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不想见到我了?”智伯瑶昂起下巴倔强地问。
卫永昌越看她的样子越觉得欢喜,如远山一样深邃的眼眸,如山脊一样高耸的鼻子,柳叶一般的细眉,他想要用手抚摸面前的可人儿,可是末了还是把手放了下去,攥紧了衣袖:“是的,我不想再见你了。”
智伯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这话,你再说一遍。”
“我欢喜的是江家小姐。”卫永昌深呼吸了几口,“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见你。”
“啪!”智伯瑶又是一个巴掌:“你再说一遍。”
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荡漾浅浅笑意,可这话语听到卫永昌的心里面就像刀割一样。
“我稀罕的是江家的兵权。”卫永昌说,“从前,就当我卫某对不住小姐,有什么需要,金银财宝,卫某一定不吝啬。”
“哦?”智伯瑶伸手去摸他红肿的面颊,“刚才是不是打得重了?”
“不重,卫某人应该的。”卫永昌语气之间生分得很。
那天淑妃正与江水寒一路走着说些交心的话。
“水寒,你这孩子,有勇有谋的,我看着就喜欢。”
江水寒抿嘴笑了:“淑妃娘娘言重了,臣女不过是……”
话还没有说完,江水寒便怔住了。
淑妃本还好奇为何她这样一个大家小姐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顺着江水寒的目光,正看到智伯瑶在卫永昌的脸上结结实实抽了两个耳光。
淑妃暗地里牙齿都要咬碎了,但是到底在深宫多年,早就练就一身不喜形于色的本事:“那位智姑娘现在是原形毕露了,早些日子,我叫永昌那孩子去断了那智姑娘的念想,偏偏那孩子心软,怕伤着人家。现在我可算是见识了智姑娘的手段,这样的人,我是不认的,她也休想高攀!”
江水寒不好说什么,只淡淡地垂下眼帘:“宫里刚遭遇变故,我可随着父亲做个帮手。”
“好孩子,你去吧。”淑妃摘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赏给江水寒,“这镯子对我意义重大……”
“这万万使不得!”江水寒推脱。
淑妃板起面孔佯装生气:“把手伸出来。”
江水寒再也无法推辞,乖乖将手伸了出来。
淑妃亲自将镯子为她戴上,面色这才缓和许多,拍拍她的手背:“这就对了,你是皇上亲自指婚给永昌的,板上钉钉的事情。”
江水寒羞的满脸通红,淑妃打趣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人离开。
那边,智伯瑶摸着卫永昌瘦削的面颊:“我等你的答案。”
卫永昌看她一个人走在风中,忍不住起了上前陪伴的心思,却又为了她好,把心思压下:“朝堂上的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我不能牵连你。”
智伯瑶回到智府,却发现全府上下什么也不剩了,圣上一道旨意,智府落了个满门抄斩,智老头和智夫人的尸身已经被拉去乱葬岗扔了,如果是个孝顺的子女,也许还会冒着风险花重金请人把尸身背回来,可惜,智伯瑶对那两人原本也就没什么感觉,草草在院子里敬了两炷香也算是仁至义尽。
禁军把披头散发的智仲灵扔在了智家大门口,智伯瑶出去扶起她才知道她是被一句“刀下留人”救了下来。
智家的丫鬟婆子怕是早就被官府捉去,年轻貌美的等着被安排进教坊司,婆子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府上的房间都被翻找过了,从痕迹来看,已经被扫荡过五六遍了。
安慰人实在不是智伯瑶所擅长的,威逼利诱让智仲灵睡了,智伯瑶吩咐巫怀慕:“看住她。”
“你要去哪里?”巫怀慕显然是不满意智伯瑶给她安排的差使,“主子叫我护你周全,旁的人我可管不着。”
智伯瑶原本是想要去赴黑市朋友之约,看看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曾想巫怀慕这家伙真是难缠,经过上次一事,巫怀慕的警惕性提高很多,害的智伯瑶想要背着她做些什么都不太方便。
“姐姐不必管我!”智仲灵那小祖宗原来未曾入睡,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我知道我是个拖累,劳烦姐姐费心了。”
“你怎么还不睡?祖宗?我花了多长时间哄你?”智伯瑶生气道。
巫怀慕冷笑一声:“哪个正常人经此变故能睡得着,也就只有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做得出来这件事。再说了,智二姑娘又不是小孩子,你拿哄小孩子那一套,能做什么用?”
