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嬴荧玉对昏迷事情一无所知,身侧早就没了玄绫的踪影。这夜晚就像是一场旖旎的春/梦,嬴荧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玄绫行了亲密欢爱之事。
她再看自己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只得不住地摇头叹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奇怪的是,这一并不安生的觉睡醒,嬴荧玉倒是觉得舒适了很多,心神不安的感觉也淡去了很多。她梦到了上一世的一些人,一些她不愿意去面对的人。梦醒之后,记忆淡了不少,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
重生以后心头一直有的冷冽感也淡了很多。嬴荧玉的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后来进来的玄绫,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嬴荧玉动了动身子,露出一个笑容。时间不早了,从栎阳到边下的城池路途不近,也需要两三个时辰的时间。那是一个地势颇高,十分恬静美丽的小镇子。
她之前问过阿琴可有什么小姐妹可以介绍到宫里做自己的女婢,阿琴却道她只有一个推心置腹的姊妹。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琴师进了宫,除了这个姊妹她就真的没有认识的人了。
嬴荧玉虽然不大满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又正巧是初春,她可以带着玄绫去高地踏个青,便决定早些动身,以免错过了之后要找的人。
“荧玉,你可有什么不适么?”玄绫看着嬴荧玉神态并无异常,还有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适?并没有不适,觉得神清气爽,适合出城踏青。”嬴荧玉笑着说道。
这话要是被巫辛和关常听见,他们肯定要气吐血。为了替嬴荧玉将魂魄都归位,巫辛可是累得够呛。如今这神清气爽怕是用他的精气神换的。巫辛元气大伤,估计要睡上几天才能回神。
玄绫张了张嘴想要问,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声。
看嬴荧玉难得兴致很高的样子,玄绫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在这皇城中终究是没有宫外的逍遥自在,玄绫心中对出宫也有向往。玄绫决定等一个更好的机会,再向嬴荧玉询问她身体的秘密。
嬴荧玉和玄绫摇身一变,仿佛回到了当初在赵国时的模样。只不过从行商的衣服换成了普通秦国仕伍的衣服,在这栎阳城中就不那么显眼了。两人这是偷偷出宫,只有阿琴知道,铁定是不能惹人注目的。
嬴荧玉看着玄绫打趣地说道:“玄姐姐这身打扮怕是要偷走好些女子的心了。”
玄绫嗔怪了一眼,熟练地扎起了自己的头发。一如她每次周游列国时的那样。
看着素色的衣服玄绫忍不住想起了远在总院的师傅和一众师兄弟们,眉眼间闪过一丝落寞。
嬴荧玉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成。不管玄绫是因为什么来到了秦宫内,她这辈子恐怕是无法离开这个牢笼了。起码她没有看到她再回去墨家,那段之前的人生仿佛不存在一般,上一世的嬴荧玉再也没有看到玄绫与墨家有关的任何一面。
如果放她走呢?
嬴荧玉忽然有了一个疑问,放她永远地离开这皇城,或成为哥哥的妻子大秦的王后,她更接受不了那一种?
还没等嬴荧玉细想,玄绫已经都换好了,阿琴不是第一次替嬴荧玉圆这种事情,倒也是驾轻就熟。
两人很快就从南边的一个小门,走出了不算大的秦宫。已经准备好牛车的车夫恭敬地等在外面。
入春了的栎阳温度虽然回升了不少,但春风过面还是有些冷冽。两人坐在牛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外面。秦国真是太穷了,就连栎阳这样的王都城外都有饿死冻死的百姓,更别说撑不过这个冬天的其他百姓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谁能想得到就在不久的未来,这里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不是真切地感受过这样的反差,嬴荧玉也不会在受了这么重的情伤之后还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卫鞅。毕竟跟这么多人的生活比起来,自己的那一点个人情绪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过,因为昨晚那一场大梦,嬴荧玉心绪平和了不少,似乎那个若有似无的声音种在了她的潜意识里。嬴荧玉的脑海里掠过一个有些阴暗的念头。
卫鞅,哥哥,嬴驷,这个男人的天下,难道就不能取而代之吗?
