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市立医院北门口的时候,洛襄带着少女下了车,给了司机师傅一张百元大钞。然而这位师傅却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看着两人,二话不说踩了油门就想走。洛襄赶紧扒着车窗把他拦住。
“师傅,您还没找钱呢!”
干什么呀,神经病打车就可以不用找钱了是吗?
司机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找零往他手里一塞,加速汇入了向东去的车流之中。看他这副态度,洛襄也不打算告诉他刚才自己把他车窗外框扒出四个手指印子的事了。
从这里走到洛襄家还需十分钟,少女依然拒绝洛襄背她一程的提议。只是这一路可就不像是刚才走山道的时候了,时近八点,许多人都还没有吃晚饭,路两旁的小吃摊都坐满了人。洛襄带着她从道路中间穿过,一路上她的奇特穿着和一瘸一拐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少女问道。
“呃……因为你长得漂亮。”洛襄信口胡诌了一句。说完之后不禁有些后悔,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轻佻?她不会生气吧?
少女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道:“……无聊的人。”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那些看客们。
洛襄的住处巷口有一家泉水羊汤馆,老板姓冯,以前开始就和洛家关系不错。冯老板大老远瞧见他过来,笑眯眯地招呼一声:“嘿!小洛,几天不见本事了,敢往家里领小妹妹了?”
洛襄笑着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这女孩还饿着肚子,便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之中的意思非常明显——“你自己看着办”。
“呃……冯叔,帮我弄一个爆炒羊肚、一斤调羊肉、一份肉末茄子、一份雪里红炒肉、一份京酱肉丝、一份小酥肉、一份八宝饭、一份蜜汁杂果……”
他一边点一边注意着少女的表情,直到点到第八个菜,才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八个菜值两百块,再点下去他的钱包实在是遭不住。
他最后加了一锅羊肉汤,冯叔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嘿嘿笑道:“跟你小女朋友在家里等着就是,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女朋友?”那女孩有些疑惑地嘀咕一句,洛襄赶紧把她拉走了。
洛襄家拥有着整条巷子里最大最气派的红色院门,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人和自行车可以从小门洞出来,而机动车……他家里并没有。那是当然的,他才就业三个月,就在本地当个高中教师,又不是被马云爸爸拉去当副总。他要真想要,过几个月可以先借钱买四个车轱辘。
就这两扇大门,春节的时候买春联都得多花点钱买最大幅的,不然会显得不够搭调。可不是?潘长江为什么不跟姚明结婚?主要原因就是体型差得太大,配不到一块儿去嘛。另外因为比较显眼,经常会成为被贴小广告和喷漆的目标,现在都快变成一扇彩绘门了。有一次洛襄花了一整天工夫把门重新漆了一遍,结果第二天一出门发现它又被人搞得跟柏林墙似的。洛襄当即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决定夜里偷偷躲在门外墙角看看到底是谁在对他家的门搞破坏,结果盯着盯着一不小心睡着了。第三天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门上一张小广告都没再增加,坏消息是他自己脸上被人贴了两张。
上面一张写:“祖传老中医,专治牛皮癣”。
下面一张写:“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
那之后洛襄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不是被气的,他发现自己对油漆过敏。
现在洛襄家的院门已经成为了这条小巷上标志性的一道风景。之前还有些不识字的国外游客将这当成是远东的独特文化,非要拉着房主洛襄拍一张照。洛襄也是半个土包子,被一对国外情侣夹在中间来张合影,这够他吹上半辈子的。可惜照片洗出来之后他觉得有点儿没脸见人。
背景左边写着:代开发票;右边写着:专卖假药;横批顶在洛襄脑袋上:治疗不孕不育请找XXX……洛襄有点儿担心这照片流出去会引起外交问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关于这两扇破门的故事言之不尽数不胜数,要是有人想看,咱们回头专门出本《红门梦》或者《大红门》。这里就不讲了,都水了几百个字了,再不回归正题又要有人弃书了。
洛襄正要拿钥匙开门,却见女孩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上。
“你这是做什么?”
“布阵,免得夜里被人偷袭。”少女简短地答道。
洛襄忽然想起她昨晚上变的那个戏法,两手一拍就能让这黄纸燃烧起来,不知道这一招究竟练了多久,要交多少学费才能学到手。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少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然后就见她喃喃有声地念了几句,又从怀里掏出一支——打火机?
“咔哒”一声,符纸引燃,转眼就烧成了灰烬。少女拍了拍手:“好了,开门进去吧。”
洛襄目瞪口呆:“等会儿!你这不对啊!你怎么能用打火机呢?”
少女扬起下巴:“……怎么,用个火器还用出性别歧视来了?这东西只准你们男人用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洛襄的脸皱得跟老茄子似的,“我是说……你昨天夜里那招呢?那个‘啪’一下就能把我全身烧着的那个?你怎么不用那个啊?”
“……因为我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在女孩看傻子一般的视线中,洛襄摇了摇头,打开院门带她走了进去。
不仅是院门,这女孩似乎对自己身周环境的安全十分在意。她在院子中央、一楼走廊、二楼楼梯和阳台又各贴了一张符纸,每次都是从怀中取出,然后用打火机点着。洛襄看着她从自己那平得跟板儿一样的胸前一次次掏出符纸,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女孩子的胸前都是四次元空间?还是说她拥有传说中比飞机场更加稀有的属性——机场塌陷?
直觉告诉他这种问题问出来一定会挨揍,因此他理智地放弃了探求。
这一切终于做完之后,女孩才跟着他进了主屋客厅。她环视四周,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沙发、茶几、墙壁、地板……一边看一边轻轻点头。看起来她对这里的居住环境还算满意。
最后她站到电视机旁边,指着那台宽屏平板电视说道:“这个我知道,里面有人演戏。”
诶?
洛襄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一种博学睿智的优越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来的这种迷之自信。
然后她指着墙角的电脑:“这个我也知道,能买火车票。”
呃……
这女孩,到底是玛雅人还是山顶洞人?
在两度展示了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后,她终于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出了第三句话:
“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冯叔马上就送到。比起那个……”洛襄决定先不去追究她的身世,他搬了个小凳子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问道,“你在车上说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