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时期劳动力低下,能吃上一回肉都是奢侈的事情。玄绫在墨家总院的时候,一年到头在秦国历法上的过年才吃上那么一回。倒是来了公主府之后,才经常碰上点荤腥儿。他们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也正是因此,嬴荧玉才觉得玄绫有些许的反常。
而这反常却叫人心头发甜。
嬴荧玉心中喜乐,手上的动作自然也轻缓雀跃起来。她用手将鹿肉撕成了条状。然后凑到了玄绫的嘴边。
“玄姐姐,我来喂你定要比你自己吃的要香。”嬴荧玉眨巴着眼睛,望向玄绫,眼里是挡不住的欣然。上一世,她可从来没有亲手喂过谁,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嬴荧玉的笑意刺眼极了,玄绫总觉得那笑意不怀好意。但她一直举着手也不恼,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玄绫本无太多口腹之欲,即便是鹿肉放到嘴边,她也没有非吃不可的道理。
玄绫莫名地觉得嬴荧玉有些可恼,她又不是什么小动物,喂食就能讨好之。玄绫的定力果真极好,嬴荧玉举着,她便看着,没有动嘴。
“公主如此,玄绫不敢当。”
坏了,如此生疏,怕是真是计较了。
嬴荧玉有点懵。玄绫一直以来性子虽然冷,但脾气却是好的,向来由着自己。很多时候,嬴荧玉就是吃准了玄绫心软,自己撒撒娇,先斩后奏啥的,屡试不爽。今日不过是对孟妘上了点心还是因为孟行之托,为了牵制住他。嬴荧玉觉得这得罪玄绫的点令人疑惑。
“好姐姐,你就咥一口。我再跟你解释孟妘。”
“谁说我是因为少孟姬。”玄绫气不打一处来,嬴荧玉怎地如此讨厌,这直指心扉的话,听起来仿佛揭人里短。玄绫可不想承认,她是因为嬴荧玉对孟妘的特殊照拂而吃味生气。
嬴荧玉笑了起来,玄绫虽说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可微微有些失态的模样着实少见。多看两眼,甚是可爱。
“好好好,不是因为孟妘。是我自己想与你解释可好?”嬴荧玉陪着笑脸说道。她此刻倒是有些领悟,以后可要少惹到玄绫的底线。否则都不知道她要置气到什么程度。
“你还记得之前你被下毒,后来阴差阳错被我吃了的事情吗?那便是孟家出的黑手。后来我让你们都别管,守株待兔还真让我抓到了孟家的小儿子。我将计就计,靠着他庶出的恨意将他收编了。为了牵制他,我便应允他会照顾他的亲妹妹孟妘。所以,这次挑选之时,我特意将孟妘选了进来。一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容易照拂,二来,孟家会竭尽全力让他们的女子嫁入宫中,这个人必须不能是孟笥。”
嬴荧玉娓娓道来,将这几日自己所做之事说了一通,只是省去为何要大费周折的原因,淡化了要阻止玄绫成为王后的举动。
“原来如此。”玄绫听罢,十分惊讶。以她对嬴荧玉的了解,一直都觉得她心思单纯,为人明朗,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步步为营,想得如此深远。她这是要伸手到秦王的后宫里去啊。
还有一点便是,嬴荧玉解释之后,玄绫胸中的不适竟真的一扫而空。难不成还真像她说的那样,自己是因为孟妘才感到酸涩。玄绫为自己对嬴荧玉产生的一丝占有欲感到十分不安。
“玄姐姐还恼我不?”见玄绫的脸色好转,嬴荧玉欠扁地问道。
“本来就不恼你。是我真的腹足,吃不下了。”玄绫才不会承认。
“那便好。玄姐姐要知,我一片清心只在你。”
“什么时候学得如此油嘴滑舌。”玄绫心中吃这一套,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不过态度是真的软了许多。
或许是说开了自己的心思,嬴荧玉觉得胸中十分舒畅,对待玄绫的态度上也无需遮遮掩掩。比起前些日子的纠结,这样的生活更贴近她的本性。
“嘿嘿。鹿腿肉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便让阿琴先留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暖来吃。今夜母后设宴,玄姐姐等着看好戏吧。”嬴荧玉没有经历过这一遭,但是随便想想就知道,有孟笥这个喜欢扑腾的女子在,哪哪都能被她弄得鸡飞狗跳。
嬴荧玉应了太后的诺,要早些去陪她说些贴己话。本想把玄绫单独留在府中,等晚宴的时候再同其他五人一起去。却又放心不下玄绫,便拉着她一起去。如此一来也好让其他几位氏族的女子知道玄绫的地位,以免她们借机不识好歹地羞辱玄绫。
虽然她不想玄绫成为王后,但是也绝对允许不得他人看低玄绫。
秦宫虽然不大,但到底是不同的宅院。一路上会经过后院,太子深宫和秦王寝宫。嬴渠梁的寝宫为了方便处理政务,政事堂搭了一条廊子直通寝宫和书房。嬴荧玉为了抄近路,便直接从政事堂的前面经过,越过政事堂,直抵内院。
刚经过政事堂,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景监大人嘛。
“公主,玄姬。”景监本来皱着眉头,看起来似乎焦头烂额,看到两人之后行礼之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本宫与玄姬一切安好。副将看起来也恢复得很好嘛。”嬴荧玉当着很多人的面不能触碰男子,但其实她很想拍拍景监的肩膀,毕竟他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多亏了关医师的药,才在床榻之上躺了一月之余就好得差不多了。”
嬴荧玉一听,果然景监伤的很重,竟然躺了整整一个月。“那便好。看你行色匆匆,可有什么要事?”