随即,嬴荧玉摇了摇头,不解自己这过于大胆的念头。
反观,玄绫的神情并不轻松,嬴荧玉有时候想,她可能和哥哥卫鞅这样的人是同类人吧,胸中有自己无法企及的气魄和抱负。他们这些人总有种常人不会有的责任心。
只不过她不晓得,此刻的玄绫还真没有在为天下人忧愁,她在担心的正是嬴荧玉。
这病来势汹汹又毫无了解,如果不从根源处找到解决的办法,嬴荧玉的身体将完全不可控。玄绫听到关常和巫辛的话之后,一直心绪不宁。
牛车的速度很慢,两三个时辰之后才出了栎阳城郊,往远处的高地赶去。路过了几个村庄,零星地能看到耕农在劳作,为这一年的丰收做准备。农田的划分没有任何的规则,毫无阡陌,只有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出来的路。
只是,这雨雪后的空气异常地清新,嗅进鼻尖都有一种沁人的感觉。这空气里混合着木头,青草,露水,花朵的香味。大概是随着牛车离栎阳愈发遥远,嬴荧玉的心情便愈发好了。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如同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般。要说没经历过就算了,游历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的风土人情,比起无趣又逼仄的宫内生活,宫外的一切都让嬴荧玉觉得快乐。
特别是,身边还有自己的心上人。
嬴荧玉忽然想,若是能这样随着玄绫走遍这所有的大好河山该有多好。
阿琴所说的那个小村叫吕陶村,因为吕陶村的土质特别适合做陶土罐子,所以这里便日渐形成了专门做陶的一个村落,里面的村民也和普通的耕农不同,大多是百工。在先秦,百工和耕农的地位没有特别大的差异,都是混口饭吃,除了奴隶,便属于最低的等级。
牛车拉着他们上了地势较高的吕陶村。因为村庄经常要运输陶土罐子出去,所以来来往往的牛车不在话下,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像嬴荧玉和玄绫这般白嫩的男子。
她们让车夫将牛车停在村口,嬴荧玉打算先进去和阿琴的小姊妹合计一下,咥个饭再去不远处的一个高坡。小村庄错落有致,和耕农们的房屋有很大的不同。耕农们的基本上就建在田埂的附近,所谓的邻居其实隔开挺远的距离。吕陶村多是百工,所以,房屋都建在了一块土质较硬较平的地方。人来人往也热闹许多。
只是现下的秦国十分落魄,百工们都精瘦得很,灰头土脸的,经过两人的身侧兜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毕竟这小不拉几的吕陶村可从来没出过这么俊的男子。更别提女子了,先秦民风彪悍,还真让嬴荧玉说准了,两人没走几步,就有姑娘上前来询问。
好在阿琴的小姊妹陶九住得并不靠里,没走几步就到了她家的门口。听到他们要去九家,那些村民都摇了摇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九的房子不大,看起来破败地就好象没有人住着一般。只是里面飘腾出来的药味十分明显,这才让两人确定九就住在里面。
“有人在吗?”嬴荧玉隔着门喊道。
里面传来了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来咯。”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带着棕黄色的头巾,是个百工。看来也是做陶的。估计是九的丈夫。
“我是陶仲平,你们是?”
“我们是来寻九的。阿琴告诉我们的。”
平看了嬴荧玉和玄绫两眼,从来没见过长相如此俊朗的男子,还说是来找九的,当真奇怪。而且阿琴是九小时候的玩伴,都好些年不见了,平和九成婚之后没有听自己的妻子提起过,自然是满头雾水。
“她身体不好,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儿吗?”平瞄了一眼里面还在咳嗽的,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盖在她身上的九,回头对嬴荧玉和玄绫说道。
平那张因为风沙十分粗糙的脸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疼痛。
“她怎么了?”嬴荧玉听了一愣,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我们来,本来是想问她有个生活是否愿意做。”
“那劳烦你们白跑一趟了。”平的眼睛有些浑浊,估计很久没吃饱饭也没睡好觉了,但他和普通的百工不同,说得话十分标准,看起来是个识字的。“九的身体已经无法下地了。你们问问他人吧。”
嬴荧玉看了一眼里面,果然看到了一个双颊绯红,十分虚弱的女子,眉头紧皱着,不住地在咳嗽。
平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子,给她端去了热汤,一手端着陶碗,一手扶着九的身子,让她能够慢慢地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