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怒道:“小子,你敢耍我们!”
只见严双两手空空,手心上除了掌纹之外什么也没有。
严双讶然道:“刚才手里还攥着石头的,怎么一下子都没有了呢?”
他现在一头雾水,越想越糊涂。就在他困顿不已之际,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大喝:“前面的小子快让开,我来对付这群人!”
严双想也没想便闪至一旁,他原先所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两个人:一个白衣少年,一个灰衣大叔。
严双失声道:“怎么是你们?”
“哎?你认得我们?”
白衣少年手拿白剑,有股说不出的英俊洒脱。
灰衣大叔却道:“别说那么多,先把这群人对付了。”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二人便协同上阵,攻向五个红衣男子。那五人仓促应对,一群人便乱糟糟地打斗起来。
寒风呼啸,刀光剑影。
严双孤单地呆立一旁,就像什么也不懂的傻瓜,道:“他俩不是敌人吗?怎么这般默契?”
这时远处突然飞来一只巨大的圆盘,带起一阵狂风。他顿觉眼前一黑,并伴着无穷的疼痛,渐渐失去了意识。
“大概是被砸到了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死了,身体莫名其妙地抽搐,仿佛深陷梦魇之中。
“啊!”
他大叫一声,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了天空,灰蒙蒙的天空。
“不会到地狱来了吧。”
他这么想着,缓缓坐起。
耳边响着风吹树叶的声音,他刚起身便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和海中心的一棵柳树。身躯时不时晃动,他叹了口气道:“原来,果真只是做梦啊。”
一只大船正载着他飘荡在大海之上,奇怪的柳树就在他身旁。
他呵欠一声,后背传来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他的后背早被浸湿,就像被海水涤荡了一番。
“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船居然还停在这里。我居然还做了那么奇怪的梦。”
他顿觉惆怅,索性躺回船里。由于精神的疲惫,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双手直接靠放在船壁上,有淡淡的灼热感。他顺着手臂看向手心,圆形铜盘和红色石头的痕印显而易见。
他嘀咕道:“还在呢。”
轻轻地把左手搭在脸庞,感觉红色烙印的热度,不禁喃喃道:“我为什么会做那样奇怪的梦?分明已经过了很久了呀。”
罗盘光圈上的剑印快速地旋转,天色已然明朗,手心上的血迹被汗水洗去,只残留一小点痕迹。
他看着手心道:“终于能看清了。你现在是要告诉我方向?”
顺着剑印摆动的规律可以看出大致的方向在他的正西方。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夹着船上的树干,划起两侧的流水朝着西边荡去。
这一次他划船的速度相当快,不知道是不是源于迫切的想要靠近目标的希望。
飘散在海面上的淡淡的水雾凝在他的头发上,化成水滴滴落下来。
他划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看到一只有半间屋子大小的老鹰,弯嘴利爪,盘旋在离他几百丈,方圆二三里的天空区域里。
那如山般覆盖的黑影无形中对四周造成一种强势的压迫。
他从未见过这么可怕庞大的鸟类,心中自然特别畏惧。他仰望着它的两只如钢铁般的爪子,心里一阵阵发凉。他感觉,它应该正在寻觅食物。只是不知道,那食物是海里的鱼儿,还是他。
他提心吊胆地摇动双臂,生怕惹恼了这个怪物。剑印渐渐停止转动,闪烁的蓝光照亮前行的海面,牵出一条弯曲的水路。
他想道:“是不是按着蓝色路线走下去,就能安全地渡过大海?”于是他便指挥船只游在这条路上,一边注意头上的动静。