“冷心冷情?”智伯瑶说,“若论冷心冷情,只怕你那主人才是一等一的高手。”
巫怀慕不容别人污蔑抹黑主子,辩驳道:“主子那是担心你跟着他会遇到危险,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收拾一番。”智伯瑶不再理会巫怀慕,她指了指缩在床头的智仲灵,“去你的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拿的。”
“你要带我去哪?”智仲灵摇摇头,“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会想不开的!”
“带你去哪?当然是长阳王府。”智伯瑶说。
智仲灵咬嘴唇:“我去他家作甚?留在这里,守着这空宅院便是。”
“这么大的院子,”智伯瑶冷笑一声,“你可有学过如何当家?现在府上可还有一个丫鬟婆子?可还有一个家丁?你手上又有多少私房钱说来听听!”
“大不了,将这宅子买了,我投奔外祖家!”智仲灵撅起嘴巴。
“外祖?”智伯瑶问她,“离京都多远?”
“也就几千里……”智仲灵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往后做些什么谋生?”
智仲灵:“我……”
“看你的样子,只是想找个人家嫁了,”智伯瑶冷笑,“那你想要嫁个什么人?贩夫走卒还是寒酸秀才?”
“有外祖,我总是不愁的……”
智伯瑶:“你说话的气势为何弱了下去?恐怕你自己也清楚你外祖家里现在没有多少人是向着你的,尤其是遭遇了这等祸事。姑且不论这漫漫长路你是否挺得过去,就算你活着回去了,你能谋得多大的利益?”
“我……”智仲灵一时语塞。
智伯瑶嫌她麻烦,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
智仲灵哼也不哼就晕过去了。
智伯瑶遣巫怀慕去找了一辆马车,连夜把智仲灵扔在长阳王府的门口。
因着宫中变故,长阳王府巡视的人手增加了一倍,见到智伯瑶的马车停下来,便拦住了她,拔刀严阵以待。
“去叫你们主子出来,就说我有个大礼要给他。”智伯瑶说。
门口的小厮冷哼一声:“你算是哪根葱,想见我们主子?呸!”
智伯瑶拿出怀中的镯子把玩:“见,还是不见?”
那镯子是智伯瑶从智仲灵的手上扒下来的。
小厮一见,也知不是凡品,还是去派人唤了卫长阳。
卫长阳人在内室,都懒得出来迎接,一切让管家出来代劳。
“所以这么个大箱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卫长阳只穿了中衣,光着脚就在内室里接见了智伯瑶。
“长阳王还真是不拘一格。”智伯瑶瞟他一眼。
卫长阳笑的越发得意,室内点了火盆,一摆就是十几盆,热的人浑身冒汗,卫长阳也索性把衣服敞开了些:“智姑娘深夜来访,我真是不知道该怎样向皇兄交待,不如床上请?今日父皇说了要立我做储君,姑娘莫不是因为这句话心动了吧?”
“等你登上皇位再说这话不迟。”智伯瑶道。
“那这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卫长阳一笑,踹了箱子一脚,“该不会是你杀了皇兄向我表忠心的吧?”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智伯瑶说,“这是在你的府上,我还能耍什么花招?”
卫长阳便小心翼翼开了那大箱子,却见里面赫然蜷缩着一个人,“这是,灵儿!”
只一瞬间,卫长阳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晕过去了,”智伯瑶说,“看你对她上心,我也是了却一桩心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智伯瑶:“智府没落,她年纪尚小,没有忠仆陪伴,也没有钱财傍身,更没有一技之长。”
“那你就能这样对她吗?”卫长阳怒道,“她是我认定的人,怎能这样随随便便就送了过来,让人看轻了去!”
“你等得起,她却等不起了。”智伯瑶站起身来,“如今时局动荡,我自身难保,何谈照应她。想你对她也算是用心,这才把人放在你这里。往后生死不论,也别来找我,你若是玩腻了,扔了便是,也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卫长阳面色不悦:“有你这样的人做姐姐,她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这话,我可不认,”智伯瑶笑了,“她最后信任之人,只你一个。”
卫长阳将智仲灵搬上了床榻,站立一旁,看她许久都不移开眼睛。
“你这样子,今儿个晚上是不打算在这里睡了?”
