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拉斯的生物,往往生命力特别强,强如小强,即便是广阔灼热的大沙漠,也会有愿意把根系延伸到数十米的地下攫取资源,聚拢黄沙,慢慢把沙挤成土。
这是种别样的天赋,体现在方方面面,寻常气象,是绝对无法击败这些适应了各种灾难的生物的。
也是因此,农夫们拔草的工作总是很繁琐,它们重新取回自然领地的速度令人惊异,不管再来多少次,结果都差不多,也许,把这些植物种到地球那边会是不错的绿化带,只要不怕物种入侵。
这一天,当太阳开始落山,他们仍然走在路上。
路不是大路,阿尔伯特的首个居住点所在的村庄很偏僻,他们只得走小径,窄,但出乎意料的极为平整,走在上面很轻松。
“我是不大清楚这个世界的鸭子怎么喂。”他说,“但现在应该能确定是晚饭时间。”
“现在多数人会生火,烧水,很多时候我们的食物会是种掺了超多木屑的硬黑面包。”
“第一次吃不知天高地厚差点崩掉我几颗牙,后来才晓得这东西先要沾水,然后还得很用力的砸烂,锯开,只要有选择的话,没人会吃这种东西,另一种选择就是喝稀粥,水占一半的那种。”
“那稀粥都是什么样的?”
塞西莉娅那对竖瞳里写满了好奇,她从来没见过这里的生活,对这姑娘来说,这也是件值得探索的事。
“哦。”他看了看天边红日,手指比划丈量,“稀粥用的都是陈米,新米舍不得用,先要舀点米进锅,然后是很多水,烧火等着,那玩意儿大概不能算是米粥,应该叫米粥更合适些,这东西没味道,往往要撒点能吃的野菜菜叶进去调个色,然后很小心的撒点土盐,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吃完赶紧睡免得撒过尿了又饿。”
“那时候就是穷,穷得人心发慌,不踏实,没个着落。”
她竖起耳朵,很认真的听,意识到自己应该安静。
“尤其是冬天最难熬,虽是有了秋收,可毕竟还有来年要过,不敢吃多,只有新年时敢就着自制辣味调料吃两碗干饭。”
他回忆了一下,很肯定的道:“不过还好,领主算个好人,上缴收粮少,冷是冷,总不至于饿死。”
“就几个人没捱过去,那都是冻的,或者是时辰到了。”
“现在....应该好很多了?”
阿尔伯特退了一步,给某个在呼唤中归家的孩童让道,跌跌撞撞往家飞奔的孩子不懂得甚么道理,只是饿了要吃饭,也许吃完饭后,他还会悄悄从家中溜出来,和约好的伙伴们在土坡上汇合,去抓几只萤火虫,摘些灯笼花。
他已经看到了其他孩子,掐着饭点往家跑的孩子,还有劳作一天,扛着锄头归家的男人们,他们不会飞,不会自我加持的疾跑,但归家的渴望,同样强烈。
这些人扛着没有附魔但足够坚固的农具,穿着极其简单但是保暖的衣物,挽起的裤脚露出两条毛腿,赤裸的脚面沾满土腥臭的泥巴,老实巴交的糙汉子们,那双满是茧巴的脚掌好像天生就和土地缔结了某种神秘的联系,当他们脚踏大地,待其脚掌踩实,铺开,竟与土地严丝合缝,不留孔隙。
“嘶————.....哈。”阿尔伯特用力的吸了口气,猛嗅食物香气,露出了舒心的微笑,“看来现在这边生活条件的确变好了。”
他闻到了红薯粥,土豆,萝卜,青菜,和一丝淡淡的油气与肉香。
再看看人们身上简单但足够保温的衣物,还有那些坚固的大屋,一切迹象都表明,人们的生活条件比过去好了太多太多。
“我好像闻到了。”她也吸了两下鼻子,“土伽萝菜的味道?”
“不用奇怪,我们那边这东西的种子本来就是当年【渡海战争】时期老祖宗故土难离顺手带过去的。”
土伽萝,是种跟土豆很像的作物,只不过更硬,更脆,更大,而且掰开表皮之后汁水更多,还带点甜味,只要不怕脏,不怕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啃萝卜一样生吃也是可以的,此外,它的果实表皮会在黄里带点紫,都是正常现象,只要没发芽就还能吃。
浓郁的土伽萝炒菜味道,正从距离他们最近的民居传来。
这气味混着凉风吹到脸上,让人倍感精神。
时辰不晚了,夕阳的金色余晖妆点万物,他牵着她走上了土坡,在这片平原,土坡上能看到特别远的地方。
他们能看到,四处房屋烟囱里,都在飘出缈缈炊烟,教堂后院的小房子里,也传出了阵阵烤肉香味(教廷不限制食肉,只禁虐杀),烛光与极细微的油灯光亮从那些窗户中透出,还有狗叫声刺破黑暗冷寂。
全天都无半点遮拦的天空终于出现了几朵零星小得可怜的云朵。
“这里的星星,也挺亮。”
他对自己看到的星空做出了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比起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活泼好动的孩子,搬出躺椅悠闲的吹着风的老人,身为巫师的他们强大的体质让两人可以看到更多东西,其中自然包括了,闪耀群星。
“今天的星象好像还行。”塞莉娅努力回忆了一下某本书的内容,与她看到的现象对比,“嗯。。。最近一段时间运势会很稳,不好不坏。”
他轻笑两声,虽不信运气,也不置可否。
运气这玩意儿太虚,没得道理可讲,有时候运气搞出来的东西比故事精彩多了,那是属于赌徒的东西,阿尔伯特不是赌徒,他相信“概率”,相信不论何种情况,只要找到最好和最糟的可能性,接着按墨菲定律做好准备即可。
“我们还差多远?”她问。
“就在前面,最多再走两个小时。”
他已经找到了曾经那个简朴村庄所在的方向,通往那里的道路虽有变化,明显被翻新过,但还维持着大概的形体,只是岔道口多了个金属路牌指示方向,看来政府为了方便登记随便给村子取了个名。
阿尔伯特指着某个方向笃定道:“我认得路,是这儿没错。”
然后她不说话了,突然从那土坡上蹦下去。
在最后一丝属于恒星的辉光里,女巫向前跑,沿着路,惊人的爆发力让她瞬息抵达数十米外,一脸兴奋的回头朝他挥手:“那为什么还不跑啊!”
接着继续跑。
“输了的人负责晚饭!”惊人的爆发力和完全不顾及之后体力消耗的加速让她维持了百米五秒的冲刺速度,像台改装超跑,中气十足活力满溢的喊声还在回荡。
他扶额,面上的神情也不知是无奈还是笑,仰着脖子喊起来,追上去,古怪的喊声持续不断,随着身体运动还有些抖动,前面的人也喊起来,他们在以极限冲刺的速度狂飙,忽略掉行进速度和被带起的气流,这就像两个神经病。
这怪异的一幕呈现给旁观者,突出道路下面的本地居民的场景就是:
两个夕阳下奔跑的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