谁知老鹰猛然长叫,扑腾着可遮挡半边天空的黑色双翅滑翔而下。冷风扑面而来,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整只船宛如落叶不停摇曳。
心砰砰直跳,他张紧了双手,只要老鹰攻来,他便用拳头誓死反抗,尽管他自知拳头并没有什么用。
然而正当他准备挥拳敲向老鹰的脑袋时,它却陡然与他擦肩而过,锐利的弯爪狠狠刺向距他五丈的海面,接着便翻起一阵滔天巨浪,几乎掀翻了这只船。
严双极力稳定身躯,却见一条一丈长的鱼被老鹰提出海面,利爪穿透了鱼的胸腹,爪上悬挂的些许血肉隐隐可见。
老鹰又忽地展翅飞起,飞回广阔的天空,渐渐消失不见。空中洒下万点水滴,既有那片浪花,也有老鹰爪子上残留下来的鱼血。
严双一边舀水清洗斑驳的痕迹,一边庆幸他没有成为那只鱼。
船只继续前行,他好几次疲惫地想睡一觉,但是一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他只能忍住倦意。
时间并不漫长,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船只终于靠了岸。
岸边没有绿油油的草地,没有红艳艳的桃花,也没有山川河道。眼前只有一大片的废墟,残垣断壁,遍地荒芜,俨然无一丝生机。
他赤脚踏在地上也只能感受到沙土的干燥。他再次看着手上的罗盘,剑印却又开始不停打转,一圈又一圈,根本看不出它要指明的方向。
“这下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拍了左手心几下,可是依旧改变不了现状。他只有坐下来歇息,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背后狂风疾驰,他刚察觉自己被黑影笼罩,腰上便传来一阵压迫束缚的感觉,然后整个人便飘了起来。
“啊!”
他急忙朝下一看,腰间竟然多了一只爪子,将他紧紧捏住。熟悉的鸣叫声和熟悉的冷风,使他惊讶地发现,那只可怕的老鹰正抓着他飞翔在半空中。
他挥起双拳向它扫去,可是丝毫不起作用。老鹰身躯庞大,一个人对他的影响就好比一只蚂蚁对人的影响。
“难道我也会像那条鱼一样变成它的晚餐?”
他想起那条鱼的遭遇就头皮发麻,挣扎得也愈加厉害。
奇怪的是,这只老鹰却对他的反抗置之不理,利爪始终没刺到他的身体。它抖动双翅向南而行,很快便遁入一片云雾中。
在云雾中,他看到了一座宫殿。
像严双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断然没有见过宫殿的富丽堂皇的样子。普通的宫殿对他来说就已经算得上稀奇了,更别提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座悬浮的宫殿。
金光闪闪但是带着微微陈旧痕迹的宫墙,整齐排列并刻着无上尊严的琉璃瓦片,还有楼檐上威威盘绕的几块龙神石雕,都凌驾在空中云端之中,凭空而悬浮。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宫门上遒劲有力的“浮宫”二字,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到了神仙住的地方——除了神仙,还有谁能够让规模如此宏大的建筑安稳地悬在空中?他被这种罕见而壮观的景象深深吸引,正欲仔细欣赏一番,老鹰却带着他穿过宫门,来到宫殿深处。
大殿内金碧辉煌,流光四溢。顶部上有丰富多样的壁画绘彩,有龙凤交集,有虎狮对峙,还有江海河川。红色圆柱竖立在四角,对称分布。墙壁上悬挂着数以百计的画卷,四周放置着千奇百怪的飞禽雕像。前方设有高台,目光拾级而上,便可看到一只金色宽椅。
严双怔了一下,忽然老鹰一阵叫唤,同时两爪一松,他毫无准备地便滚在地上。他愤怒地翻身而起,欲骂它几句,可是却不知该骂些什么。
老鹰不做停留,振翅高飞,一眨眼便飞出门外。严双顿时反应过来,追着它道:“嘿,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记得这座宫殿好像是浮在天上的,不禁又道:“这里离地面那么高,我该怎么下去?它会不会沉下去呀?”
不待他想明白,大殿里忽地响起一阵声音,沉闷而诡异:“放心,不会沉的。”
严双被这突兀的一句话吓个半死,赶忙回头一看,却是一张贴着他面颊的面具。
“啊!”