卫长阳一边为智仲灵盖上被子,一边狠狠瞪她:“灵儿信任我,我可不能趁人之危。”
“我若是你,今晚上就在这里歇下了,不仅要在这里歇下,还要与她坦诚相见才是。”智伯瑶说。
卫永昌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了一震:“想不到智姑娘的手段,也是如此龌龊不堪。”
智伯瑶挺起了腰杆:“手段哪里有龌龊不龌龊的,她心悦你,只是因着心里有许多牵绊不敢与你太亲近。你一贯无耻,不如无耻到底,让她断了旁的心思。”
“你倒是敢说。我看是皇兄没有用这等手段降服姑娘,姑娘难耐了。早知道我该对姑娘下手,好让姑娘服服帖帖,断了旁的心思。”
智伯瑶:“我这个人脾气坏得很,要是谁敢这样对我,就是亲丈夫也剁掉他的血肉。智仲灵和我终究是不同,不要把我和她相提并论!”
“你是田里的野草,她是娇弱的兰花,”卫长阳点点头,“自然是不同。”
“懒得与你争辩!”智伯瑶甩手走人了。
卫长阳看向智伯瑶的背影,就那样慢慢隐入黑暗之中,不像是走入暗夜,倒像是被暗夜吞噬了。
室内的智仲灵“嘤咛”一声,似乎清醒过来。
卫长阳连忙回了屋内照看。
智伯瑶出了长阳王府,巫怀慕迎了上来:“智姑娘,主子有请。”
智伯瑶觉得这一请来的突然:“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巫怀慕语气十分坚定。
智伯瑶:“白日里他对我说过那许多的混账话,怎么突然就转了心性?”
“主子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巫怀慕指了个方向,请吧。
智伯瑶一向能识人,巫怀慕在说谎,但是哪句话在扯谎,智伯瑶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知道有些蹊跷,但智伯瑶还是跟了巫怀慕往那边小巷走去。
一进入小巷,智伯瑶便知道气氛不对,她急急后撤,却发现退路已经被人堵死了。
小巷极深,月光不能照入,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马。
身后大约十来个黑衣人各个手持寒刀,目露凶光。
巫怀慕看了智伯瑶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渐渐退后,神色上很有几分颓唐。
被人给卖了!智伯瑶心叫大事不好,上了巫怀慕的当。
黑衣人出手,智伯瑶只得拔出匕首与对方以命相搏。
巫怀慕是训练出来的暗卫,却也有死士的觉悟,智伯瑶心想,那真相只有一个,就是能让巫怀慕听命之人下了这个命令。
是卫永昌!智伯瑶惨笑一声,一个分神,不小心后背被人划伤一刀。
好在她及时调整刀势,匕首这武器一寸短一寸险,智伯瑶激进猛攻,让那伙黑衣人一时不敢贸然下手,智伯瑶知道自己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久,血战不是长久之计。
一刀下去,又一个黑衣人殒命,智伯瑶也就试探出了这伙人的武力,其实不在智伯瑶之上,单打独斗智伯瑶不夸口二十招内便可取敌人首级,可如今很显然对方有备而来,自己若是再这么恋战,恐怕局势会对自己不利。
智伯瑶抬眼望去,恐怕只有从上面逃走方才有一条生路。
敌方很显然也识破了智伯瑶的意图,攻势更加猛烈。
智伯瑶也顾不得许多,杀招一出,顷刻间取了两人的姓名,她足尖轻点,眼看就要从小巷突出重围,这时却见一把剑横劈下来,智伯瑶用匕首招架,又被压到了地面之上。
那剑的主人,正是巫怀慕。
智伯瑶冷冷一笑,她的匕首带血,她的衣袖已经被血水浸染,她的眼睛里也泛着血光。
她用匕首指着巫怀慕:“这,是你主子的意思?”
血从刀尖滴落。
巫怀慕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是比冰霜更冷的寒光,一拧身,与智伯瑶正面过招。
突然,头顶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
正在酣战的几人顾不得抬眼看,却发觉空气中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智伯瑶对这香气很熟悉,那几个黑衣人觉得不对劲儿,急忙闭气,却还是晚了。
智伯瑶听得身边“乒铃乓啷”一阵刀剑触地的声音,自己也眼前一花,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隐隐看到一双男人的鞋子出现在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