“公主有所不知。”景监本想张口说什么,但看到政事堂门口人头攒动,给嬴荧玉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到了一个角落里。景监这才原原本本地说道:“君上再不回来,这求贤令可真要叫甘龙等人给搅黄了不可。”
“此话怎讲?”
“君上的求贤令不是夸下海口说愿与之分土嘛,自然是吸引了很多有志之士前来,还带来了各种简,可谓是一片大好。我正是高兴,可偏偏甘龙那几个老顽固,偏要就着这求贤令中所说的秦国国势做文章。趁着君上不在,竟然出了考题,美其名曰是秦国的国情,若考不出的士子连进国学社的机会都不给。要说这样也成,总要给一月时间好好查看律令,熟记背诵吧。又定在七天之后,你说这不是存心不让贤士留在栎阳嘛。”
景监垂头丧气,又焦虑异常,生怕错过一个能令秦国富强的贤士。
听到这个名字,嬴荧玉也是眉头一皱。这老古董又在变法强秦这件事情上横生枝节。生怕这上大夫的地位受到动摇,当真可气。可是嬴渠梁不在栎阳城中,确实甘龙的官职最大,他又师出有名,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
“景副将可看过考题,难度如何?”玄绫见两人都愁眉不展,陷入了沉思之中,便出言问道。
“这便是考题,玄姬你看。”
景监手上正巧拿着准备命人多番抄录再送去学社的考题,双手递给了玄绫。
玄绫翻开竹简,细细地看了起来。这考题确实不算偏门,即便是嬴渠梁回来也无话可说。只不过阴险就阴险在,六国律法皆有不同,特别是秦国和中原各诸侯国,所沿袭的周礼有所不同。这也正是为何其他各国称秦国为蛮夷的原因。
这些考题考的恰巧是一些不同之处,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答错。因求贤令而来的,大多是其他各国的士子,对秦国的律令毫不熟悉,如果答题的话,错的可能性极高。如此一来,连国学社都进不去,只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些题明面上并无问题,问栎阳的百姓应该也能答上十之六七。但是对中原各诸侯国的士子们来说却陷阱重重,皆是他们容易误解的地方。”
“玄姬所言甚是。等到君上归来,怕是他们都觉得秦国在玩弄他们,已经离去不知去向。”景监摸着脑袋愁苦地说道。
嬴荧玉本来并不在意,但转念一想,万一卫鞅也在其列岂不是坏了大事,但是确实这庙堂之上,没有人在甘龙之上,有实权的嬴虔又和嬴渠梁一起在戎狄作战。这可如何是好?
“副将可会答这些题?”玄绫脸上并无忧虑,将手中的题目还给了景监问道。
”自然,这些题对我而言,十分简单。“
”秦律可有规定如何叫舞弊?“
“不可买通考官。除此以外并无规定。”景监想了想答道。
先秦时候并无科举,能识字的人就不多,大多是推举制度。即便是有小小的考题也是粗糙简陋地很。更多的时候是君王将相识人录用。所以这考试也不同于科举,抄录好的考题分到考官的手上,由他们随机地选择问题提问,学子答得上来便算通过,答不上来便算不通过。
“那便好办。副将可将题目中所提及的内容编辑成册,当作一般书籍放在学社显眼的位置供中原学子们研读。有心者,自会阅读,无心者,招入朝中也无用。不过短短数题,七天足够了。”玄绫云淡风轻地说道。
景监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上大夫又没说不可以将秦律编辑成册,抄录传送。哈哈哈哈,妙啊妙啊,玄姬果然有大智。”景监喋喋不休地摸着脑袋奇怪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等好办法。