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盯着眼前的人张大了嘴巴,指向他的手指颤颤发抖,道,“你……”
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道:“我什么?”
严双慢慢朝后退,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具男人哈哈笑道:“我是这里的主人,一直在这里休息。倒是你,贸然出现在我的地盘,才真奇怪呢。”
严双摇头道:“不对,你说你是主人,为什么我刚刚没看到你?”
面具男人道:“但是我却看到了你。说吧,你来我这里要干什么?”
他蹲了下来紧盯着严双。严双看着他的眼睛,不甘示弱道:“是那只老鹰把我抓来的,我怎知道原因?”
面具男人又大笑一声,突然盘腿坐在了地上,道:“哦,我知道了。它捉你是因为你闯入了我的地盘。”
严双道:“你的地盘?”
面具男人道:“你是不是路过一片海域?从那个地方开始就是我的地盘了。”
严双不信,道:“开玩笑吧?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就是你的地盘了?”
面具男人笑道:“你不信?所有这些雾气笼罩的地方都由我说了算,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擅闯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严双感受着他笑语里的阴森气息,心里有些发颤,心想:“他是在说我吗?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啊。”
面具男人道:“你好像对我的地盘很熟悉的样子。一般人没我的援助,根本找不到到达这里的路。可是你既然能让那只鹰送你来,就让我有些好奇了。你是不是哪里有些古怪?”
严双听他这样说,恍然道:“哦,你是不是那个大胡子说的什么人?”
面具男人道:“什么大胡子?”
严双见他疑惑,只好把他两手上的烙印给他看。
罗盘圈上的剑归于静止,红色玉石印熠熠生光。
“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严双将前些天大胡子交代他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面具男人一直面色平静,似乎早已知晓内情。
“那大胡子是你的朋友吗?”
严双问道。
面具男人摇了摇头道:“他是我的手下。”
“你不难过吗?他被他的手下背叛,让我替他传话,大概希望你能替他报仇吧。”
严双诧异地发现,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悲伤。
面具男人道:“你想错了。”
严双不解道:“为什么?”
面具男人道:“他是为了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面具男人却不答话,站起身道:“你好像能正常说话了嘛。不需要我解决,倒挺省事的。”
严双也站了起来,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本来我的喉咙挺痛,后来过了那片海,就突然好了。”
面具男人凝眉道:“你不会乱吃了那里的什么东西吧?”
严双摇头道:“没有啊。”
面具男人道:“有没有喝过那海水?”
严双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有,就无意中呛了点。”
原来,他那天在海水里游动之时曾咽了几口海水,好在当时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对身体产生过坏的影响,所以便没有在意,这时听他提醒,顿时想了起来。
面具男人一听,急忙捏住严双的两腮和下巴,将他的嘴捏开,朝他喉咙里看了看。
严双推开他,怒道:“你干嘛?”
面具男人严肃道:“谁叫你喝那水的?那迷之海岸的海水连我都不敢碰,你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严双揉着下巴,道:“怎么了?”
面具男人怒道:“那海水异常奇怪,一般人喝了海水会胡思乱想,迷失心智,很容易就能变成呆子!”
严双吓了一跳,嘀咕道:“怪不得我做了那么奇怪的梦。”
面具男人平静下来,道:“你梦见什么了?”
严双摇了摇手道:“没有,没有……啊!我喝了几口,是不是完蛋了?”
面具男人道:“不清楚。以前喝过那些海水的人都是当场疯掉的,只有你不一样。看你现在挺正常的,应该问题不大。”
严双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将两手插在腰上,突然道:“我的手上还贴着这两样东西,你能不能把它们弄出来?那大胡子说只要见到你就可以解决,你应该行吧。”
面具男人道:“你把手伸出来。”
严双随即伸出双手,面具男人把手架在他的胳膊上,缓缓用力。严双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臂流向手心,面具男人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黑色纱布。
“你的手……”
严双忍不住问道,面具男人却打断了他:“不要说话!”
