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后,苏慕辰就和时净迁分道扬镳了。
这是时净迁的意思。
他做得如此隐蔽,是不想被人发现季婉还活着的事情。
苏慕辰只好带季婉先在酒店住下,也因为季婉的病情,特意安排在了医院附近。
然而,和时净迁分路后,苏慕辰就发现季婉有些不太正常。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在美国听到时净迁说起苏仅失踪的那刻就开始了。
苏慕辰这才反应过来。
当时,他也太无所顾忌了点,甚至在季婉面前透露了苏仅可能是被时家抓走的消息。
季婉是聪明人,所以回来的一路,她总在用她的眼睛观察。
就算之后他们刻意的避开她。
可回到酒店后,没有看到时净迁的出现,她心里恐怕已经如同明镜。
季婉只说她要见时净迁,就是现在非见不可。
苏慕辰阻止了很多次。
而越是这样不让她见,季婉的情绪沉积越深,甚至开始虐待自己。
而苏慕辰仍然坚持不让她见。
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最后,反倒是在一旁的医生看到这,顾虑到季婉现在的病情,忍不住才说,“苏先生,我自知不该多言,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原因救病人,但病人在昏迷3年后以手术治疗的方式活下来,实在太不容易了。如果继续再这样受刺激下去,可能……”
说到这,医生没有再往下说。
苏慕辰却已经听懂了。
他抬起头,看到季婉逐渐苍白的脸色,眼神复杂,最后决定先把她稳下来。
没办法,才给时净迁打了电话。
很顺利的就打通了。
苏慕辰没有在电话里把这里的情况说得太明朗。
在他看来,季婉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见时净迁,肯定不止是简单的一次谈话。
苏慕辰就怕会出意外。
因为季婉现在的思维他理解不了。
为什么?
非得现在见时净迁,告诉他三年前的真相?
季婉越是这样,苏慕辰的担心仿佛就越接近。
好像开始闻到了一些不好的结果。
可一面他仍然在把提到嗓眼里的心往肚子里放着。
苏仅是她从小抚育长大的,没可能,会狠心到不顾她的死活。
苏慕辰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迈步朝她走过去,屈身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看了许久。
季婉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
苏慕辰叹了口气,两只大手包裹着她骨瘦如柴的手,嗓音被压抑得沉到了谷底。
“婉姨,有什么话,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季婉仍然没有反应,眼神黯淡的看着其他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医生说的,病情复返,季婉可能会回到躺在病床上那三年的模样。
苏慕辰知道是自己刚才逼她,把她逼得太紧了。
他只是害怕因为这个结果,影响时净迁现在的心态。
“婉姨……”
季婉还是那样。
她的视线在看落地窗外的风景,定格在那里了一样,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苏慕辰感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手终于动了。
他忍不住激动的低下头去看,却发现季婉只是抽回了手,反用自己的手紧紧相握着。
“笔……笔……”她嘴里只有这一个字。
苏慕辰双手愣怔在了那里,心里惊喜不已,似乎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一旁的护士听到季婉要找笔,也懂了她的意思,立马就起身去拿来。
“苏先生,夫人可能是想用写的告诉你什么事?”护士把一本散装的画册和一支笔递了过去。
苏慕辰接过来,把画册放在季婉的怀里,又亲手把笔放进了她手里。
甚至看着季婉的眼神也带着恳切,几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思考,他做出了决定。
苏慕辰放缓了声音,“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名医护听完,点着头,一起离开了病房。
苏慕辰的眼里也再度弥漫上了沉重,他抬眸看着季婉,嗓音带着歉意。
“对不起,婉姨,我不能让小七受到伤害,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想让净迁知道的真相里,小七是善良的?”
季婉还是那么冷淡的看着他,再也没有说话了。
仿佛半个世界的时间过去了。
季婉终于用力的捏住笔,在画纸上艰难的开始写字。
苏慕辰心痛如绞。
每看她写一个字,心就往下沉一分。
……
四十分钟后,时净迁出现在了酒店。
他用最快的速度从蔚蓝海岸赶回来。
推开门的时候。
苏慕辰正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动静,终于无所作为,只是沉重的闭了闭眸,仍旧身形笔直的对着外面。
房间里冷清的气氛,让时净迁微微蹙眉。
他朝坐在轮椅上的季婉走过去,刚要蹲下身,季婉朝他淡淡的摇了摇头。
“看……”
站在落地窗前的苏慕辰明显的身形一怔。
她怀里抱着一本画册。
手指是她身体最灵活的地方,四十分钟,也足够她写很多字。
时净迁目光幽深,仍是没有顺从她的阻拦,提了提裤管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问道,“给我的?”
季婉点头,缓缓的伸手翻开了画册。
第一页,上面写着:“这些年,谢谢你照顾小七……三年前的事,我知道。”
看得出来是她很费力写的,一笔一划的曲折,字迹很深。
时净迁眼里的情绪沉了沉,他低下头,沉默着。
也许是心里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一路过来,他想了很多东西。
季婉现在提出要见他,必然是因为三年前的事。
而从踏进房间的那刻起,他就预料到了一丝不好的结果。
只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可寻,需要知道是多不好的结果,才能度量自己该怎么做?
他的眼神竟然还有几分镇定,简单说了三个字,“我看着。”
所以苏慕辰认定他把结果想象得没那么糟糕。
当季婉翻开怀里的第二页画册,摆在他面前。
时净迁紧绷着刚毅的脸部线条,视线缓缓看过去。
也几乎是同时,只听到“啪”一声。
一瞬间,季婉怀里的画册就被洒落在了地毯上。
房间里,只听到纸张挥落的声音。
季婉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看到他发着这样的脾气。
时净迁双手用力的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手掌的力道几乎要让季婉身下坐着的轮椅变形。
“她不是你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的公主,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时净迁满目猩红,内心有一股压制不住的冲动使他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是真的,我会让她陪葬。”
“是真的?”他嘶吼的嗓音犹如地狱般阴冷,深眸里再也没有一丝的柔情。
别说季婉,苏慕辰也被这样的他吓到了。
早该知道真相大白时,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苏慕辰深深的拧眉,视线落在他那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终于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无论如何,也不该拿苏仅的生命来做赌注。
“净迁,你先别激动。”苏慕辰朝他走过去,刚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便被时净迁挡开了。
他在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
所以很长时间,他的目光只是冰冷的俯睨着轮椅上的季婉。
苏慕辰也愣在了原地,犹豫着,最终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叹了口气,把医生的话从嘴里淡淡的复述出来:
“婉姨现在刚从死亡边缘走回来,医生说,如果受太大的刺激,很有可能导致病情复返,回到躺在病床上的状态,也可能……更糟。”
时净迁深眸一沉,终于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那一眼太过于陌生了。
他一言不发,收回撑在轮椅上的双手,转身就离开了房间,从来没有过这么决绝的背影。
苏慕辰眼里有些湿润,一番苦笑后,他看着季婉的眼里竟然带着几分怨恨。
大概是怨恨她的狠心。
自己心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婉姨,怎么会这么冷血、无情。
那是她的女儿,亲女儿。
她非要看到她死,才会心满意足?
苏慕辰心里再没有了期盼,蹲下身,机械的一张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画纸。
季婉竟然写了很多。
除了那一页带着心痛书写出的真相。
苏慕辰接着捡了好几张,每一张上面,都书写着她的乞求。
拿在手里,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