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儿臣相信,除了娶江水寒之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卫永昌不从。
淑妃紧握着儿子的手,眼泪汪汪,皱纹早已爬上她的眼角,她不再年轻了,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儿子一人:“永昌,听我说,不过是娶了水寒做一做样子,也好让那将军铁了心跟我们站在一条船上。你若是不喜欢她,日后多娶几个便是,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
卫永昌道:“掌兵权的又不止他江家一个,此事儿臣心中已经有了定数,还请……”
淑妃“啪”的一声,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卫永昌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想不通母妃情绪波动为何如此之大。
“跪下!”淑妃把手中的簪子一扔,坐在了椅子上,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颇为渗人。
卫永昌不情不愿,跪倒在母妃面前。
“你近来搞的那些动静我都知道,”淑妃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语气也放缓了,“母妃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只有这一件,你要依我,最后,是我把中选者的画像呈给你父皇,你可明白?”
卫永昌不说话,只把头侧过一边去,躲开淑妃的爱抚。
淑妃叹口气:“答应娶江水寒为正妃,我便把你喜欢的姑娘也一同呈上去,让她做个侧妃,可你若是不依,后果你很清楚,我不愿因为此事伤及我们母子二人的情分,你回去,好好地想一想。”
卫永昌落寞走在路上,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句:“站住!”
深宫之内,如此喧哗是死罪,可也有例外。
能如此嚣张放肆的,除了德嫔卫永昌也想不到别的人。
卫永昌转过身去,低头行礼,侧立一旁,等着德嫔的步辇过去。
谁知,德嫔行至他的身边,却命人停下。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这本是不合礼法的,既然德嫔这么说了,卫永昌也不好推脱,他把头抬起。
德嫔见着他的脸,似乎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喃喃自语:“像,真像,难怪刚才我把你看成了他。是我糊涂了,他现在笨重成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的风姿!”
德嫔素日娇纵,吃穿用度无不是按着妃位供给,虽然年岁比淑妃还大,看上去却可以做卫永昌的姐姐,她一双眼睛瞳色比别人要淡,颇有些异域的风情。
卫永昌也摸不准德嫔的心思,简单寒暄几句。
从方才短暂会面,卫永昌虽不是大夫,却也看出德嫔全无精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想来应是连日卧床不起,才能让脸色如此苍白。
如此说来卫长阳也是可怜,自己拼命地在外掀起风浪,身后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母亲却半点要帮他的意思也没有。
是不是只有娶江水寒才能让母妃松口?
可这后宫中许多女子有哪一个是快乐的?
已经应了智伯瑶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怎能令她失望?
卫永昌心下想到了方无隅,是时候去考虑重用他了,诸葛在世的名号,希望不是虚名。
“主子。”道隐见自家主子想东西入神,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何事?”卫永昌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许久。
“今日听管家说,智姑娘来过了……”道隐小心提起。
“你说她在门口遇到了江水寒?”卫永昌一听,觉得这事儿有些难办了。
“是的,不过仅仅是打了个照面。”
卫永昌心里觉得智伯瑶怕是想多了,自己该去解释一番,披了斗篷孤身出门去。
门口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闪一闪,十分显眼。
卫永昌蹲下身去,拂去新落下去的雪花,发现一梅花步摇,已经断成两节,让他心头一颤,总不是一个好兆头。
卫永昌手里捧着这破碎的饰物,心头笼罩着阴云,施展轻功足尖轻点,恨不得插一双翅膀飞到智伯瑶身边去,害怕她误会了什么。
智府的绝大多数灯光已经暗了。
智老头的书房还亮着,他还在为永昌王的前途奔波劳碌。
智夫人的房间还亮着,她抱着女儿,乞求上苍让一切应得到报应之人得到报应。
智伯瑶的房间也还亮着。
巫怀慕躺在横梁之上:“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莽夫,没想到也是有几分谋略的。”
智伯瑶道:“这话怎讲?”
“明知智家两母女对你有敌意,你却偏偏为智仲灵与长阳王的婚事操心,若这事成了,显得你高风亮节,也算是拉拢了人心,这事不成,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无法嫁给长阳王的智仲灵料想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智伯瑶叹口气。
巫怀慕:“被人说中心事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你错了,你说的完完全全错了,”智伯瑶抬手挑了挑灯芯,跳跃的烛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在窗户纸上,“我愿意去关心这种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愿意对这个人好。我若是觉得这人让我不痛快,断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弄了半天,你不过是个无智的莽夫。”
智伯瑶:“莽夫未必无智,鲁莽是一种勇气,一种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的美好特质。”
两人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忽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门前。
巫怀慕一个警觉,翻身下来,向对方发射暗器,毕竟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想也不是什么好人。
“砰”的一声,暗器被什么东西挡下,在暗夜中擦出火花。
“是我。”
巫怀慕辨认出这是谁的声音,立即单膝跪地行礼:“主人,属下不知是您,多有冒犯。”
“无妨。”卫永昌摆摆手,也算是表达了对下属尽心尽力执行任务的肯定。
推门进去,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室内只一盏油灯亮着,智伯瑶坐在灯盏旁,双手托腮,一身粉色的衣裙,衬得她楚楚动人。
卫永昌在门口便看的入神,若不是智伯瑶提醒,他怕是要呆愣在那里站一个晚上了。
“呆子,你不进来,我可要把门关上了,风那么大,让你在外面吹风可好?”