严双只好闭上嘴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面具男人轻轻拍着严双的肩膀,罗盘和玉石随即从手心里脱离出来,穿过面具男人的腋下而向后飞起,划过两道优美的弧线。忽听撞击的哗啦声音,罗盘卡在穹顶的壁画上,玉石则镶嵌在那个金色宽椅背上。
严双好奇地盯着罗盘和玉石,吃惊道:“那块盘子正好卡在那太阳图案上,那石头也真像一只血色的眼睛。好神奇!”
面具男人拍了拍他,笑道:“我觉得能帮你取下这两样东西的本事才是最神奇的。”
严双抬起两只手,轻松愉悦地说道:“谢谢你!”
面具男人开心地笑了,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笑声足以表明一切:“你小子还真有礼貌。老段为难你,你却感谢我。”
严双道:“老段是谁?”
面具男人道:“哦,他就是你说的大胡子。”
“他人好像并不坏。”
严双回想起大胡子与他分别之时那种感慨万千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可怜,便忍不住这样说道。
面具男人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严双摇了摇头,道:“就是感觉而已。他的四个手下之前还追着我,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来。你要给他报仇吗?”
面具男人反问道:“依你看来我该不该替老段报这个仇?”
“当然得报!他不是你的手下吗?”
面具男人笑道:“那四个人也是我的手下。”
“但是他们做了坏事,背叛兄弟。”
严双毫不迟疑地回应道。
面具男人道:“老段素来对他们凶恶,彼此之间积怨已深。可以说,他的死是他自己酿成的,怪不得别人。”
严双对他此言甚是惊讶,不解道:“因为这样就要杀人吗?”
面具男人道:“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们几个对我仍有用,暂时不到杀他们的时候。等到了适合的时机,我断不会轻饶。”
严双看着面具男人的侧影,心里顿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这个人好无情。”
他不自觉地与面具男人保持距离,面具男人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吓住你了?”
严双摆手道:“不是,只是我头有点痛。”
这倒不是他刻意找借口,就在刚才一刹那,他的头的确开始痛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他不禁手压额头两侧太阳穴,试图缓解这种疼痛,身体也晃晃悠悠,来回摇摆。
面具男人急忙凑近看了看他,扶了扶他的脸道:“看样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快到这边来。”
说着,他拉起严双,身形闪了闪,就移动到台阶上的金色椅子上。
椅靠上刻着的龙形浮雕扑闪着赤红的眼睛。
严双侧靠在椅子上,青筋直露,满头大汗。
面具男人伸出右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又用左手掐住他的手腕,诧异道:“怎么气息这么紊乱?你不要胡思乱想!”
严双双手捂住脑袋,牙齿也咬得咯咯响,所以对面具男人的话毫无反应。
面具男人不由想道:“眼神空洞,想是那雾海的水起了作用。但是怎么这时候发作呢?”
右手毫不迟疑,抚住严双的后背,沿着脊柱朝上推进,渐渐覆盖在他的后脑上,并轻轻揉着。
严双的身躯一直在颤抖,眼睛忽睁忽闭,面具男人使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嘴唇微动,似乎念叨着什么。
同样的姿态维持了半个多时辰,严双终于逐渐放松了身体,趋于平静,浑身汗流如注。
面具男人拽着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呆呆地看了昏睡中的他,眼神中尽显温柔。
他摘下了挂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英武正气的脸庞。剑眉星目,霸气侧漏,眉角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不靠近他难以发现。
“他就是双儿?”
宫殿里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温柔婉约,醉人心神。
平常人多少会为这阵动听的声音偏一下头,看一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可是面具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只平静地说道:“这孩子长得很像毓秀。”
女人踏着椅子下方的台阶,一双刺有樱花图案的鞋干净精美。白色飘逸的衣裙,黑色的披至腰际的直发,凝脂肌肤,水润魅惑的双眼,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瞬时间的窒息。
女人笑道:“你真的很爱毓秀呢。找过她吗?”
面具男人抚着严双的脸,道:“找过,但是她死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