官虚位,名存职异,只作为赠官加衔,便无太子也例行此职。虽是虚位,却彰显满门,非近臣或功勋者不得。贾赦官居一品,圣上加赠太子少保不过为荣耀一番罢了。只七王子之事无人再言说,想来定是宫闱阴私,不可张扬。贾赦虽不甚精明,到底为官多年,立时明白圣意,叩谢天恩。朝散,皇上赏十几名近臣御宴,贾赦位列其中。
这里贾赦请宫中相熟的公公出去报信给小厮知道,使其家去报给老太太,太太们。这泼天喜事,贾府几人喜欢几人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