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除了摆放有饭菜之外,还有一面通体泛着绿光的古朴铜镜与一只尾部镌刻有青面恶鬼的发簪。
黄莺给每人盛了一碗小米粥,自己那碗也没有动过,看来虽然它刚才一直端着饭碗,却没有动过筷。夹了几片青菜在陈铜雀的碗里,有些心疼的说道:“肯定很疼吧。”
陈铜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自从经历了苍鹰堡那一场恶仗之后,这些小伤感觉也就看上去触目惊心了些,远远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曲功成难得的正经,连称呼都变得不再那么庸俗,说道:“铜雀,以后可别那么不惜命,你说你堂堂未来的蜀王何必跟这么一个妖女拼命?”
曲凤来埋头吃饭,没有说话,她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陈铜雀早夭为曲功成的未来扫清道路,另一方面又希望陈铜雀真的能够过五关斩六将与曲功成一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照理说她应该是几人之中最轻松的人,因为无论陈铜雀是生是死,她都不至于太过难过,但不知为何,看见当年自己瞧不起得男人如今的进步,让她有些心头闷闷的,透不过气。
陈铜雀扒了两口饭,弯腰将那面古朴的乾坤极光佩系在黄莺的腰带上,一边喃喃的说:“莺儿你不会武功,跟着我爬山涉水穿越了几乎整个大理,若不是黄大家及时出手,还有可能死在苍鹰堡,不过你没有过一句怨言,甚至在我身上有伤不能太过运动时对我悉心照料,说实话,这么多年,除了我那个命苦的娘亲,也就只有你对我的衣食住行那么上心。”
黄莺将手按在陈铜雀为她绑缚法宝的手上,直视抬头看向她的陈铜雀,语气温柔道:“知道吗,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借住蝉鸣院的旅人,不是巴蜀世子,我是一个女孩,从小父亲也没有逼着我像弟弟那样参悟佛法,只要开开心心就好,那时候总觉得,不开心了可以跟爹爹闹,闯了祸有爹爹抗,无法无天惯了的我直到听见你和爹爹在院子中的话才第一次明白,原来天底下还有身为陆地神仙的爹爹不能办到的事情,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可能才真正的活的像一个正常人,痛了会哭,开心会笑,我觉得很满足,人的一生就只有那么长,我做了十多年黄万清的女儿,有遗憾,没有后悔,剩下的几十年,我想做陈铜雀的女人,也可以有一些遗憾,但也不会后悔。”
陈铜雀拍了拍那枚古朴镜子,镜面上泛起淡淡绿芒,仿若知晓这只手不会伤了主人,只是荡漾出淡淡翠霭。陈铜雀心头甜蜜,说道:“穿过这些山峰,咱们便算是正式踏进两苗的地盘了,大理彝族的祖籍毕竟是在巴蜀,加之你父亲又与族长阿措木央是世交,所以咱们至少还不算孤立无援,但此行两苗,咱们要面临的可能就是孤军奋战,虽然从情报来看白苗和黑苗对咱们都没有太大的敌意,但在别人的地盘,说不定就要给咱们来一个下马威,就算他们以礼相待,我也得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逼迫他们退步,先前我还有些害怕,但那绿袍儿正好给咱们来了个雪中送炭,你带上这个,也能让我心头踏实不少。”
黄莺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拿起陈铜雀因为被他按下而并没有将乾坤极光佩系上她腰带的手,说道:“离开苍鹰堡时,爹爹已经给了我防身用的东西,与这镜子差不多,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启用,我再用这个就太过浪费了些,你虽然刚刚突破了境界,但终究和那些老怪物差距太大,这个东西还是你身上更加安全。”说着,黄莺朝陈铜雀眨了眨眼,接着道:“爹爹还给了我三道剑气用于防身,他曾经说过,陆地神仙之下,一剑必杀。”
曲功成听得一阵肉跳,这个黄万清看上去是个为了自家人完全不讲道理的家伙啊。
陈铜雀明白黄莺的意思,微微笑道:“莺儿,你养过小狗小猫吗?”
黄莺一时没有明白陈铜雀为何如此问,如实回答道:“以前爹爹从西域给我带回来过一只波斯猫,通体雪白,只是懒惰的紧,天天没事就喜欢趴在塌上晒太阳,害得我也得陪着它一天天的不做事,就想能看着它摸着它就行了。后来它老死在了塌上,我也就再也没养过宠物了。”
陈铜雀掰开黄莺的手掌,霸道的将乾坤极光佩放在她的手心,说道:“我喜欢一个人和你喜欢宠物差不多,恨不得能够随时见到她,想要给她所有能给她的一切,害怕她着凉感冒,害怕她心情不好,害怕她被虫叮、被蚊咬,害怕她突然会离开。我不怎么会说话,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曲功成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呼道:“你还不会说话?雀儿我跟你讲,老子要是个女人,今天晚上肯定给你暖床。”
黄莺最终还是没能拒绝,接过那面泛着碧绿光芒的镜子,小心翼翼佩戴在腰带上,笑道:“你不是女人也能给陈哥哥暖床啊,我陪曲姐姐睡就是。”
陈铜雀和曲功成同时翻了个白眼,陈铜雀嗤笑道:“咱俩喝酒打屁偷看寡妇都可以,唯独这一条,我宁死不屈。”
曲功成脸色通红,急道:“你以为我愿意?咦,真恶心,还偷看寡妇洗澡。”
曲凤来差点没有忍住喷出一口饭,这么些天这两个家伙都有些正经过头了,她甚至一度怀疑陈铜雀是不是另一个人贴着一张人皮面具假装的,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陈铜雀一巴掌拍在曲功成的肩膀上,呲牙咧嘴道:“我说的是偷看寡妇,什么时候说了洗澡两个字,你小子别在这添油加醋无事生非。”
曲功成脸撇向一边,哼哼道:“不偷看寡妇洗澡你看什么?看别人洗衣做饭还是看别人担柴挑水?”