卫永昌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把门合上,站在门口手足无措:“这么晚了,我以为你该睡了。”
“站在那儿做什么?”智伯瑶侧过头去看他,“我这里可没有人帮你把外套脱下来。”
不知为何,智伯瑶眼神迷离,看得卫永昌心神荡漾。
“我自己来,”卫永昌边解斗篷边要上前,“我来,是想……”
“你别往前走,站住!”智伯瑶伸出一只手指,喝止了他。
“瑶瑶,你是生我的气?”卫永昌试探性地问。
智伯瑶转过头去,手在脸上一擦,似乎是在抹眼泪。
这下把卫永昌急坏了,他走上前去。
智伯瑶恨恨地说:“不是叫你站住吗?”
卫永昌站在她身后,揽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用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智伯瑶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来,也就认命地靠在他怀里,小嘴嘟起来,眼睛瞟向一边,一点儿没有开口的意思。
卫永昌凑在她耳边,又是“瑶瑶”,又是“心肝宝贝”地喊着,顺势在她脸上啄了几口,顺着她的脖子往下。
智伯瑶僵着的一张脸再也端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卫永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两个人脸挨着脸,依偎在一起。
智伯瑶笑过之后又马上板起脸,用手推了推卫永昌宽阔的胸膛:“走开!”
卫永昌一看这招不行,使出了最后一招,绕到智伯瑶正面去,放低自己的姿态,半跪在她面前,握紧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要望到她的心里去:“听我说,今天你见到的那女子,我本就不认识,我想我应该来告诉你,于是我就来了,我所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小傻瓜,你真可爱。”智伯瑶把手从卫永昌的手里抽出来,捧着他的脸捏了捏,又把他的头发揉乱了。
“你,不生气了?”卫永昌只觉得智伯瑶态度转变发生的太快,语气有些迟滞。
“我本来就不生气,你跟那女子的关系我一猜便猜得出来,怎么可能无端吃醋?”智伯瑶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那你为何?”卫永昌从怀里摸出了断成两节的发簪,那簪子还带着他的体温,那簪子曾让他的一颗心几乎破碎。
“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智伯瑶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我是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上当了。”
卫永昌听了,心下一凉。
“你的手怎么突然这么凉?还有你的脸也是,嘴唇都发紫了!”智伯瑶发觉卫永昌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卫永昌却无力地抓着她的手,放下来,落寞转身,拿起斗篷要走。
智伯瑶感受得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凝滞的氛围,堵着她的嘴,让一切的行为都好像受到了阻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卫永昌这一股无名火因她而起,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
“你站住!”智伯瑶也是个火爆脾气,“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本来我准备了一壶酒,想着天冷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可是添了两回灯油了,你还不来,我就一个人把酒喝光了,喝得我都困了,要不是想着你要来,我早就睡着了,可你发什么疯?”
卫永昌在原地定住了,回过头去,语气冷得就像刀子:“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你根本不曾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一路上想着你,我几乎连脚步都踩不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把我的心血淋淋撕开来给你看,脑海里想的都是你,你要我怎么……你却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你还,你还不等我就把酒喝光了……”
说到最后,卫永昌也说不下去了,音量越发弱化,想笑却带着点哭腔,板起来的一张脸也绷不住了,哪里是一个王爷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没有分到零嘴的孩童在说着气话。
智伯瑶板着的一张脸也绷不住了,她气鼓鼓地挡在门前:“想喝酒是吧?”
“我可不会舔那盛酒的杯子,”卫永昌说完,觉得语气还不够强烈,于是追加了一句,“那盛酒的酒壶,我也不要,别跟我说再去弄一壶来,我就要尝你喝过的那壶酒的味道。”
“好。”智伯瑶发狠似地说着,一手揽过卫永昌的肩头,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后脑,踮起脚尖来,就要往他唇上凑。
卫永昌背一挺,脖子一扬,智伯瑶够得到的只有他上下窜动的喉结。
“你做什么?”
“你又做什么?”卫永昌骨碌转动的眼珠将他内心暴露无余。
他知道她要亲他,却要她亲口讲出来。
一向满不在乎的智伯瑶此刻却有几分害羞了,她不知这强烈的羞耻伴随着无尽的甜蜜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凶猛,她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身体是炽热的,眼神也是炽热的,在他面前,她仿佛是**着的,她不想被人看光,可若是他,那又是例外了,他的肩膀是那么宽阔,够她把头枕上去,把她包裹在里面,胸腔里面的那颗心脏,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剧烈跳动至几乎无法承受的状态。
“你若是没什么要同我讲,那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