陈铜雀心底生起一阵恶寒,感受到黄莺朝他投射而来的目光,连忙义正言辞的说道:“媳妇儿,有刁民要诽谤朕,借你一道剑气,以后还你。”
曲功成吓的屁滚尿流,撞翻了凳子冲出房间,边跑边骂道:“狗日的,不得了,老子也去找个陆地神仙做老丈人,不然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裤裆下了,陈铜雀,你大爷的。”
曲凤来面色阴沉,明显对曲功成要找陆地神仙做老丈人这件事很是耿耿于怀。她轻轻放下碎花小碗,说道:“我也先过去了。”
陈铜雀见曲凤来准备离开,收起脸上挂着的笑容,沉声道:“等等!”
曲凤来眉头一皱,这是她认识陈铜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单独跟她说话,她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愤怒,但看在曲功成的面子上,她总算没有发火,扭过头看着陈铜雀,疑惑道:“何事?”
那支名字叫做千重罪的发簪被陈铜雀捻在手上,朝她轻轻抛来。曲凤来习惯性的接在手中,只见簪尾雕刻着一只恐怖狰狞的青面恶鬼,握在手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陈铜雀轻声说道:“不要觉得我今天在这东西底下活了命就小看它,法宝这个东西,与主人的能力也不无关系,而且我还是在非常了解这件法宝的情况下才得以伤痕累累的脱身,刚才若是我有一步走错,恐怕就已经没有站着说话的能力了。”
曲凤来眉头紧皱,语气却清淡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何不自己留着?怎么,想用这玩意儿收买人心?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有可能会亲手杀了你。”
陈铜雀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朋友,更别提兄弟,既然跟功成那小子拜了把子喝了鸡血,也就一辈子将他看成兄弟了,他性格大大咧咧,没多少心眼,有你帮衬着我也放心一些。”
曲凤来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斜望向陈铜雀,说道:“你就不怕曲家在鹤边城做大了后影响甚至取代你的地位?”
陈铜雀靠在窗沿上,呵呵笑道:“这次大理行原本是要去一趟大理皇宫,见识一下那位所有人印象中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后来之所以改道直接前往两苗,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和那个人挺像的,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则害怕发现他还有二心,更多的则是害怕在他身上看到未来的自己,我没有太广阔的胸襟,属于自己的东西总会想去争一争,但也不是你认为的小心眼,该是别人的也不会去巧取豪夺。鹤边城属于巴蜀这没有错,但更属于曲家,我觉得咱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是啊。”曲凤来像是聊的比较轻松,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说道:“刘秀在坐稳那个位置之前和义父的关系不比你和曲功成差,如今呢?还不是一个算计着怎么才能削减鹤边城的兵权,一个想着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甚至做那座宫闱的主人?贪念会随着时间无限放大,然后你不像你,他不像他。”
陈铜雀点了点头,难得的同意了曲凤来的说法,半晌后,带着些许惆怅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在鹤边城见了功成一面后便不辞而别了吗?”
曲凤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铜雀转过身子,盯着黑暗下的一汪池水怔怔发神,似乎自言自语道:“我从小就是个没爹的孩子,自认为老天对我很不公平,但事实上,它在我身上虽然剥夺了父爱,但给了我很多同龄人很难得到的东西,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八岁开始在江湖流浪,饿过、冻过、无助过绝望过,也曾饱过、暖过、开心过微笑过。人生不过就几十年,何必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去猜疑与记恨,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陈铜雀转过身,双眼直直盯着曲凤来,微笑道:“再说了,有了这千重罪,你便能更好的保护爱人不是吗?”
曲凤来脸颊微红,唾了一口,转身离开,陈铜雀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太大印象,大脑中几乎全部充斥着爱人两个字,或许人生就应该如此,要做到怎样才叫功成名就?要打倒谁才能成就宏图霸业?
始皇帝连灭数国又如何?还不是化为历史的黄土后只在史书上留下文人一笔?说来也可笑,焚书坑儒差点断绝了读书种子的始皇帝,最终还是被文人点评。
千古一帝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